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小事
文章来源: 润涛阎2020-05-30 19:16:20

润涛阎的眼睛会扫描?

—往事追忆

北京有个植树节,记得是1984年的春天,应该是3月份的上旬?天已经开始变暖,但还是需要穿上毛衣或绒衣。干活穿棉衣肯定不合适。我们属于中直机关,有植树任务。植树的日期并不限于植树节,哪天都可以,但必须完成任务并保证栽的树能活,否则第二年还得去补栽。等于是承包制。当然是义务劳动,没报酬。这说法也不严谨,毕竟都拿工资,而且不是周末去栽树。

话说所里通知大家早上8点集合,全体人员出动,不论你是干什么的,都去植树。因为提前一周就通知了,要提前安排好试验,到那天必须去植树,不许因试验原因请假不去参加劳动。

我们研究所就一辆大巴,两辆轿车。大巴也就是能容几十人,可我们所300多职工。就提前说好,研究员级别的身体差的等坐大巴。反正我们年轻人肯定是坐公交车然后转车到郊区县,最后从车站走到大山上,大巴的话题就没关心。

通知大家在门口集会,一起走。所里的大巴开走了,我们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提着水桶,便到大门外等公交车。所长告诉了各带队的怎么换车、下车后走到山里的地图等信息。公交车到8点上班后人少了,可还是有人,这样,我们所的人就无法一起走。挤车就是个技术活。最后剩下的没带队的了,就8个人。正在发愁时里边有一位喊:“我带队!我在这呢!”

我们有了主心骨就不怕找不到地方了。这位不是研究室的科学家,而是所办公室的一位处长级干部。他有所长交给带队人员的地图等信息。

到了大山上一看,他傻眼了!那年头没手机啊,北京中直机关太多了,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到哪里找我们所的“承包地”?给别人干那是白干。大家很快就垂头丧气,因为毫无希望。我们这拨是最后一拨,这领导不是带队的,他只是在所里有交通信息而已,最关键的信息:承包地在山上的哪里,路边的牌号,他不知道。

“怎么办?”大家异口同声问领导。领导脸色变了。这不是他的错,因为他不是安排的带队人之一。我说话了:“我们成立个临时党支部!”就是电影里的台词。一哥们调侃:“老阎,你不是党员,成立临时党支部,书记也没你的份!”

“谁说的?谁能在这里看到咱们所的人所在地,谁就是临时党支部书记!”领导半开玩笑半鼓励大家用眼睛搜索目标,他不能放弃,让大家回家?肯定不行。

“跟我来!”我就喊了出来。然后抬腿就朝高处走。那山应该算是丘陵,不是真的大山,我领着大家到最高处大家开始往下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而且最远处没望远镜就看不到边。

那时男人们都穿灰色或黑色衣服。女人们穿的毛衣、绒衣的颜色也不多,有紫色、红色、绿色、蓝色。

我知道领导的目光在找所长。所长有将军肚,也不大。身高稍微比平均水平高一点点而已。再说了,山丘高低不平,凭那点差异,就在眼前都分不清。我是不相信他能看出来所长的,哪怕就两百米。因为都在低头挖坑,将军肚也没差别了,何况所长的将军肚也不出众。

我很快就找到了我们所的人,便说:“那我就当临时党支部书记了啊?”然后往下走去。那个地方走路很麻烦,你不能直接走,坑坑洼洼的。辨别方向也不容易,所以,我不能只看脚下,得时常看目标。

“小阎啊,你可不能开玩笑的!”领导发话了,因为他看不到目标在哪里。我停下来再继续确定目标,越来越肯定我找的是对的。便说:“大家跟党走就是了!”

“老阎,你告诉我们目标在哪里啊?你看到所长了还是主任了?”

“少说话,快点走。”我吆喝着大家。没人笑,也没人停下来,就跟着我亦步亦趋走山路。大方向是往西北走?我只能以太阳为坐标,大概的方向是顺光而行。快到我们所的承包地,我真的看到了所长在弯腰挖坑呢!我站住了,说:“怎么样?我的任务完成了,辞职!”

领导不干了。“你把我们带到这是哪里?你要负责的!”

