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人的心在颤》

  相信大家还记得，二十一世纪初，硅谷经历过一场腥风血雨。互联网泡沫的爆破，令无数家网络初创公司轰然倒下，被无情的海啸巨浪卷走。许多硅谷的大公司乘机转嫁祸水，大规模地裁员，把魔棍砸向了昔日恩宠的科技新贵和网络精英。数万名硅谷的工程师，一夜间失去了他们的工作。他们收拾行装，离开了这个曾经让人充满幻想，眼下却令人悲痛欲绝的地方。曾几何时，熙熙攘攘办公大楼，人头雀跃的高级餐厅，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网络泡沫的爆裂已经成为历史，可是硅谷一些企业的文化从此被惊悚地改写。十几年来一阵阵大大小小的裁员黑风，此起彼伏从未停息，愈演愈鬼。无情地摧毁硅谷人的心防底线，带来一波又一波的阵痛。

  硅谷的一些大公司，比如某网络龙头公司，他们有十几万员工。每年要裁数千名员工。其中高层的管理者，资深的部门经理，资深的副总经理。他们的年资比较长，公司付的工资很高，而股票奖金则远远高出工资。一旦到了一定的工作年限，公司觉得他们没有更高的利用价值了，客气一点的，设计一个套，给他们发一个好一点的福利包，逼他们自动辞职，或者提前退休。

  也有的在公司内部争权夺利的政治斗争中，被清洗和排挤，扫地出门。我认识一个世界一流高科技实验室的专项首席科学家，兼行政主管。他为实验室创造了几十项发明专利。业界翘楚。也许风头盖主，年龄刚刚超过55岁就被公司劝退。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福利包，附加保密协议和许多限制令，并说，如果你不接受公司的建议，那将面临裁员。老美玩这套阴功出神入化，让人毫无招架之功反击之力，只能乖乖就范。这是所谓的清扫门庭。

  所谓"经济全球化"，似乎降低了产品价格，但巨大的利益被财团寡头掠取。给硅谷人带来的厄运，显而易见。先是软件开发，技术支持工作项目外包发给印度，然后整个部门被砍掉。少数人会分流安排到其他部门，大多数人就地裁员。有些部门每年要裁掉一定比例的员工，所谓末位淘汰。我曾经碰到许多从网络龙头被裁员出来的员工，他们提起它，都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无济于事，只能另外重新找工作，他们有的为公司服务了十几二十年，兢兢业业，从未犯错。接近退休了，公司亳无面子人情。一脚把人踢出大门。

  他们一边裁正式员工，除去表现平平的老员工和管理人员。造成人均产值虚假亮丽。另一边招进大量的外包合同工，来弥补人手不足的问题。这是所谓腾笼换乌。造成内部员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时恶运将降临到自己身上。从那时起，这种“康确克特“的职位悄然兴起(曰本叫派遗员，中国叫体制外员工)。他们被公司招之即来，呼之即去，对老板的倒行逆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他们的心在颤。

  硅谷的企业竞争企业合并，本来是商业运作中一件平常的事情。可是商场即战场，你死我活的利益争斗中有多少无辜被殃及，随之而来的通常是大规模的裁员，尤其是那些被恶意收购的公司，员工如同战俘，任由发落。我曾经亲身体验过一家一千二百人的公司，被一家四百人的小公司并吞的经历。他们官冕堂皇地进行“架构重组”，把人事行政部门的人首先清除，然后把所有中上层管理人员全部赶走，最后裁掉几乎90%的员工。

  许多员工，辛辛苦苦积累十几年的本公司退休账户因公司破产倒闭化为泡影。几十万数百万的股票账户，大幅缩水甚至归零。

  托尼是我的一个同事，五十多岁，博士学位。他曾经在某公司工作了十多年，是硬件设计工程师，工作踏踏实实，成绩斐然，为公司获得过技术专利。单职工家庭，两个女儿一个读高中一个上私立大学，都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房子买在好学区，依然需要还贷。十多万的年薪，除去各种开销和税务所剩无几。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日子过得还算平稳。但是，某一天公司突然通知他，被裁员了，一点没有预兆，他的心情很愤怒很沮丧。面对这无情的现实，他开始了找工作的历程。整理好自己的履历表。将它挂在网上。开始接到一些猎头公司的电话，声音几乎是清一色印度英语。他被安排去几家公司去面试。幸好，他的专业知识很扎实，工作经验也很全面。三个月后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提供给他的是 六个月合同制的岗位，没有办法，也只能先干起来，骑驴找马吧。所谓合同制的工作，其实是为外包公司雇用，派遣到这家公司工作，求职者与外包公司签订合同，由外包公司付工资和福利待遇，支付的工资水平会略低于市场的水平，福利，病假节日假减半，最主要是医疗保险，通常只提供给员工本人，不包括家属。而且自付额高，保险涵盖面小。这种合同工作，一般只有三到六个月，好像是试用期，看你工作的情况，如果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就会终止合同。如果干得好，可延续六个月。最多可延续两次。十八个月后还想干，必须离开公司六个月再回来。转成正式员工的机会相当小。

  托尼开始尝受到了合同工的滋味。上班的第一天，拿到了一张身份卡，底色是橘红色的，与一般员工的绿色和蓝色不同，有明显的区别。在公司里立刻感到被人另眼看待，冷漠歧视。全体员工大会，不许参加。所干的工作难度大，压力大，超过一般的人的工作量，小组日常例会通常不被邀请。业务上有专人负责沟通，他感觉被冷冻在空中阁楼。印度老板和同事对他并不友善。他感到十分伤心和失落。为了生计，他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六个月一到，对方通知说，合同届满，不予延期。他又重新开始寻找下一份工作。就这样周而复始，在两三年内换了五家公司。情况依然不见好转。相对来讲，硅谷工作机会不少，有美国工作经验的人找个收入可观的工作不太难。可是所提供的职位，大多都是短期的合同制工作。正式员工的职位非常少，很难找到。他感觉非常无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