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炒、燉、燜、煠、溜、焗、烤、燒、燠、焓、爆、熗、燴、灼、炊、炆、烘、烙、烚！
中華料理的精髓是火候，龍華中餐館展示了這份爐火的藝術！
涵容甜酸苦辣、人間冷暖！
餐館始於爐火、歿於妒火！
老板米雪是入得窄門之人：懂隱忍、知進退！
影像已成灰燼，記憶依舊清晰。
大洋路十二門徒是墨爾本遊客的必去之處——
就像老虎灘對於大連；哈塔對於杜拜；他神往的班夫對於加拿大！
大洋路上绝美小鎮阿波羅在墨爾本和十二門徒旅程的正中心位置，
龍華中餐館在阿波羅小鎮的正中心位置。
餐館大門進去北牆有隻收銀台：沒有專職收銀員，接單的侍者負責最後結賬。
左側放了十二張四人座餐桌，後麵是個放二张圓台麵的包間。供應原味中餐。
右側是一熱吧供應自助中式快餐：揚州炒飯、福建炒麵、炒河粉、咖喱雞之類。
沿東牆是一排西式快餐板椅、板桌，中間有張碩大的圓台麵，司机导游专用的。
龍華中餐館是阿波羅小鎮的最紅火中餐館！也是大洋路沿線最紅火的中餐館！
外因是天朝每年都創新高來澳洲旅遊的人數，內因則是龍華中餐館的原味！
原味吃上去很簡單：專業廚師燒出不經改良的中餐，就是普通的家常味道。
大洋路上的中餐館是屈指可數，麵對源源不斷、對家鄉味趨之若鶩的天朝遊客，
商家不愁生意，就極盡克摳成本：把學生當廚師用——"生米煮成熟飯"就好，
反正一錘子買賣，味道可想而知，到成全了龍華中餐館生意的一枝獨秀，嗬嗬嗬！
原味看上去很簡單：量足、價格公道！
同樣價格的菜肴、飯食，龍華中餐館的量比周邊的餐館多出近一半的量，管飽！
這種一份管飽的待客誠意，比眾多鄰家餐館的"一份半飽、二份不飽"要厚道多了！
龍華中餐館靠著"足量平價"的口碑在大洋路上稱雄！
原味就是古早味，聽上去很簡單：始終保證食材的新鮮、高品質、口味如一！
龍華中餐館供應北方水餃、京醬肉絲、宮保雞丁；
南方的辣子雞、鐵板牛柳、咕咾肉、油爆蝦、螞蟻上樹......
這都是小時候的味道、喚醒刻入記憶深處的古早味！
這些菜肴食材都源自慢條斯理的維州，
都有那些循規蹈矩的廚師按部就班烹製，
卻讓那吃慣了與時俱進、分秒必爭的中央廚房製造吃食的天朝游客有了份驚喜！
那是小時候外婆家的飯菜味道、媽媽燒出來的味道：
現做现吃的原味——沒添加劑、調味增香劑、增鮮劑！
龍華中餐館用古早味喚醒了記憶深處的景象和味道——把簡餐做到了蘊含文化的境界！
不單是果腹、也讓心在當下的味道裏感受到了舊日情懷的暖意！
龍華中餐館這招"吃到心裏之美味"的精髓不是同行可以輕易悟透、模仿的。
龍華中餐館在旅遊從業者中間還有個公開的秘密：
司機導遊即便帶一個客人來用餐，餐館即免費向司機導遊提供一份店裏菜單上的飯食，
或者司機導遊可以選擇自助式中餐，管飽為止！
另外，結賬後根據客人消費的金額，即刻以十個點返還給司機導遊。
這對司機導遊很受用：享受和散客一樣品質的飯菜、原本就優惠實在的價格、還有返點，
口口相傳，龍華中餐館成了司機導遊首選的中餐館！
在阿波羅鎮上，龍華中餐館做成了一家獨大的局麵！甚至是大洋路上的一家獨大！
他感知著龍華中餐館的老板：不是一般的餐飲業從業者，通殺四方、是入得窄門之人！
2018年聖誕夜的龍華中餐館
龍華中餐館即便是在聖誕夜的午餐時間，門庭若市，人群在店外候座。
他帶的定製團那對伉儷在等候用餐的人群裏非常顯眼：
一個身形挺拔著亮色夏裝、看不出真實年齡，另一個則貌似古來稀的年紀了。
擁擠的餐館裏二人入座後，不是正對麵坐著，而是斜對麵對坐著，自己對麵是空座！
如此二個人占了一個四人座的餐桌，讓門外候座的旅人唏噓不已！
坐在自助中餐區圓台麵上他，隻顧低頭吃咖喱雞飯，當作沒看見這份"霸氣"，
同桌的一個喝冰水的司機導遊忍不住問："私人定製團？"
"嗯，V V I P！"他簡單卻意味深長地回答，
"VVIP！夠受的！"冰水司機導遊表述了自己的結論。
那天清早，公司老總把他約到辦公室，交給他一份團隊行程確認書，
通常是發郵件的，顯而易見老總很重視這個團。
"2018年天朝來澳洲旅遊的人數、消費金額具創下曆史記錄、二項排名都居榜首！
華人市場牛氣衝天：澳洲華人旅遊公司有機會大發展，擬去上交所IPO了！
這團是V V I P客人，財神爺！我們要墊付一切費用，絕對不能讓客人付錢！"
老總嚴肅地交代。
他看了確認書上是聖誕夜早上接天朝的機、遊覽十二門徒、隔日送機去悉尼的行程。
團員就是一對耳順之年的夫婦。配用車輛是大眾邁特威，甚至不是奔馳威霆。
開著這輛長軸版邁特威停在圖盧馬林機場，讓他想到凡爾賽的可笑、做作：
全車玻璃貼了單向透光薄膜、隔音重做了，音響升級到了卡曼卡登，
全車除了正副司機座，隻有二張獨立、帶按摩的巨大沙發座。
圖盧馬林國際機場質樸的國際到達大廳，"熱煞了！"鄉音透過移動門傳出來，
感覺像在黃浦江上旗昌棧擺渡站，哈哈哈！