“还没看到?那好,我继续当临时党支部书记。”我把处级领导领到所长身边,他才看到,因为他眼睛在往远处望呢。

大家开始挖坑。可别人不晓得我们的故事,我们自己清清楚楚。每个人要挖多少个坑,所长给安排了,自己挖自己的。

处长级领导不会抱怨所长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所长不知道我们有过怎样的经历。后来,这领导跟他人说我的大脑有扫描功能,远处就能看到所长。其他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朋友就问我:“老阎,他在贬低你还是在吹捧你?”我说是吹捧。哥们问为什么。我告诉他那天故事的来龙去脉。他听后感到神奇。“说不定你真有这个特异功能!”那年头特异功能特时髦。我告诉哥们实情:

“在集合前,我先去了所主楼,半路上看到了打字员。就是所司机主管的老婆。她拿着铁锹,表明是跟我们一样去挖坑,可她穿着的外套非常耀眼,我就跟她开玩笑:‘这是又要出嫁了?穿得这么耀眼!’她哈哈一笑。她的衣服是白色,上面有红色的蓝色的小花。当处长级领导在找所长时,我必然想到了打字员那格外引人注目的上衣外套。在高处往下看,扫过一层,再扫过一层,然后在扫第三层时就看到了白色上衣。第四层里也没穿白色上衣的,再往远处看了一阵子,还是没看到穿白色衣服的。显然就她一个人穿着夏天的衣服。那是早春三月的北京,还是山区,天气很冷的。当然,她是穿着毛衣或绒衣的,只是外套醒目。我跟处长的区别在于:他眼里只有所长,对下面的人视而不见。按理说他在集合时也看到了打字员的上衣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可需要找人时,他脑子里只有上级领导。差别就那么一点点。我哪里有什么扫描特异功能?我不告诉他,他一辈子也搞不清楚我是怎么离那么远就看到了那么远的所长。这是我把他领到所长身边而不是打字员身边的缘故,就是告诉他他之所以找不到目标就是因为他只想到了所长。他必然认为我也一样。那么远都能找到弯腰挖坑的所长,他从此见了我都神秘得不行的样子呢。窗户纸一捅就破,可我就是还没机会捅给他。告诉他还不是那么容易,领导都很敏感的,一是你不能说他不行,二是对他只往上看只能意会不可说出。”

“老阎,你没必要告诉他,就让他在闷葫芦里闷着吧。哈哈哈!”

 

系主任主动给我开门--—鸡酶的故事

今天从Costco购物回来,竟然买了一只烤鸡。那玩意便宜得很,就是很少有人买而已。多年没吃了,反而想尝尝。

想起了一件有趣的往事。

我在中国不能吃鸡肉、羊肉,饿死都不吃,咽不下去,必须吐出来。到了美国,我也不敢吃鸡肉。一次去开学术年会,就是美国的生化年会。两个老板决定开长途,老美那时候很多人都没坐过迷你万,他买了一辆新的,就说两个实验室的人都坐他的车去。一共6个人能坐下。在该吃午饭的路上,就看到了路边有肯塔基炸鸡店,就拐进去了。我知道那是我不能吃的东西,但我没进去过,就问里边除了鸡肉还有没有别的可吃。身边的老美女孩就问我:“你不吃鸡肉?”我说不吃。

车子立刻U转,去了汉堡王,问我可以吗?我说这个没问题。

吃完饭继续开车。那位老美教授也是搞酶学的,都是研究酶。酶是化学反应的催化物。人吃了蛋白质,需要胃蛋白酶把蛋白质分解成氨基酸,就成了人体细胞合成新的蛋白质的原料。这教授就一边开车一边问:“润涛,你能说说你为何不能吃鸡肉吗?猜测也行。”

我当即说:“我缺乏一种酶!”

搞酶学的都清楚:缺乏某种酶,那是严重的突变疾病,基本上活不下来。我还活着,而且活蹦乱跳的!大家都盯着我,想知道我缺什么酶竟然还活着,而且我还知道我缺什么酶!这酶怎么就不能吃鸡肉了?好奇心啊,那关键时刻害死的可能不仅仅是猫。他开车也回头看我,人人都盯着我。我一看太危险,就赶紧说出来他就回头集中开车去了,便喊出:Chickenase!

