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在电影中的象征意义:从《老炮》到《末代皇帝》
文章来源: cng2017-12-25 14:45:28

这几天芳华炒得这么热,害得我也心痒了。无奈身居大农村,要看《芳华》这样的国产片,必须要挤两小时公交到有人气的地方才有。我虽然想看芳华,但还没想到那个程度。无所不能的网络居然这次也失灵了,制片方这次对盗版谨防严打,非法上传的露头就删。搜来搜去,《芳华》没找着,倒是发现了在去年和《芳华》同样火爆的冯导作品《老炮》。去年就没凑《老炮》的热闹,今年干脆卓而不群到底,避开《芳华》,补习《老炮》得了。

这个《老炮》,虽然没有去年热评中吹得那么神乎,但的确是一个视角非常独特的故事。简单说,这就是一个两代小痞子斗法的故事。电影主人公,冯晓刚扮演的“六爷”,年轻时是在北京各大街胡同聚众喧嚣,起哄架秧子,以打群架斗殴出名的京城“老炮儿”。一般人,这些少年时好勇斗狠的荒唐,不过是青春期睾丸酮的短暂爆表。人长大了,该读书读书,该工作工作,该结婚生孩子就结婚生孩子,早就move on了。但是六爷的麻烦在于,他活了五十多年还沉浸在往日“荣耀”的虚幻中不能自拔,待人接物老念叨老江湖老规矩。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张罗着把旧日呼啸聚义的老哥们重聚起来,也不看看老哥儿们都干啥呢现在?混的不行的摆小摊儿,也有家缠万贯的霸道总裁,谁有功夫陪他逗闷子?

老炮的儿子得罪了现如今北京城的主宰,新一代的老炮儿们,首领是高干子弟兼小鲜肉“小飞”。这伙人比当年六爷那一代顽主儿可潮多了,搞的都是手工改装进口豪车这样的酷炫营生,打起架来手也特黑。为了救儿子,六爷重出江湖。可他真是老了,为赔偿儿子划坏小飞保时捷的损失,他豪气不减当年,一出手就拍出几千块,可还被新一代小痞子讪笑“你丫把我们哥儿几个当叫花子了”;两代痞子约定用传统的“茬架”,也就是各自找一帮人打群架的方式来解决争端,六爷郑重给过去的老哥们儿下请柬,落款地址“宣武区xxx”,人家给他纠正“这年头哪还有宣武区啊,早并入西城了”。这个时代,这个北京城,已经不是六爷所熟悉的那个时代,那个北京。

结尾出现了温馨一刻。六爷喜欢提笼架鸟儿养鹦鹉,在一个不知什么场合看到一只走私入境私人偷养的非洲鸵鸟。就在六爷单刀赴会去死磕小飞的路上,这只鸵鸟逃跑了,在北京宽阔的街头上仰头狂奔。六爷疯了似的骑车猛追。北京冬日初升的朝阳把鸵鸟头顶的绒毛照得毫发毕现,街上的车上的人纷纷掏出手机狂拍。当然了,这鸵鸟最终还是要被抓回去的,但是在它狂奔的瞬间它显得特别高贵不可一世。

鸵鸟就是老炮。鸵鸟是非洲的,它在长安街上狂奔的场景显得多么不合时宜;六爷虽然是北京土著,但是在现代北京,新的时代规则,让他好像是非洲来的。鸵鸟会把头埋在沙子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六爷也经常心满意足地活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那个过去的黄金时代。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五十岁本应知天命的六爷,挥着年轻时代的茬架神器,一把日本军刀,在冰面上狂奔,去找一个比自个小30岁的后辈痞子对砍。在世界电影史上,我想不出第二部电影对自己的男主人公发出这样无情的嘲弄。但是,这只在朝阳下寒风中虎虎生风的鸵鸟,却赋予了六爷无限的温情。对鸵鸟来说,那怕是片刻的自由,也是如此高贵;对老炮来讲,那怕是人人皆言可悲,也有只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人生勇气。

多年前看贝托鲁奇导演的《末代皇帝》,开片有这样一个镜头。年幼的溥仪要登基了,手下人怕他吵,送给他一只蝈蝈,小皇帝顺手把蝈蝈罐藏在龙椅后面就忘了。一转眼半个世纪过去,片尾,文革中的溥仪风烛残年。一天他晃晃悠悠花几毛前进故宫博物院参观,对门卫的小孩说“我过去是中国皇帝,就住在这里”,小孩问你有什么证据。这却难不倒他,末代皇帝在当年坐过的龙椅后一摸,蝈蝈罐居然还在。虽有五十年的兵荒马乱物换星移,却没有人想到钻到紫禁城龙椅下面瞧一瞧。孩子打开罐子,更奇了,那只被幽禁半个世纪的蝈蝈居然还活着,只是碧绿的颜色已变成了苍老的灰黄,颤颤危危爬出了笼子,终于得自由了!

这时镜头一转,溥仪已经悄然消失,画外音穿来故宫导游机械的解说:中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卒于1967年北京。

溥仪就是蝈蝈,一生都是蝈蝈笼里的囚徒,唯有死亡,才让他的灵魂象那只破茧而出的昆虫,终得自由。

我觉得,《末代皇帝》和《老炮》的编导,都是悲观主义者。溥仪,六爷,不是被历史的枷锁捆绑,就是被禁锢于自身生活思想的小圈子。唯有死亡,才把他们带回自己真正的精神乐土。

生活,真的如此绝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