澳人實在——不做形象工程，注重效用，花納稅人的錢不敢造次的，哈哈哈！
他感覺回到91年的虹橋新航站樓的國際到達，詩人有時間感，他沒有，哈哈哈！
全世界機場差不多，畫家有空間感，他也沒有，哈哈哈！
他是个俗人，呵呵呵！
他沒有詩人和畫家的潛質，但他常以出世的眼光看著著當下的世界，
常以調愷的心緒讓讓自己活在明亮的景致裏、甚至特意加入輕鬆愉悅的音符，
讓自己活在自己的心境裏：那是黑白基調、充滿旋律的世界。
此刻他並沒有在聖誕夜出團而憂悶，上次聖誕夜帶領養團是記憶深處的92年了，
當下正好可以看看聖誕夜這《小鬼當家》的航站樓、《Die Hard 2》的航站樓，
他认为最有主題的航站楼是巴林國際機場航站楼——像個博物館。
他喜歡航站樓——旅人的玄關，不是嗎？
當國際到達大廳的自動門打開時，首先是高亢激昂的鄉音先身入耳，
接著就是五彩繽紛色彩的人影映入眼簾，
身著北半球滑雪衫、長大衣、五彩長絲巾的天朝遊客帶著喜氣、傲氣來到了墨村。
喜氣是在外國人最重要的節日，踏上外國的土地，感受節日的氣氛，確實讓人喜洋洋！
傲氣是兜裏錢鼓起來了、去全世界爆買、誰不稀罕、尊敬天朝的遊客啊？何況土澳？！
他暫停了森海賽爾耳機裏的《伊蓮》，看著魚貫而出的天朝遊客們，張嘴無聲地笑了：
法國女生會把全身著裝統一在單色係裏，如此來訕笑葡萄牙女生一身三種色調的"喜洋洋"！
看到好多天朝喜氣洋洋的遊客全身有七種顏色，彩虹嗎？有錢到有品無跡可循，哈哈哈！
有個人影在冬裝人群裏特別顯眼：短袖的嫩綠色體恤、米色西褲、黑色平底帆船鞋。
人影竟向他走來，是個長者：頭發抄得很高的三七開，臉刮得發青，身形還算挺拔，
隻是行走的緩慢步率顯示不再年輕了。
人影站到了他麵前，指著接機牌，笑著說說："我是國興！"
他飛快地打量著麵前耳順之年的國興：頭發是精心染過的，自然色澤的烏黑，
額頭沒有抬頭紋，身高有一米七五以上，在那代人裏麵是高大的。
那件嫩綠的短袖體恤繡著暗紅色的騎馬紳士——博柏利的當季新款，
米色西褲上那根皮帶頭的黃銅H不是凡爾賽，帆船鞋是皮趟底有二個H H!
他笑了，心裏想：既然這麽顯擺，何必定輛大眾邁特威來凡爾賽呢？哈哈哈！
對著不再清澈的眼神，他笑得更開心了，眼神是無法掩飾年齡的，這話沒錯，哈哈哈！
"歡迎來墨爾本旅遊！"他對著時髦、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十幾歲的國興真誠地說到。
"一下從冬季跨到夏季了，您太太去換夏季服裝了吧？"
團隊確認書上是夫婦二位，國興邊上並沒有同行者，他試著詢問。
"我太太還沒適應，一會兒上車後再脫大衣吧。"
國興指著邊上隔著一個手臂距離：一位穿黑色羊毛大衣的女士說。
他一愣，心裏一驚！
以他看來：像國興這種樣外貌的，如果是老夫少妻出行的架勢，是正常的。
可是離國興一個手臂的太太，看上去比國興年老十幾歲：
頭發一看就是染過的，黑的沒有真實感，臉上皺紋比國興的深多了，
及膝蓋的羊毛大衣敞開紐扣，裏麵是黑色的套裝，像出席商務談判，不像度假！
為了掩飾他因吃驚而消失太快的笑容，他低下頭看著國興太太的拉杆箱，
"我幫您拿拉杆箱吧？"他邊說邊伸出手去拿拉杆箱的把手，
如此他看到了國興太太那右手，青筋爆出、虎口細紋深刻的古稀之手！
"手誠實暴露女人的實際年齡和生活狀態！"他腦海裏突然記起這句話，
國興太太輕聲對他說："沒事的，我自己拿就行，很輕的。"
他縮回了自己的手，和夫婦二個一起往停車場走去時，人們的目光中不乏狐疑！
二人之間始終隔著一個手臂的距離"並肩"徐徐而行，
在熙熙攘攘的大廳裏太占空間了吧？！
後麵旅人超越二人後，回眸的目光更是充滿詫異：
二人看上去是那麽不般配，又"隔閡"一個手臂距離，同行出遊吗？
關上邁特威車門，外麵整個世界被隔絕了：車外麵的世界也似無聲了。
從後視鏡裏看著國興夫婦坐在各自寬大的沙發座裏，中間隔著一個手臂的距離，
他笑了：不像夫妻、甚至不像路人。
想起那句話："結婚二十年，握著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攙右手！"
哈哈哈！
笑容沒有消逝前，他對二人說："根據行程安排今天去十二門徒景點。"
"如果走內線，經過小鎮克拉克，可以參觀一戰紀念碑，沿路牧場有梵高《麥垛》的景色，
還有葡萄園、橄欖種植園、馬場、而且行程短。"
他沒有等來夫婦二人的回應，接著說到："走海線，經過衝浪天堂托其，比美邁阿密海灘！
大洋路最美小鎮阿波羅灣、一路沿著南太平洋海岸行駛，可以看見七彩的大海，
熱帶雨林裏看得見呆萌的野生考拉！"
"不管走海線還是內線，我們中午要吃道地口味的中餐！"國興的回答沒有溫度。
他笑的更燦爛了：心裏想天朝的技術官僚還是在"以食為天"的境界。
"明白了！"他的回答包含著一絲調愷，
車開上西門大橋，直接向阿波羅鎮的龍華中餐館駛去......
