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城网友疏桐儿,和一些武汉网友,上传了一首家乡的歌《武汉伢》,温情优雅,让我有所触动,想到自己七岁离开的家乡盐亭,是不是也借此可以写一首歌呢?
说实在的,我对盐亭县城没有多少记忆,但家乡的一山一水,却是难以忘怀的。成为读书人后,知道那是西陵故地,几千年来,人文荟萃,于是,以咏史的方式,写下了《盐亭盐亭》。
过蜀山,沿涪江漂流而下,到了梓潼江段,丘陵起伏,桑田绵延,桃李花歌,就是嫘祖所生的古西陵地。乃中国桑蚕丝绸文明发源地。
扼巴蜀咽喉,且水声潺潺,得名潺亭。此潺,也容易想起“蚕”。到底应该是是潺亭,还是蚕亭,已不得而知。
处商路要道,境内多盐井,故又改名盐亭。从杜甫的诗作“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行次盐亭县聊题四韵奉简严遂州蓬州两使君咨》)来看,至少在他那个年代,此地就已经叫盐亭县了,一千多年,没有再更名,是千真万确、货真价实的千年古县。
相比盐亭县的天地之厚,山川之美,其更难得之处,是人文拔萃。怎么个“拔萃”法,小弟在此试歌之。
《盐亭盐亭》
词曲唱:陶陶三
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1。
一匹好东绢2,风流都写尽。
半生《墨竹图》3,一世《长短经》4
侧耳倾听,
釜戴山中鹿又鸣5;
斗胆问君,
上林借我一枝栖6?
——
越过轩辕丘,到得古西陵7。
云溪8花淡淡,梓潼9水泠泠。
笔塔10解风语,凤灵11释来仪。
天籁之音,
采桑罗敷歌鹅溪12;
好风细雨,
天生青阳13与昌意14。
——
盐亭盐亭,嫘祖陵15,
华夏儿女的母亲。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16?
——
盐亭盐亭,吾故里,
蚕海桑田的文明17。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8;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1)“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出自杜甫游盐亭县诗句:
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
云溪花淡淡,春郭水泠泠。
全蜀多名士,严家聚德星。
长歌意无极,好为老夫听。
————杜甫 《行次盐亭县聊题四韵奉简严遂州蓬州两使君咨》
当时成都叛乱,梓州兴盛,杜甫也跑到梓州去。因盐亭的严家,是蜀中名士家族,又与杜甫的好友兼上司严武同族,受严家之邀,杜甫去盐亭县一游。因这首诗,盐亭县治所在的城关镇,后世更名为“云溪镇”。
(2)天下闻名的鹅溪绢,出于盐亭县鹅溪村。因成都属于剑南西道,简称西川,梓州属于剑南东道,简称东川,所以鹅溪绢又名东绢。杜甫此行,可能得了“一匹好东绢”。成都战乱平息,杜甫回成都草堂后,曾在寄居成都的唐朝著名画家韦偃面前炫耀,并戏弄于他,见《戏为韦偃双松图歌》。
天下几人画古松,毕宏已老韦偃少。
绝笔长风起纤末,满堂动色嗟神妙。
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回高枝。
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
松根胡僧憩寂寞,庞眉皓首无住著。
偏袒右肩露双脚,叶里松子僧前落。
韦侯韦侯数相见,我有一匹好东绢。
重之不减锦绣段,已令拂拭光凌乱。
请公放笔为直干。
————杜甫 《戏为韦偃双松图歌》
从此诗可以看出,杜甫把那匹产自盐亭的东绢,当做自己的传家宝。他虽然夸耀了韦偃,但并不想真正送人,只是讨个巧罢了。因为韦偃以画曲松见长,杜甫却叫他画直松——“请公放笔为直干”。
