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唯一一次她停留下来,住在了这个小楼里。哦,这栋青砖旧楼,寄托了肖建城多少真实和幻觉的记忆。每当他想起她,他就不自觉地来到这里,让时间抚平伤痕,只留下无法磨灭的美好记忆。
那次,他的表达是强烈的,强烈到他真想把雅萍揉捏碎放进他的心里去。服务员敲门进来放下热水瓶离开后,雅萍害羞地怪他粗鲁得很,把她挤压在门背后烙得她后背生痛。他一边怜惜地帮她揉后背,一边把她再次搂在怀里。他感谢雅萍,是因为她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最原始的青春活力,还有情爱的满足和释放。他,在这样的军营里被管束着,都压抑得快疯掉了。
星期五下午,雅萍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宿舍门口。他抬头看见她站在那里时,分明感觉到一束亮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顿时蓬荜生辉。雅萍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和高跟鞋,正微笑地看着他。雅萍的到来,令他难为情,又暗自惊喜若狂。像他们这样的军事大学,平时很少女孩子光顾,更别说像她那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了。他听见她边走边向人打听说“请问肖建城住几号房间?”让他特有面子。他分明能感觉到,所有嫉妒的目光都投射在他的身上。他去和组长请假,获得批准后,就带着雅萍一前一后走出宿舍楼。一路上,接受着楼道所有人的注目礼。
来到校园内,他带着雅萍边走边看,好像在陪首长视察和参观,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讲解着什么。走路的姿态上,尽量保持一两米间隔的距离。雅萍兴致冲冲而来,是来看他,不是来看他们的校园,何况他们的校园一点都不好看。等他们走到一处无人的树林里时,雅萍对肖建城说:“你可以别演戏了。我是来看你的,你却让我走这一路。我累了,我的高跟凉鞋也受不了了。我们歇一下吧。”说完,她坐在田埂上。肖建城则站在她的不远处,假装望着远方。时不时地,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奇怪地向他们这边张望。
肖建城小声说:“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
雅萍说:“哦,今天星期五,下午没课。我们宿舍的几个人约好了去天鹅湖公园玩儿。我突然想你了,就来看看你。你们校园挺大的嘛,我还没来过呢。你也没请过我。”说完,又招手让他坐在她旁边。肖建城仍然无动于衷。
又过了好一会儿,雅萍看了一眼肖建城爱搭不理的样子,扫兴地说:“你干嘛不理我呀,是不是我没打招呼就来给你丢脸了?告诉你,我坐了那么长时间的公共汽车,吃了那么多灰,走了那么远的土路,不是来看你这个态度的。”她站起身来,拍拍裙子上的土说:“那好吧,我回去了,天也不早了。你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吧,省得耽误你训练。”说完这些话,她径直往大门口走,都不带停顿的。肖建城紧跟着她走出校门。
夏日的黄昏,阳光已经没有下午那么毒,但是闷热的空气中,继续残留着未挥发的余热,更何况路两边也没什么树遮荫。不一会儿,雅萍就走得一身汗,高跟鞋也不得劲儿,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硌得她难受。今天下午,她就是顶着烈日远道而来的。那时,虽然出了更多的汗,但是雅萍心情特别好,兴致冲冲的。此时,她看一眼走在旁边的肖建城,他既没什么话,也没有表情,空气中只有沉闷。突然,雅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终于来到了镇上的公共汽车站牌下。在那里,肖建城遇见几名他同系的同学也在那里等车。肖建城故作轻松地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仿佛和雅萍根本不认识。但是,那些人似乎已经看出来端倪,冲着肖建城挤眉弄眼。
车来了,他的同学陆续上了车。雅萍刚抓住车把想踏上车,却被肖建城一把拉了下来。汽车开走了,站牌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一个瓜农坐在西瓜摊边上打瞌睡。突然,肖建城一把从后面抱住雅萍,亲吻着她的头发。雅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气急败坏地捶打肖建城:“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肖建城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雅萍,原谅我好吗?我爱你,爱你。这里不是你的校园,这里是军校,我穿着军装呢。我们不能太过分了。”说完这些话,他却又马上触电一样松开了她。雅萍往四周围一看,果然有两个穿军装的人走过来。