同桌喝冰水的司機導遊對著礦泉水瓶子，哼出了《笑看風雲》的旋律，
他樂得咖喱雞差點跑出嘴巴，
"鄭少秋的歌！"喝冰水的司機導遊對他說的很響。
二個人都朝國興夫婦的餐桌望去，國興吃完了，也正看著他，
目光相聚，對他笑笑，指著收銀台前刷卡付賬的長隊，
澳洲的網速慢，常常無法一次刷卡支付成功，國興在揶揄澳洲慢速網絡吧？
他也報以一笑，低下頭吃掉碗裏最後一塊咖喱雞，
是啊——澳洲的網絡比肩埃塞俄比亞！
哈哈哈！
他還沒咽下那塊咖喱雞，就聽到國興的聲音："這是正好的現金，給我發票！"
抬頭看到國興已穿過付賬的隊伍，站在了收銀櫃台前，拿了發票轉身就向大門走去。
他趕緊追上去，說："麻煩您們在這裏等一下，我把車開過來！"
"不用了，我們去馬路對麵海邊走二步，一會兒自己去停車場就好。"
國興淡淡笑著回應到。
南半球夏日的正午陽光是烤人、熱得蛻皮的！
他剛坐上邁特威的駕駛座，就啟動了空調，他擔心二個耳順之人中暑。
這時電話鈴響了，接起電話是老總，聲音中滿是焦慮的情緒，
"客人剛剛投訴了！"
他驚訝萬分，不是笑著說去海邊走二步嗎？怎麽投訴了？投訴什麽呢？
老總在電話裏扯著嗓門說："投訴你沒有為其午飯買單！不是告訴你要墊付一切費用嗎？！"
他明白了：剛才國興指著排隊刷卡的隊伍對他笑，是要他去買單！
而他以為國興在嘲笑澳洲的網速，繼續吃自己的咖喱雞，國興覺得被冷落了？
他淡淡地對老總說："今天刷卡的網速一如往常的慢，V V I P等不及了，用現金去付了。"
老總在電話裏沉默了，他繼續說出解決方案："一會兒把午飯金額退給V V I P。"
正說著，他透過前擋風看到國興夫婦隔著一個手臂距離"並肩"向邁特威走來。
國興也看到了他的目光，依舊笑笑算和他打招呼。
他打開了車門，轉身對著正上車的國興說："看到了南太平洋了吧？感覺熱嗎？"
國興的眼神對著他，有點驚訝於他一點沒因剛剛的投訴而有異樣。
"南太平洋看見了，大海都一樣，上了車就不熱了。"國興太太回應了他。
而國興說："晚上再來吃，剛定了家鄉的南京鹽水鴨。"
"好的。"他平靜地回答。
出了停車場，經過第一個環島往西，就是上山前的最後一程沿海而行了！
他放了一首五輪真弓的《鷗》，眼前的大海變幻莫測：
剛離開環島時看到的大海是碧綠色的，上了縣道就看見淺藍色的大海了，
爬坡時前擋風上是瓦藍的天空裏白雲遊蕩，從側窗看見大海是湛藍色的，
盤旋在半山坡彎路的一個個發夾彎時，遠眺天際線處的海，是和天融為一體的粉藍色！
如果說大連老虎灘的藏藍色的大海是凝重的，
卡瑪拉朱梅拉海灘的大海是碧藍輕快的，
阿波羅灣的大海是晶瑩通透明媚無瑕的！
而他看見過的海鷗都是潔白的，眼前就有一群：像五輪真弓的《鷗》翱翔在海和天之間！
他的V V I P 客人沒有讓他沉浸在畫一樣的景致裏，
國興大概不解自己向這個司機導遊（低階員工）的老總投訴過了，
老總電話裏答應會立刻訓示員工"要讓客人旅程事事如願的！"
國興甚至驕傲地等待這低階員工惶恐地來說明沒有墊付餐費的過失、請求原諒，
他怎麽看上去曉得如此燦爛，一點不像被訓示過後該有的情緒？
國興認為必須旁敲側擊地展示一下自己！
"這一路上都是國內遊客，沒有我們，澳洲旅遊業不會興旺！你說呢？"國興對他開腔了。
他笑了，說到："是啊！您的觀點，我知道了！"
國興得意了，繼續說到："多久沒回去了，老家哪裏的？"
"哈哈哈！"
他難得笑得如此大聲：他想起《渡江偵察記》、《閃閃紅星》裏有這二句台詞，
第三句就是"打回老家去！"
國興果然說到："現在國內發展的很好！你應該回去看看！"
他故意用尷尬地語調說："我十多年沒回去了！"
"上海一點不比國外差！"國興自豪地說，"我住在上海！"又補了一句。
他調愷說："您是上海人！"
國興回答到："我是南京的，68年到上海民航係統，幹到現在！"
"哈哈哈！"他再一次笑出聲音了："幹到現在"，一個技術官僚的語境真是生猛！
國興對他的笑聲，以為是佩服和羨慕，難掩自得地說：
"我負責發放航空公司的營運執照，私營企業的保證金要十五個億！"
他張嘴說不出話，心想年輕時，一架M D82就是DC9美國人賣給CAAC二億人名幣，
現在入場費就要十五個億？是故意抬高門檻？還是錢不值錢了？！
國興看他張嘴說不出話，以為他被十五個億給震驚了，調整了一下坐姿，
洋洋自得，故意輕飄飄地說："我可以根據情況，把保證金降到十個億！"
他嘴巴張得更大了：五個億一年利息是多少啊？！
"您是個大人物！"他心服口服地對國興說。
"還可以！"國興很享受他的佩服眼光，盡管他隻是個底層員工。