人物风流,有时就是损友之间的揶揄。
(3)鹅溪绢(东绢),十分名贵,主要用来书画,而且是想名垂千古的,否则你就浪费了。北宋大画家文同(文与可)著名的《墨竹图》,相信就画在鹅溪绢上。文与可是盐亭县永泰乡人,一生以画竹为快,是成语“成竹在胸”和“令人喷饭”的主人公。他是苏东坡的表哥,两人多有书信往来和诗词唱和。世人皆知苏东坡爱竹,“食不可无肉,居不可无竹”,他爱竹画竹,就是师从表哥文同,两人共同创立了“湖州竹派”,可谓文人画之宗。
文与可曾向苏东坡索要东绢,好画万尺之竹,苏东坡以为是戏言,万尺鹅溪绢,那得多少钱。不过文与可的意思,是一匹好东绢,画出墨竹万尺之气势。这幅《墨竹图》,因为画在鹅溪绢上,千年不腐,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4)鹅溪绢用于名画,当然也可以书写名著。当然,就像文与可不会真得用万尺鹅溪绢来绘画,也没有人会真得用鹅溪绢来写书。用鹅溪绢来写《长短经》,只是一个比喻罢了。
赵蕤,盐亭县双河镇人,唐朝著名隐士,李白的老师。师徒二人,被时人称为唐朝“蜀中二杰”:
“赵蕤术数,李白文章”。
这里的“术数”,指的是成就帝王霸业的纵横之术。《长短经》,是赵蕤将古今纵横之术,集大成者。李白年少之时,正是因为读了这本奇书,有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志。《长短经》,乃帝王读物,最为大清乾隆帝所推崇,钦点入《四库全书》,并提御诗一首作序:
郪县创为救弊论,爱憎殴业匠和函。
向时虽类纵横说,忧末原归理道谈。
宋刊弆自教忠堂,通变称经曰短长。
比及乱时思治乱,不如平日慎行王。
卷原称十今失一,总目翻看余一篇。
既是梓州善经济,不应辟召又何焉。
津瀛文苑继家声,四库搜罗俾赞成。
邂逅世臣献遗简,向年论学忆西清。
————乾隆
中国古籍北宋刻本,流传至今,因年代久远,现存不到十本,其中一本,就是赵蕤的《长短经》,有乾隆御提。
赵蕤携妻隐居,写帝王书,做帝王师,但一生拒不出仕。是不是盐亭高士,都做隐者呢?
也不是。
(5)釜戴山下的严家,就出了一位严震。釜戴山,就在今盐亭县城西的高山国家森林公园。严震,就是杜甫去盐亭游玩时,拜访的严家中的一名族子。杜甫夸耀严家,“全蜀多名士,严家聚德星”。严家子弟,就有名士风流。“釜戴山中鹿又鸣”,就是其中一个著名的典故。
说严家有一件奇事,只要听到山中鹿鸣,族中就会有一人去世。有次严震正和表哥下棋,又听到山中鹿鸣,开玩笑说,这次该不是表哥吧,表哥笑说,我也不姓严啊,估计这次是你三哥或四哥吧。果不其然,过了几天,严家又死了一个。
什么是名士风流?把彼此的生死拿来笑侃,面不改色,也是名士风流。严震为此写了一首打油诗:
负戴山中鹿又鸣,此际多应到表兄。
表兄不是严家子,合是三兄与四兄。
————严震 《闻鹿鸣互谑》
严震不是以诗才闻名,而是以文治武功。在山南西道做刺史时,政绩被评为山南第一。唐德宗时,又经历了一场“安史之乱”,严震迎驾汉中,又再造大唐之功,封馮翊郡王,再因大败吐蕃,官至检校尚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死后归葬家乡,即釜戴山下。两子皆为唐朝进士。
(6)同样是出自盐亭的唐朝宰相,李义府的名气大很多。几乎没有几个中国人,不知道李义府,因为他的名字,是和武则天紧密相连的。没有李义府,武则天可能难以上位为武则天,没有武则天,李义府也就是个有点才名的小卒。因为他们共同的寒门出身,在唐朝发起了一场寒门对关陇士族门阀的战争,而且赢了,从此科举给了更多寒门晋升的机会。
李义府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子,虽然其诗才后来被“奸相”之名掩盖。所谓奸相者,也有被打倒的门阀,对他恨之入骨之意。李义府最被人称道的诗,是《咏乌》。当时,他有机会跟着大臣们后面,追随唐太宗李世民在上林苑打猎,李世民当即以“乌”为题,做命题作文,要众臣写一首诗。