这时,又有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因为是始发站,上车的人不多,车厢里很空。肖建城和雅萍两人选了最后面的一排座位并肩坐下。才刚坐下,肖建城立刻握住雅萍的手,紧紧攥着不放。雅萍的心痉挛般地剧烈绞痛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把头靠过去,想靠在肖建城的肩膀上,可是却被肖建城用手用力掰了回去。雅萍想挣脱他的手,却无法挣脱。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各自怀着心思。
终于到了通往市区的汽车站。肖建城和雅萍下了车。本来,肖建城送雅萍到这里就算分手,然后各自返回学校。肖建城重新坐回原来的车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车下的雅萍。雅萍并不看他,专心地等自己的车。肖建城心里很痛,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车子才启动,突然,肖建城看见雅萍在车门关闭的一刹那,“蹭”的一下跳上了车,向他走过来。肖建城把座位让给别人,与雅萍肩并肩站在一起抓住吊环。雅萍冲肖建城一笑,肖建城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雅萍的手,表达感激。雅萍一时又难以自持,身体向他靠过来,但是都被肖建城用胳膊抵挡住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站在摇晃不停的车厢内,雅萍侧头看着身边这个军人的侧面,内心非常复杂。她不知道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就这样,他们又站了四十分钟的车,重回到刚才送雅萍的原地。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公共汽车在场地掉头。雅萍没有下车,直接坐到最后一排。肖建城下了车,站在车下注视着她。雅萍不想看肖建城,看了令人难过。她把头转向了一边。车子缓缓开出,雅萍闭上眼睛休息。她感到好累。
她下午没课,想远在郊区的肖建城了,所以就来了。这是她的性格,想做什么就做了呗。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雅萍内心说不出有多失望和窝囊。多少次,她看见她的女同学们,一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会男朋友,跳舞、卡拉OK、看电影、去公园,常常深夜才回宿舍。她雅萍从来没有过,他们平时靠写信交流,隔段时间,肖建城会在上午到达她的学校来看望她,四目相望,说说话,吃个饭,下午三、四点就分手了。因为她的肖建城下午五点必须归队。他倒车换车等车都需要时间。有几次雅萍都很不高兴了,但是肖建城还是时间一到就走,一刻不停。他告诉雅萍,这是纪律。
雅萍恨死他的纪律了。她希望肖建城能为她违反一次纪律,那又会怎么样?难道他们还会吃了他?但是,肖建城就是不肯,说如果犯了纪律,下次就更不容易出来会雅萍了。
他们俩的恋爱,更多是像朋友,说说话,走走路,连一个躲藏起来亲热一下的地方都没有。哪里有情侣大白天在太阳底下谈情说爱呀。她不是没想过和肖建城分手,在她的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来向她示好的男生。但是,她暗自拿这些男生和肖建城比较过,说真的,令她失望。无论怎样看,她都觉得这些男生浅薄浮躁,有些更是俗不可耐。还有一个原因令雅萍难以忘情的,就是肖建城带给她的吻。虽然她们偷偷亲热的机会并不多,但是一旦爆发,两人的眼睛都能燃烧出火焰,激情难持,那种火焰,是被爱火烧灼后的眼睛,带着锥心般的剧痛。雅萍和建城都知道,这是内在的能量积压太深的缘故。雅萍坚信,能让她获得如此亢奋和投入的人,只能是肖建城,别无他人。
想到这,雅萍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雅萍没有睁开眼睛,却失声痛哭。她把头伸向他的脖颈处,不顾一切地亲吻起来。肖建城低声说:“雅萍,你克制一下,车上有人。”雅萍大声地说:“我不管,我就是不管。”肖建城不得不把帽沿压得很低,尴尬地扶住几乎失控的雅萍。
汽车又到了站,可是雅萍拒绝下车,任凭肖建城怎么劝说都不行。车子又往木板坡方向的W工程兵学院开。这是最后一班车了,车内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车内没有车灯,只在黑暗中摇摇晃晃。雅萍死死搂着肖建城的脖子,不管不顾。终于,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雅萍说:“现在就剩下咱们俩了。建城,你爱我吗?”她的建城点一点头。雅萍不满意地说:“点头不算,我要你亲口说。”不知道肖建城哪里来的勇气,只见他捧住雅萍泪迹未干的脸,只说了一句“我爱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深情地吻着雅萍,投入了全部的感情。这一吻,有一个世纪那么绵长。。。
雅萍的眼泪滂沱而下。她说:“夜晚真好。”
那晚,这真的是最后的一班汽车。雅萍回不去学校了。于是,肖建城带着雅萍,走向他们学校的小青砖旧楼招待所,为雅萍安排了一晚上的住宿。肖建城在吹熄灯号之前赶回了宿舍。组长批评了他。后来,他为此记了一大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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