"關鍵是——我今年六十七歲！"國興的語氣顯得很有深意，
他問道："六十七歲是有啥講究嗎？"
"哈哈哈！"這次是國興忍不住笑了，"我不用退下來！"
大概意識到說得太多了，隨即國興閉目養神、停止了對話。
從國興的笑聲裏，他明白了國興還可以再升遷！
離開十二門徒返程路上，依舊被神跡震撼的他，播放了首《Va,Pensiero》！
就是《Nabucco》，港人譯作《希伯來奴隸合唱》，
他選的的帕瓦羅蒂版本的，沒有一絲悲戚感，對自由的詮釋演繹得淋漓盡致：
無論何時何地，心的自由是無法被鞍襻的！心自由了——一切困苦隻是個過程！
帕瓦羅蒂唱得沉穩、但充滿激情、甚至掩飾不住隨著高貴內心而蓬勃湧動的快樂！
他很會調愷自己，選一首傷悲歌曲的激情版本，這就是常人說的"玩世不恭"？
哈哈哈！
龍華中餐館的晚飯時刻，依舊人滿為患，隻是沒有人點龍蝦餐！
因為餐館外排隊候座的人都要排隊、才能加入候座的隊伍，
聖誕夜晚餐是外國人在家裏吃團圓年夜飯時刻，所以大部份外國餐館都關門了，
注重家庭親情的外國人在這一刻隻選擇和家人的團聚，而不開門營業的，
這讓華人餐館生意火爆！
聖誕夜的龍華中餐館晚餐要翻十一次桌子！
是的，從下午五點開始到十點鍾點單結束要翻十一次桌子！
客人坐下點單到吃完買單走人、包括收台、鋪台總共隻有半小時不到的時間，
看到那麽多候座的人，人們都會知趣地選擇炒麵、炒飯、餃子之類的速食！
V V I P國興夫婦依舊斜對麵的"麵對麵"就坐，正對麵是空著的座位，
二個人占了一張四人座的桌子，國興獨自慢條斯理地吃著南京鹽水鴨！
候座的客人不再是中午的唏噓了：而是用白眼、不滿的歎氣聲透過玻璃櫥窗來表達！
國興似乎要把每一塊鴨子吃出家鄉味道來才罷休！
那張自助中餐區的圓台麵上也擠滿了司機導遊，大家的話題集中到了南京鹽水鴨上。
"聖誕節帶老太婆出遊是開心事體！一家頭慢吃，把老婆涼邊上看白眼，也是絕了！"
一位耳鬢都染霜的爺叔感歎到，"還勿如蹲了窩裏廂算了！"講完歎了口氣。
"哥，您不懂！"一位絡腮胡子東北口音的中年壯漢吃了口炒河粉，嘟囔到。
爺叔一口蛋炒飯在嘴裏，講不出話，用眼神盯著壯漢，意思說"我不懂？"
河粉壯漢故意眼帶不屑看著爺叔說："您出來久了，天朝的事，您不懂了！"
"這叫做'外麵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您不懂了吧？"壯漢得意地看著爺叔說到。
"叔，要不我替您說道說道，解釋一下？"一位河南口音的九零後對爺叔滿腔熱情，
爺叔還沒答話，旁邊一位"愛拚才會贏"的潮州人笑了，河南九零後瞪眼暗示不許笑，
潮州人笑著說："十億人民九億騙，河南人民是教練，總部就在駐馬店！
網上的段子，你要糊弄上海爺叔嗎？"
河南九零後生氣地說："那個順口溜是地域歧視，道歉！"
"好好好，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潮州人認真地說，"那你說道說道，解釋一下吧。"
河南九零後故意不答理潮州人，
卻對爺叔一臉認真說到："叔，我一直在追劇，了解天朝的當下風土人情，
我給您說說著鴨子叔的狗血情節！"
東北壯漢也故意嗔怒地說："你也不許人身攻擊！"
河南九零後不答理，卻看著爺叔說。
"鴨子叔今年通過了衙門每四年一次的開缺升遷考核，有望升遷。
大家也看到了鴨子叔比女生還會保養，這樣在位置上的話事佬，外麵肯定彩旗飄飄！
要升遷，可得'貧賤之交不可忘 糟糠之妻不可棄'！
說白話就是群眾關係、同事關係、領導關係都得處好了！估計鴨子叔這沒問題。
就鴨子叔那保養得像東北哥似的爺們味十足，外麵彩旗飄飄了，
但是得表態發妻依舊是紅旗不倒啊！所以就演了這出聖誕伉儷遊墨村！"
爺叔聽完臉上顯露出茅塞頓開的樣子，他倒是一臉疑惑地看著河南九零後，
心裏卻在壞笑：到底是教練哈，年紀輕輕就悟出了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河南九零後顯然誤解了他的迷惑表情，看著國興斜對麵那不動筷子的太太說：
"也搞不懂那木乃伊姐姐幹嘛要配合鴨子叔演'家裏紅旗不倒'？"
爺叔沉穩的說："不為了名份！"
眾人茫然："外麵都彩旗飄飄了，不為名份為啥？"
"家裏紅旗不倒的戲碼演下去：豪宅、八位數的存款、眾人的豔羨拍馬一樣不缺！
為了名份而賭氣一拍二散：豪宅、豪車、眾人追星捧月的樣貌就全散光了！
不為了名份、是為了生活！家不是個講理的地方！"
到底是爺叔！幾句話透出對生活的徹悟，那是經過歲月的磨礪而精純的！