李义府第一个说有了,咏出千古绝唱:
日里飏朝彩,琴中闻夜啼。
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
————李义府 《咏乌》
自比白日里的金乌,夜里或报喜或抚慰人心的《乌夜啼》,空有满腹才华,得不到施展,希望皇上给他一次机会。
李义府这篇命题作文,比曹植“煮豆燃豆箕”的七步成诗还快。
唐太宗当即哈哈大笑,说朕把整个上林苑的树都给你。李义府当即就做了太子舍人,成了太子李治的左膀右臂,也因此得到武则天的器重。说起来,这都是中国文坛和政坛的一段佳话。
(7)(13)(14)以上人物,皆出自盐亭,你可能已经啧啧称奇。但盐亭古称西陵国,还有一个更大的来头,这个来头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是五千年前,公孙轩辕入蜀,到盐亭,娶了西陵氏女嫘祖,生了两个儿子青阳和昌意,开启了华夏文明。
黄帝入蜀这件事,板上钉钉,史书上多有记载。为什么会入蜀呢?就是因为这里率先产生了桑蚕文明,经济富庶,政治强盛。黄帝部落与西陵部落联盟,将北取渭川,再下中原,定山东,平江南。这是个战略格局,也成功了,就是先败炎帝,和炎帝部落融合,再败九黎和蚩尤。
但是西陵氏,还是母系氏族部落,黄帝入蜀,估计得按规矩入赘,先在这里生活,直到生下孩子。史载,黄帝和嫘祖,在四川生了两个儿子,长子青阳,即玄嚣,封到山东,定都曲阜,有太昊的德行,又叫少昊,商朝始祖乃其后;次子昌意,夏朝、周朝始祖,乃其后。
嫘祖虽然和黄帝到了中原,但思念故土,死后归葬家乡。嫘祖陵,在今盐亭县金鸡镇青龙山。现存的碑文,就是李白的老师赵蕤所撰。
(8)(9)抚今追昔,发思古之幽情,要去盐亭游玩,自然不要错过几大标志性景致。一个是云溪镇,云溪镇,就是盐亭县城;一个是梓潼江,盐亭县城,就在梓潼江和弥江汇合处,弥江在此处汇入梓潼江,一路南下,注入涪江,再入嘉陵江,终入长江和东海。
(10)(11)在盐亭县城,自然要观笔塔,拜凤灵寺。笔塔,不仅形状如笔,其名也为召唤文风之意,很好理解,因此此地才子多嘛。凤灵寺,是千年古刹,在凤凰山上,如凤凰盘旋而上,气势宏伟,可俯瞰弥江大桥。
(12)(15)鹅溪村,千年来,是中国桑蚕基地,天下名绢鹅溪绢产地,商贾云集,可惜在民国后没落。还可以去追古。如果想凭吊,那么最好的去处,是金鸡镇青龙之首的嫘祖陵。
(16)“与子同袍,岂曰无衣”,出自《诗经·秦风》,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倒置,本意是秦人与周,共抗西戎入侵,谁说没有衣服穿,大家都是同胞,可以共披一件战袍,比喻同气连枝,同仇敌忾。
(17)放在这首歌里,倒置后,我的新意是,华夏女儿有一个共同的母亲,大家都是同胞,可以彼此扶助。何况这位母亲,本身就是以发明蚕丝做衣,闻名天下,带来中华文明的。
此外,公孙轩辕来自渭水,是后世秦地,这里也有黄帝部落与西陵部落,通过姻亲,结为同盟之意。
(18)“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出自《诗经·郑风》,是郑国的民歌,本意是表达男女之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思念。“青青子衿”,是用眼前浮现对方青色的衣领,来指代对方,“悠悠我心”,即思念对方。
因为嫘祖和丝绸文明的缘故,我们周时的“青青子衿”,自然是华美的绫罗绸缎了。所以,在这首歌里,“青青子衿”,我用于指代故乡盐亭,也指代中华“蚕海桑田”的五千年文明。
此外,郑国在河南,属中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也表示了嫘祖跟随黄帝到中原的爱情故事。数千年以下,传颂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