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也动人(89)—— 无语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15-04-26 13:19:18



李九一亲了我之后飞快地退后两步,摊开手做了个欢迎我去打他的姿势。

我用袖子擦了擦脸,问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了?”

“上个月,我以前的导师让我跟他去参观了一台其他科室的手术,”李九一突然改变话题,说:“细节我就不说了,你也听不懂。在手术过程中,主刀医生在剥离粘连神经的时候弄破了病人的硬脊膜囊,其间包裹着的31对,也就是62根神经一下子冲出来。像什么你知道吗?像倒翻了一碗面条在桌上。”

我听得头皮发麻,直愣愣地看着他。

李九一接着说:“我当时整个人不能控制地抖起来了,尤其是腿,我使劲按住膝盖也没用。然后我就看着那医生一根又一根把神经捡起来,重新束成马尾状放回去,再细心地缝合。他的手指都没有颤动一下,就这样结束了手术。”

我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的工作就是这样,在生死面前,人类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一提。”李九一对我说:“我想我今天不顾一切地来,是冲动和不理智,但是能让我觉得我依然有感情,是人而不是机器。”

“你不用跟我谈,我明白我们俩没可能,你眼看着就结婚了,是吧?”李九一说:“我从来没有喜欢一个女孩子好像喜欢你这样,我也没有为谁去做过什么特别疯狂的事情。所以我才想,最后一个机会,为了我真心喜欢的人,我得做点什么。将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不过,我倒是可以说一句:我操!这么傻逼的事情,我居然也干过!”

“那也不带你这样逼我的,”我说:“这跟你用红油漆在我家门口写‘欠债还钱’有什么区别?!”

李九一笑了笑,说:“那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他在水池里洗了洗手,然后走出去对我家人说:“叔叔阿姨姥姥,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我爸妈站起来看着他,问:“你走了?”

“嗯,我本来也没打算吃饭,还要赶飞机的。”李九一回头看我一眼,说:“就是来给叶曈道个歉,做顿饭给她吃。我明天一早还有一台手术。”

我们全家人都看着他,打飞的过来给我做顿饭,确实挺傻逼的。

李九一穿上外套,背起包走过来低声对我说:“别生气了啊,我心里呕得厉害,所以净想着怎么也让你们跟着我呕,真心给你道个歉。其实仔细想想,咱们俩个对待感情,一个死磕一个死拧,真能拧到一起磕到一起,就不会分开,可拧不到一起,说什么也没用!”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干脆利落。

我妈看看一桌子菜,又看看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我实在是理解不了。”

我姥姥仔细瞅了瞅桌上的鱼,对我说:“鱼弄得很干净,挺好的小伙子。”

“姥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沈吟久在一起,”我拉着她问:“你就这么没原则?”

“我要有原则干嘛?”我姥姥摸摸我的手,说:“谁能让你过得好,我就喜欢谁。要是国家主席能让你幸福,我就赞同你嫁国家主席;门口给人家修拉链的能给你幸福,我就赞同你嫁修拉链的。结婚是什么?过日子。郎才女貌有啥用哦,最后还不是抽抽巴巴小老头小老太。幸福不是让别人看着羡慕嫉妒,是一天忙完后你们俩关上门,自己都觉得特别幸福,就行了。”

李九一做得一手好菜,我倒也不觉得奇怪,像他这样拼的人,做什么都能成。

我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其实,我很喜欢李九一做事那种激情,轰轰烈烈排山倒海的,带着让人不容抗拒的气势。可我在边上看着他的时候,总替他担心,使那么大劲,以后力气用完了他可怎么办?