他聽著眾人的議論，不發一言，靜聽、靜觀世界是種介於出世和入世的樂趣。
眼睛瞄到米雪拿著刷卡機站在吃鴨子的國興邊上，對國興說了句什麽，
一會兒國興拿出了一張發票放在了桌上，並不停下吃鴨子。
米雪看一眼發票，把幾張現金留在了桌上。
走到他邊上後，米雪輕聲說："這是二餐的發票，謝謝！"
他邊刷卡付賬邊問："米雪，店裏為何不賣三文魚啊？"
"有其形 無其味！"米雪響亮地回答到。
"對！這種婚姻是有其形 無其味！" 爺叔表示讚同，
"對！這種爺們是有其形 無其味！"東北壯漢也附和著嚷了一句。
米雪回答到："我說的是——養殖的三文魚，味道寡淡！"
眾人轟然大笑！
國興依舊在慢條斯理地吃著鴨子，或許凝重地神態下在思索五個月前的七月三日：
2018年7月3日海航董事長王健往生了。
2022年3月21日 看到報道：快退休的同辈大飛張正平往生了。
2018年聖誕夜龍華中餐館裏國興吃鴨子的畫麵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2019年元旦夜的龍華中餐館
炸！分為：軟炸、板炸、卷炸、清炸、幹炸、酥炸、脆炸、鬆炸、複炸！
一家餐館可以做融合（Fusion）口味的風格，
但是往往成了湊合（Confusion)口味的餐館！
一招鮮吃天下的時代過了，可偏偏大部分餐館連一招都沒有，招招湊合，哈哈哈！
而治海一眼看出了龍華中餐館的這一招是炸豬排！
2019年元旦夜的龍華中餐館，熱鬧非凡、賓客滿堂、座無虛席！
雖然是慶祝陽曆新年、雖然是在西方地界、雖然是南太清雅的細浪碎月影景致裏，
但張張餐桌上是冷盆、熱炒、鐵板、湯、甜點、水果一樣不少，當然還有白酒！
他不懂天朝餐桌：無論有幾張嘴巴吃，但冷盆、熱炒、湯、點心每樣至少二款呈上！
天朝的子民曾經：民依食為天——有啥吃啥的苦日子還在記憶裏，勤儉持家已過時了？
如今：民以食為天——想啥吃啥還不夠？場麵上的餐必須冷盆、熱炒、湯、點心到齊！
這就是舌尖上的文化？
隻有一張桌子是例外：那是他帶的私人定製團治海一家三口的餐桌。
治海為家人點了日式炸豬排、上海炸豬排、餃子。
早上接機就被治海雄渾的字給驚豔了，盡管是特立獨行的行為藝術：
舉著寫有自己名字的紙牌來到了他眼前，看著他的接機牌說："治海是我！"
第一次碰到舉著自己名字找接機者的旅人，哈哈哈！
上車說完行程，治海說走內線，在克拉克停一下，想去看一眼粉湖。
一路無語，二個半小時候車停在克拉克"金龍"中餐店門口，
"我們不吃飯，午飯吃飛機上發的麵包，看一眼粉湖就回來，就一頓飯功夫。"
治海看著手機上的穀歌地圖，對他說到。他回應：
"走過去太遠了，我把車停在一戰紀念碑公園順道看一下，再走二步就到湖邊了。"
三個人一頓飯功夫不到就回到了車上，"看到了湖，不是粉色的，很美！"治海太太說。
治海說："謝謝，網上的攻略不作數的，這個克拉克湖是綠色的，嗬嗬嗬！"
大概是增加了行程外的二個景點，大家一下放鬆了許多，治海話也多了起來。
看完十二門徒返程時，治海提出要坐在副駕位置上，大概是走山路多雙眼睛放心點吧？
都是五年級的六零後，並肩坐著駛上坡時候，二人都笑了，
"這個海獅上坡夠吵，隔音和安-2一樣！"治海說，"根本就沒隔音的！"他應聲而答。
二人都楞了一下，隨即相視而笑，放下盔甲的二人聊得輕鬆真切。
治海說自己在閻良從事闔飛機相關工作的，他問"在172廠工作？造米格18的兄弟殲7？"
治海表情驚訝，他說："不用驚訝，我們這個歲數年輕時隻有這型號的神机，哈哈哈！"
治海問："你也是相關業者，不然不會一說閻良就明白型號的！"
他笑了："这些在小时候的《航空知识》上写的，哈哈哈！不是啥专业知识。
上海有修安-2的102廠，跑道斜對麵有640所，下麵有修伊爾機型的機庫，
親眼看到過老法師用X53K手剝殲7發動機燃燒室，切屑都秤重後填單子回收的！"
治海也笑了："那時美國人已經用C N C五軸加工中心幹活了！"
他們一起笑了，很多事情一起笑笑就在裏麵了。
治海說是第一次帶家人出國遊，因為年前跳槽到房產公司，年底拿到了一筆獎金！
"哈哈哈！ "他大笑，治海不解，
"上海3號跑道改成了景觀路，二邊也開發房地產，還得了S A S A K I獎項！
您說的是西安閻良，讓我想到了相同劇本的上海。哈哈哈！"
治海好奇地問："為何放棄了本行，這麽有遠見？！"
他笑著回答："不是有遠見，而是不被待見！"
"成績被末尾的對換了，一氣之下交了巨額培訓費後，閃人了！"他像在說別人的事。
治海歎了口氣："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36年前的仲春。"他淡淡的回答，