我们都是搞酶学的,在英语里,不论什么酶,就加一个后缀,比如蛋白酶,就把蛋白质protein后面加上ase就是蛋白酶。我在chicken后面加上ase,就是鸡酶,等于专门消化鸡的酶。

大家同时间哈哈哈大笑。这事就过去了。开会回来后是周末,周一我先去上课,中午去实验室。我们系主任的办公室就在一楼,面对着楼外面进楼的水泥走道。就是说,谁上下班什么时间走的,他的办公室玻璃窗户便可看到。他的玻璃是茶色的,外面看不到里边,里边可以看到外边。我快到门口时,系主任出来开门了。根据规则,就如上下车,是先下后上。打开门后他站在那里不动,我就用手示意他出来,他说他看到我来了,就给我开门的!我立刻问:“要地震?”他说:“我们系发现了新的酶!”我听后得知我一个玩笑惊动了他。其实我当时无法说清楚为何我不能吃鸡肉,开车老美教授回头等着我的答案,大家都是搞酶学的,就只好用酶学的语言搪塞过去。可以想象当系主任听说学生发现了新的酶后是多么兴奋,结果呢?是鸡酶!失望可又不能愤怒。

那阵子,我在系里碰到任何人都看我笑。为什么呢?因为传播过程好玩。有人说啊咱们系的学生发现了新的酶。那时候几乎所有的酶都被找出来了,突然间发现了新的酶,是很难的。还是我们系的学生发现的,自然都当即放下手里的活追问“发现了什么新的酶?”答曰:“chickenase!”

一天,一位女同学告诉我,她跟她爸电话里聊天,说他爸不能吃牛肉的原因找到了,他胃里缺一种消化牛肉的酶叫牛酶beefase,他爸不懂生物学,就说女儿是博士生啊,连老爸不能吃牛肉的原因都找到了。她以为她爸一听就会笑,哪知道人家还真信了他胃里缺beefase。

一天,我们系里午饭有皮匝,有三种。我就每盒都拿一块,三种都尝尝。吃完后,就是搞不懂其中一种上面的肉是什么肉,便问身边老美,她纸盘子里都是那种皮匝。她说是鸡胸啊。我立刻摇头,她突然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说:“我看到你刚才吃鸡胸皮匝了啊。你有鸡酶了!”她突然间想起了那码事。

“你肯定这是鸡肉?”我继续问她。她点头还笑了起来。大声说:“诱导出来了!鸡酶出来了,真的!”

从此,我就能吃鸡肉了。我回国到二姐家。她给我提前买了杀掉清理干净的老母鸡整鸡在塑料袋里,说给我炖老母鸡吃。我一听头大了。我是不能吃中国的鸡肉的,这她知道啊?忘记了?我说:“姐,我从小不能吃羊肉鸡肉。不过,这么多种菜,有没有鸡肉没关系。”她说:“咱们家就爸跟大姐不吃羊肉鸡肉啊。”说完她打电话问大姐,大姐说当然我俩都不能吃羊肉鸡肉,都随了爸。吃饭的时候,二姐让我试试看。我吃了一口,根本就没有小时候必须吐掉的感觉,非但如此,中国老母鸡比美国的鸡肉好吃太多了。我姐就让我多吃。

到大姐家吃饭。大姐不信我能咽下鸡肉。我告诉她:消化鸡肉的酶被我给诱导出来了。大姐夫问我那叫什么东西,我说叫“鸡酶”。他说:“你别帮你大姐诱导鸡酶羊酶了,你就帮我诱导出板凳酶吧!四条腿的我就不能吃板凳。那以后四条腿的我都能吃了!板凳肉再柴,那也是肉啊。”

大姐说:“别听他吹牛,前些日子一只黄鼠狼进了一家院子,那家爷们非要把黄鼠狼逮住弄死不可,结果呢?黄鼠狼是被打死了,可整个街道都是臊味!实在受不了啊。还四条腿的就不能吃板凳,你怎么没去把那打死的黄鼠狼拿回来炖着吃?”

大姐夫说:“太臊了!世界上竟然有这种动物。润涛你还是帮我先诱导板凳酶吧。黄鼠狼酶就算了!”我说黄鼠狼酶也不错,到时候你就是吃黄鼠狼专业户,没人跟你抢的。

后记:别看34年过去了,我们系很多人照样应该记得“鸡酶”的故事,因为大家那时候都是搞酶学的,哪怕自己不搞酶学,也学过生物化学。酶学是生物化学里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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