逃离(39)一刀两断
文章来源: 温凉2019-10-18 14:44:50

尚蕾踉跄地跑回自己的公寓。她没有斜靠在舒适的沙发上,也没有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她让自己的屁股落在硬棒棒的地板上,坐在上面她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还活着。
她僵硬地坐在地板中央,抬头就可以看到窗外。她不想知道外面有没有起风,有没有下雨,现在是不是风雨交加。她不在乎天上有没有星星,有没有月亮,月亮是缺还是圆。她看不见树,看不见飞禽,她只看见夜色的浑浊与黑暗。她就那样地坐着,呆呆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天空中的亮光,那是掠过去的飞机上的灯光。那飞机要飞向哪里,是回家还是离家。
她累了,她双手垫在后脑勺躺下来,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面看向头上的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上有月光映射的影子。她惊讶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冷静,为什么没与雅格大发雷霆。难道是在冥冥之中她已经知晓雅格不会不结婚,不会没有孩子,是不是在潜意识里她还摆脱不掉雅格对她的救命之恩。或许她已经被毫无先兆的炸弹轰得体无完肤,没有血肉,没有灵魂,没有意识,无力气反抗,无能力反驳。
她现在躺在自己家里的木地板上,她应该安全,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她不会受人左右。她现在是完整的,有骨骼的,有肉体的,能呼吸的,能判断的。没有人再能左右她,救过她命的人也不能。
雅格有孩子,雅格之前从来没向尚蕾说过他有孩子。姑且按照雅格的说法,俱乐部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家庭婚姻状况,假设尚蕾也不例外,那雅格为什么不事先向她通报他今晚要去陪孩子过万圣节,为什么在要去之前轻描淡写地随意地告诉尚蕾他要走,而且是马上要走。仿佛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顺乎自然的,不需要声张,不需要大惊小怪,不需要弄出一点声响,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难道她在雅格面前如同空气,想吸就吸,想吐出来嘴巴一张肚子一瘪就好了。她在雅格心里没有筹码,不低一根鸿毛。
雅格有老婆吗?他只说要陪孩子,没说要陪老婆。你真是傻瓜啊尚蕾,即使他有老婆他会告诉你他要去陪自己的老婆吗,如果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说,有哪一个女人会不吃醋。我干嘛要再想这些,雅格有没有老婆与我有关系吗。我不会再与雅格有半点的瓜葛。对,没有瓜葛。
雅格一定隐藏得比伽思文还深,而且很可能还有更大的弥天大谎瞒着她。就像伽思文,直到他对她付之于行动她才知道伽思文是性虐待狂。可那时已经为时过晚,她只能亡羊补牢,而且还多亏了雅格在她危难之际不顾个人安危救了她。是的,是雅格救了她。
手机滴滴一声蹦出一条消息。
是雅格的短信。“尚蕾,你没在公寓,你在哪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需要到的时候也到。你这短信不是废话吗,尚蕾心里愤愤地想。我不在公寓在哪里,难道在大街上,难道在避难所。难道离开了你那里我就必须无家可归。我不需要你操心,有你惦记我我心里恶心。
接着又蹦出一条短信。
“没收到你回复,我担心你。”
呸,回复你,我干嘛要回复你,你还好意思要求我回复你 ,你算哪只碟子哪盘菜,你哪里值得我回复,你以为你那串钥匙会有魔力吗。担心我,多么冠冕堂皇假惺惺的说辞,多么令人耻笑的伪装。尚蕾对雅格虚伪的短信嗤之以鼻。她才懒得理他。
“难道你真的在意,接我电话,我解释给你听。”
我在意你,笑话。我会在意一个欺骗我的人,在意一个视我为空气的人,在乎一个人前人模狗样,内心一肚子花肠子的人。如果我知道你今晚要去陪你儿子过万圣节,我根本就不会去你的公寓。如果我知道这一切在先我根本就不会理你,不会去尼泊尔,不会去喜马拉雅山。
“我在去你公寓的路上,我去陪你。”
手机上瞬间又蹦出来一条,蹦出来的让尚蕾毛骨悚然。
来我的公寓,难道雅格知道我的公寓,尚蕾心情顿时紧张。她想起雅格说的,电话可以被定位。她按照雅格交给她的方法检查她的手机,她没有发现被定位。
雅格,我怎么能再相信雅格,尚蕾怀疑自己的判断。她像一个惊弓之鸟一样从地上跳起来。她在卧室中央不停地打转,她在寻找万一之后的对策。