他仿佛又看到自己捧著裝錢的牛皮紙袋，跑進跑道邊的勞資科大樓的那條幽暗走廊。
"被動改行的嗎？"他問治海，
"教官連伊爾-18和安-24都搞不清，把我成绩也搞錯人頭了，就成地勤了！"
哈哈哈！他又调恺地笑了，治海也笑道："知道这教官教啥科目了哈？！"
"這個行業搞錯人頭是常有的事。"
二人感叹道，思绪沉没在各自对往事的回眸里，都不再言语了......
他看到米雪把治海点的日式炸猪排、上海炸猪排、水饺端放在三人面前，
治海却端着饺子走向他旁边的司机导游空位，"不陪家人一起吃啊？"他问，
"我空出一个座位可以成全一对恋人啊！"治海乐呵呵说到，
用眼神示意他看那对坐在空出位置上，面对面就坐的恋人，
他看见那对恋人开心的笑颜，旁边是面对面坐着笑容灿烂的治海的儿子和太太。
"以为点羊肉泡馍呢?"他边吃咖喱鸡边随口对治海说到，
"羊肉泡馍的名气指数是一至十的顶尖——十！好吃指数最多是五！"治海回答到。
他笑了："到底是理工科的，名气和口感都可以量化成指数形式，嘿嘿嘿！"
治海吃了口手工饺子说："我西安人，实测羊肉泡馍几十年了，诚实地说真实感受哈！"
他笑而不答，羊肉泡馍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好吃指数为十的美味，不是吗？哈哈哈！
看着儿子大口吃着上海炸猪排，治海问："这上海炸猪排应该正宗上海菜式样了吧？"
他笑着感叹到："我在这里碰到过一个十六期的上海大飞，杨利伟是二十五期的。"
治海问："十六期的大飞在这里飞？还是当教官？"
他苦笑："在这里格兰火车站旁开了间寿司店，每天捏寿司。"
二人同时轻叹道："都改行了！都在食道上探究了，呵呵呵！"
"这个裹面包粉的上海炸猪排，在上海叫'天鹅阁炸猪排'，配辣酱油吃的。"
他对治海认真地把实情相告，理科男总是将"本来"的实情直言相告，
就如同治海坦言羊肉泡馍的味道一般。直言相对是二人的共性吧！
治海瞪眼好奇地问："什么又是真正的'上海炸猪排'？"
"其实，上海炸猪排，在上海：人们称之为'上海氽猪排'。"他娓娓说到，
"氽猪排也叫面拖猪排，是用中筋粉加水和鸡蛋调成浆糊状，
猪大排断筋、拍打骨肉后挂浆、中油温氽至七八分熟，出锅沥油、高油温复炸。
面衣爽脆：吃口硬节节的，就是崩而脆的口感。"
治海说："看来离开跑道的人在食道上的造诣也不简单啊！"
他笑着回敬了一句："把羊肉泡馍一句话讲透的人，造诣更深！哈哈哈！"
"那日式炸猪排做得是正宗原味吗？"看着儿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治海好奇了。
他回答的很肯定："正宗日式原味！"
"日式炸猪排是用低筋粉、中筋粉和泡打粉按一定比例混合，涂上这'爽身粉'可锁住肉汁，
然后过蛋液，再裹上富含水份的日式面包粉，以形成日式炸猪排面衣特有的酥脆口感，
必须用140度油温炸熟、沥油，以形成内里柔嫩多汁的口感！"
"就这些？"治海直觉还缺少了点什么，
"上海氽猪排用的是猪大排，这里日式炸猪排使用澳洲常见猪种约克夏的厚切里脊肉！"
这做正宗日式炸猪排的流程，他看着同桌的米雪：不觉得还缺少了点什么呢？
"须要用针刷，或者西餐叉子对厚切的里脊肉进行针刺，以利入味和快熟。"米雪补充到。
他对米雪笑说："内外双修的日式炸猪排像民国第一才女林微因——文理双修！
注重内在口感的上海氽猪排像民国最后的才女张充和——国文满分、数学零分！哈哈哈！"
米雪也笑了：
"你的品论是褒贬都有了，自己做的食物能被食客这样关注、探究、认可，是厨师的幸福！"
治海说这顿饭是改行以来味道最好的一顿、记在心里了！
他笑了："其实，哪有改行这一说？都是行者，对吗？"
2025年7月1日 听到报道说小一辈的大飞李煜众往生了。
2018年元旦 在龙华中餐馆里被改行的治海吃炸猪排、饺子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2019年大年夜的龙华中餐馆
除夕夜在华人世界只有二件事：合家团圆的年夜饭、天南地北看春晚！
龙华中餐馆那张张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以为在拍《舌尖上的中国》！
引得在门外候座的京生直咽口水，那个大家庭的老老少少都已饥肠辘辘了，
他说："和老板商量一下，把司机导游的专用圆桌让给您们。"
他记得最近一次吃年夜饭是06年了，一晃13年的光阴就过了，有点落寞，