沈吟久不一样,他温暖而黏稠,像他最喜欢给我做的鸡粥。热热的黏黏的香香的,喝下去整个人都觉得舒畅而放松。我想起沈吟久家小厨房里昏暗的灯光,他给我煲的鸡汤,熬的鸡粥,发自内心地觉得心底满载着幸福。 无论我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无论工作上有多大的压力,回到家里看到他我就会觉得温暖可心,觉得自己得到了生活最大的眷顾。

这个,肯定算是幸福。

想着想着,我就又冲动了,一个念头涌上来,压都压不住。




第二天一早,我趁着姥姥出去给我买煎饼果子,我把她柜子里的户口本给偷了。

不仅仅偷了户口本,我还偷了她的私房钱。我提前就整理了一个简单的背包,悄无声息地溜出门,直奔火车站买了去沈吟久家的票。

想到要跟沈吟久去领结婚证,我激动地在车上都坐不住。

这件事到底是傻逼还是牛逼,时间会让我知道答案。

去过他家里一次,这一回虽然没有人接我,但是我知道该怎么走。车站有各种接送人和货物的小三轮过来招揽生意,我找了个女司机多给了她一点钱,顺顺利利地就到他家门口了。

沈吟久的妈妈正在水井旁边洗刷着,听到我叫她,吃了一大惊:“叶曈?你怎么来了?”

真到了这里,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来嫁人的,只是问她:“阿姨,沈哥哥呢?”

“在医院里,”她的神色一黯,说:“哎,葛昆出事了。”

“啊?”我吓了一大跳,问:“她出什么事了?”

沈妈妈擦干手,带着我去屋子里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水。

葛昆出了一件很大的事。

她的男朋友原本是舞蹈学校学跳舞的,之后转做男模,在上海混得并不是太好。葛昆跟他吵吵打打的却也没有分开,后来他经过介绍去了一家公司参加了一个什么团体,最好的时候去过拉斯维加斯表演过几场秀。

回来之后他倒是跟葛昆把婚结了,大家都以为他准备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可日子没过几天,有个女的跑到葛昆这里吵闹,说自己怀孕了,让她离婚。葛昆一怒之下就真要离婚,她男人不肯,说离婚也行,得分她的鱼塘和所有财产。之后就是各种闹,跟电视上演的那些差不多。最后那女人挺着肚子来葛昆这里跟她打架,没打几下呢,自己就往地上使劲一坐,顿时就哗哗地流血,孩子也流了。

沈妈妈说:“我们都觉得这是局,哪儿有这样的,地上坐一下就流了。”

我忍不住问:“那怎么办?”

“打官司啊,”沈妈妈说:“又不是没有人看见,咱们不能让人家这样欺负。”

我叹了口气。

“那女的也真是太坏,”沈妈妈接着说:“就在前几天吧,那女的带来好几个人,说是医生说以后她不能再生孩子了,要让葛昆也没有好下场。这一回好几个人打成一团,最后有人用个什么尖的东西,真捅进葛昆的肚子里去了。”

我吓得跳起来,沈妈妈赶紧说:“没事,人活着,活着。就是伤得挺重,她这以后,恐怕是生育上会有很大问题。”

“我去医院看她,”我手忙脚乱地翻我的包,从里面拿出钱包来,说:“买什么?阿姨,我该买什么?”

“不着急买,”沈妈妈说:“我去门口打辆车,咱们送饭去。”

我帮着提饭盒和水果,跟着沈妈妈坐上一辆小面的回头往县城里面走。到了那里她让我先上去找他们,她要赶在门诊结束前去把沈吟久爷爷的药开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病房门口,门开着一半,我伸了个脑袋进去瞧了瞧。

沈吟久正侧身坐在病床上,把葛昆半抱在怀里。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沈吟久抱着别的女人,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上睡着了,胳膊就这样松松地环绕着葛昆的肩膀。葛昆的脸色惨白,也是闭着眼睛,脸贴在他的胸口。

我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把东西放下。

沈吟久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他肯定是被我吓到了,本能地要坐起来,可碍着葛昆压在他胸口,他没敢突然移动。

“叶曈,”沈吟久紧紧地盯着我看,问:“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兜里的户口本,硬硬的封面有些硌手。

我一路上想好的话,到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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