她焦虑地坐在计算机桌子旁,她像骇客一样在网上检索跟踪的方法和破解攻略。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雅格没有忽悠她,雅格的说法没有错,但雅格忽略了其他跟踪方法。
网上说手机可能被GPS定位,也可以WiFi定位,还可以通过基站定位。只要手机有电池,只要手机里有手机卡,就有被跟踪的可能。尚蕾不懂得这些技术名词,她只想知道自己被没被定位。如何发现自己被位,如何破解它。
有文章说查看关闭手机以后的电源消耗量可以检测出手机是否被定位。尚蕾根据网文的指导方法首先记住电池的用量,然后关闭手机的电源。她要等待一个两个小时再看看手机有没有明显的电池消耗量。如果是,她很可能就被跟踪。
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她居然不得不放弃她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那是万一雅格闯入她家她向警察求救的唯一手段。
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像是在抵御严寒。她确实寒冷,冷在心里。
她想起她的车被伽思文偷偷安装过车辆跟踪仪器,尚蕾想知道还有没有其它被跟踪的可能。网上还说,她不仅有被跟踪的可能,也有可能被偷窥。有人在千里之外的某一个黑暗的角落可以遥控她的电脑,偷听她的谈话,偷窥她的一举一动。她赶紧站起身在抽屉里找来一块创可贴,贴在计算机摄像头上。她桌子上还一台高精度的摄像头,那是她为了和母亲聊天时母亲能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看到她细微的变化。她又取来一只创可贴。她打开视频聊天软件,她打开摄像头,映像里漆黑一团。她稍微满意一些,手板拍一下桌子。也许是她用力过猛,也许说与其说是计算机桌子,倒不如说是在钢架子上搭了一块桌板,桌板上没有固定的螺丝。桌板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动得倾斜,桌子上的摄像头向尚蕾的方向滑动一下,又随桌板的静止而移动到新的位置。
会不会在这个公寓里会有其它她不知道的摄像头存在,会不会有其他监听设备存在。就像谍战片里,就像那些被曝光的公用卫生间里,就像滚动的电梯上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针孔摄像头。
尚蕾更加疑神疑鬼,她打开公寓里的每一盞灯,眼睛搜索每一处她可以想到的角落,厨房、卫生间、天花板、照明灯罩里。
检查完她能想到的每一处角落。尚蕾看一下计算机上的时间。距离她关掉手机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她该重新打开手机,检查电池的消耗程度。
雅格发的短信首先跳出来。雅格问尚蕾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尚蕾以前租的那座公寓的楼下。
尚蕾读了短信如释重负。雅格没有来她现在的公寓。多亏她没有请雅格帮她粉刷墙壁,很幸运她还没来得及与雅格分享她的新地址,她庆幸自己有时还是会有点小幸运。
雅格没有跟踪她,雅格没有锁定她,刚才的一切幻想都是她臆想出来在自己吓唬自己,自己迷惑自己。是她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想起她的车,她的车上还会不会有车辆跟踪仪器。她大脑太累了,累得她分辨不清真假实虚。她需要休息,需要睡眠。她要睡觉,痛痛快快地睡觉。
尚蕾努力地闭上眼睛。她可以闭上眼睛,轻松地闭上眼睛。她也想努力地控制大脑,她控制不了。她大脑细胞的活跃频率大大超出她身体生物钟的节奏。她大脑里的思绪没有一点逻辑,没有一点章法,一会跳出昨天的图案,也许是昨天的,或许是前天的,她摸不准,也许是她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其实也许是她潜意识当中的未来。肯定是未来,因为她看到一张婴儿一样的脸,有点像她一样的脸,那该不是她的脸,她不会对自己的婴儿期有记忆。也许会,也许会是妈妈给她照的照片,但她不记得她有过。
尚蕾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起来时日头已经挂在头顶。她想赖一会被窝,她不想马上起来。她从来没有请过病假。
她在被窝里给公司打电话,说她今天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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