他的世界里是清冷、静寂的。
推开门，那华人餐馆特有的烟火气、喧嚣热闹声浪扑面袭来，
他倒是感觉那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热闹声响和气味。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他刚踏进店堂，米雪就迎着他道贺新年，把一个红包递到他手里！
他赶紧道谢，不记得上一次拿红包是哪年了，总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手不由自主地拽紧了红包放到裤兜里，有股暖意扩散开来。
"和您商量个事：今早艾坲陇机场接了一个老老少少、四个家庭的十四人亲友团。
红眼航班一夜未眠，在大洋路上颠簸又是一天，能把司机导游圆桌让给他们先吃饭吗？"
米雪说马上安排圆桌上正吃着饭的二位司机导游挪个桌子，让他去带大家庭进来入座，
京生的大姨、小姨、二舅入座后，他赶紧向站在收银台边扒饭的二位司机导游道谢！
"不碍事，甭客气。咱们不占座了，米雪做生意不容易啊！"年长的那位司机导游对他说。
大年夜的餐点哪有空座啊？！
事实上每张餐桌都加了加座，挤得满满当当，连服务生都满头大汗地跑步端菜上桌了！
他从收银台上拿了菜谱递给京生，说到："您先看菜谱，吃完年夜饭，再看春晚，哈！"
说话间米雪拿着点菜单，站到他身边，轻轻说："谢谢了，都让您服务递菜谱了。"
他笑了："不用客气的，生意好是件开心事啊！"
"咱国内游客可撑起了海外华人的钱包啊！"京生一口京腔地加入了二人的对话，
"咱要年夜套餐，再加京葱肉丝、四喜丸子、片皮鸭！"
米雪复述了京生的点的菜肴，京生合上了菜谱，看到封面上的"龍"字有开了京腔：
"您知道这都啥年代了啊？谁还用这复杂、写不快的繁体字？
我告诉您：国内都中央厨房了，上菜是秒速，您上菜得抓紧了，我们可赶着看春晚！"
米雪说听明白了，随即在纸上写了个"聽"、一个"愛"字，递给京生看，
"您看这正体字聽：左边是二个耳朵，右边是眼睛和心，如此全身用心来听！
而简体字的听，没有了耳朵、没有了心，只有斤斤计较的一张口！"
京生没了应对的话语，米雪继续说到："简体字的爱，没有了"愛"中间的心！
所以，您说的繁体字，其实正式称呼是正体字，是体现了中华文化方块字的优雅！"
京生还是没有话语来应对。
米雪笑着对一桌子的客人说："大家先喝口茶，歇一歇，
我们没有中央厨房，都是现做的小锅菜，会很快上菜的，不会影响您们看春晚！"
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菜的味道合乎大家的口味，圆桌上没人说话、只顾大快朵颐！
那简直是筷子（食客）和勺子（厨师）的战斗：看谁的速度快？！
夏令时维州九点半的天空，晚霞余晖在天际演示着夕阳无限好的美景。
吃完年夜饭的京生一边买单一边对他说：
"不如送我们去度假村，正好可以赶上八点钟的春晚！"
米雪脸含歉意轻语："今天后厨光出菜了，您的咖喱鸡饭马上好了，要不打包带走？
还是先吃片面包，回头参加我们员工聚餐吧，大家一起过除夕！"
顺手拿了片面包塞他手里。
京生一行人入住的是大洋路上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巧克力塘鹅度假村，
房间都面向南太平洋，可以看见旭日东升！
返回龙华中餐馆时的海天已融为一色，大年夜独自驾车伴随着南太平洋的浪花而行，
他突然明白了梵高《星夜》：那色彩是表达了心融入旷世天际的自由吧？
是很孤寂的融入吧！
他笑着把车停在了海滩路肩上，找到了《Nocturno en mi bemol》，
Ronald valentino的演奏工整、古典、严谨、流畅！
只是把爵士风格贯穿了所有端庄的旋律、释放了拘谨和庄严——心轻松了！
甚至有了Mendelssohn样式的奔放！
他感觉和Ronald valentino在此刻是一起对着这些音符、这些浪花在微笑。
米雪在他一踏入餐馆时就笑着说："墨村最敬业的人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吧！"
他也笑了，从心底笑出来的——有人等他吃年夜饭，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他停下了脚步，心里响起帕尔曼的Sarasate《流浪者之歌》。
"坐下来，吃最喜欢的咖喱鸡吧！"米雪看出了他内心那一刹的起伏，轻声招呼道。
"谢谢给了这么大的一个红包！"他坐在了米雪边上，真心道谢。
"大年夜来的司机导游，是照顾我生意的自己人，略表心意！"米雪微笑着答复他。
"今天的鸡是La Ionica?" 他吃了一口咖喱鸡就问了米雪，
"今天过年了，就吃品牌鸡、不吃土鸡了吧？哈哈哈！"米雪模仿他的笑声，学的很像。
"上海人都喜欢吃咖喱鸡？"米雪用寻求的眼光看着他，轻声问道。
"大家都喜欢咖喱的！Massaman curry获得2011年CNN评选的"全球50大美食"首位！
吃上海咖喱鸡说来话长，就当过年的怀旧来叙叙往事吧。"他说的很轻。
米雪不搭腔，只是静静看着他，问："没吃出来这是道地的上海咖喱粉味道吗？"
"怎么会吃不出来了呢？这少了孜然的上海咖喱粉，清香四溢，像童年时吃的味道！"
这次他瞪大眼睛看着米雪，米雪知道他的困惑，坦言相告：
"是一个香港开南货店的老上海，送了一小包让我体会上海咖喱粉味道的清淡鲜香。"
他默默吃了块咖喱鸡里的洋山芋，告诉了米雪为何每次来餐馆都吃咖喱鸡的原由。
"从前回上海的奀奶老窝里，可以走襄阳南路的393弄，要走到底，就到快了；
或者走陕西南路550弄，也要走到底，就到快了；
再有就是从嘉善路走到底，几步路穿过后弄堂就到快了；
就是不愿意从建国西路258弄直接穿近路进去回去！"
"为什么要选三条远路'走到底'呢？"米雪好奇地问。
"走到底"是襄阳南路393弄、陕西南路550弄、嘉善路的丁字路口——
东北角子上就是现在的"嘉善老街"，小时候暑假天天去泡冰水的地方；
西北角子上有"亚明灯泡厂"，从小闻到上海咖喱味道的源头！"
他沉浸在孩提时光里了。
米雪忍不住好奇，问道："灯泡厂和咖喱味道有什么联系啊？"
他看着米雪，复述了奀奶当初的话语：
"亚明灯泡厂是上海滩第一家、也是中国第一家灯泡厂！大佬倌胡西园是位大好佬！
东洋乌龟掼炸弹轰闸北区辰光，大佬倌把厂从闸北迁到了嘉善路走到底阖角子上，
旁边是天一影业公司、对面是罗宋季塔尼亚酿酒厂。
大佬馆提供免费中饭给工人，上灶师傅是泰康厂的大师傅，烧一手好小菜。
上海黄梅天齁势：人觉着闷气、胃口侪覅好，中午烧好的饭菜也不能久放、
上灶师傅就常常烧隔夜也能放心吃的咖喱味道菜肴，
最多的就是按二份洋山芋兑一份鸡比例的咖喱洋山芋烧鸡。
那种香味道是隔了几条弄堂也闻得到！
邻舍隔壁拿着碗盏都能到食堂半买半送地去揩油，哈哈哈！"
奀奶讲后来时代变迁：公私合营、这片厂区里的食堂侪要取消，有街道食堂取而代之。
亚明灯泡厂食堂大师傅在临走前，把咖喱洋山芋烧鸡的烧法教会了街道食堂的饭师傅，
那个咖喱洋山芋烧鸡的香味道就一直在这一小片厂区弄堂里回荡。
米雪在他停下来时问道："奀奶，是外婆的吧？"，
他点点头，继续讲咖喱鸡的情缘：
"街道食堂烧的洋山芋和鸡的比例也是照旧，鸡香四溢！但勿是给小巴辣子吃的了！
奀奶窝里厢烧一只鸡要放四斤多洋山芋，勿然十几张嘴巴哪能喂得饱呀？！
奀奶讲自己晓得：给第二代、第三代小辈配给着吃一人一块鸡、三块洋山芋是不解馋的，
大家都故意回去时都"走到底"去闻食堂咖喱鸡的香味道解解馋......
奀奶临走时说心里一直很痛：烧只咖喱鸡，放了太多洋山芋，委屈小辈了......
所以，只要看到有咖喱鸡，就会吃，奀奶会看到现在鸡随便吃了，不会心里难受了吧！"
他笑着对米雪感叹到："其实没看见过奀奶吃过一块鸡！"
米雪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天下外婆都是好人！
2021年4月15日 龙华中餐馆被"可能"的原因付之一炬了。
2022年4月15日 接到米雪讯息：香港老上海的南货店关门了，特意带来的上海咖喱粉！
请 抽空来取！
他问：还会把龙华中餐馆从新开起来吗？
米雪答复：连香港都是中央厨房的天下了，很多大牌老店都关门了，时代变了，
化成灰烬的龙华中餐馆就让其成为过去的记忆吧。
2023年2月5日 香火旺盛的墨尔本居士林也化作了一把灰烬，道法自然 如来......
2025年1月28日 大年夜了，他放了首《The water is wide》，澤田知可子版的，
用那包不放孜然的上海咖喱粉烧了一镬子洋山芋咖喱鸡，
2019年龙华中餐馆吃年夜饭的景像又清晰浮现眼前......
龙华中餐馆馆化为灰烬了，
居士林化为灰烬了，
带着旅游公司上市、全家漫游世界大大小小的梦想消失了，
每个大年夜的春晚会消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