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和小女孩的玩偶

来源: LinMu 2023-06-08 15:14:0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444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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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保罗·奥斯特(Paul Auster)的《布鲁克林的荒唐事》(The Brooklyn Follies),给我印象最深也最令我感动的是关于卡夫卡和小女孩的故事。小说里写到:

「玩偶的故事...... 发生在卡夫卡生命中的最后一年。那时他爱上了一个名叫朵拉的姑娘。每天下午,卡夫卡出门到公园散步,朵拉总是伴随在他身边。有一天,他们遇到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卡夫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小女孩说她的玩偶不见了。卡夫卡灵机一动,马上就编造出一个故事来。他告诉小女孩:『妳的玩偶出门旅行去啦。 』女孩问:『你怎么知道? 』卡夫卡回答:『因为她给我写了一封信呀。 』小女孩起了疑心,问道:『那封信你有带在身上吗? 』卡夫卡说:『对不起,我一时疏忽把信留在家里,没带在身上。明天我一定把它带来。 』他表现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女孩不信。卡夫卡一回到家就在书桌前坐下来,开始写那封信。朵拉发现他那股专注劲儿简直就跟写作自己的小说时一样。隔天,卡夫卡带着这封信来到公园。小女孩已经在那儿等他。由于她年纪太小,还不识字,卡夫卡就大声朗读那封信给她听。玩偶在信上说,她感到很抱歉,但她在同一个地方跟同一群人生活久了,觉得有点厌倦,所以想出门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结交一些新朋友。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爱她的主人,她只是想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因此她们俩必须分开一阵子。玩偶许诺每天写一封信,向小女孩报告她在外头的行踪。

这就是整个故事最动人的一部分。卡夫卡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写那第一封信,这已经很难得了,而今他竟然许诺,每天写一封新的信,目的只是为了安慰他某天午后在公园偶然遇见的女孩。人类文学史上最有才华的一位作家,竟肯牺牲自己的时间──他那珍贵的、来日无多的时间,撰写一封又一封虚构的信。一连三个星期,卡夫卡每天跑到公园,向小女孩朗读一封新的信。玩偶渐渐长大了、上学了、结交新朋友了。她一再向小女孩保证她的爱永远不会改变,但她在信中暗示,由于某些复杂的因素,她这辈子恐怕不会回到小女孩身边了。一步一步,卡夫卡在为这个小姑娘做心理准备:总有一天,她的玩偶会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永远不会回来。如何给这个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呢?卡夫卡伤透脑筋。他挖空心思,尝试了好几个可能的结局,最后决定让玩偶出嫁。他向小女孩介绍玩偶爱上的年轻小伙子,在信中描述他们的订婚宴、在乡村举行的婚礼、新婚夫妇居住的房屋。在最后一封信的结尾,玩偶向她最敬爱的老朋友道别。

故事发展到这个阶段,小女孩当然已经不再那么想念她的玩偶了。卡夫卡给了她另一样东西,足以取代玩偶。三个星期结束时,那二十封信已经抚平了小女孩内心的伤痛。她拥有一个故事。当一个人有幸生活在一个故事里、生活在想像的世界里,现实世界的伤痛就会消失。」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作者编的还是真有其事。我狗了一下,发觉有好几个版本。直觉告诉我这个故事是编的,真实的故事只会有一个版本。

其中有一个版本是小女孩没收到“洋娃娃”的来信,整天哭哭啼啼。一天,一个中年女子来到小女孩家,拿出一封信。信仍是“洋娃娃”写的——熟悉的笔迹,调皮的口吻。小女孩捧着信,惊喜万分。女子是男子的遗孀,她在整理丈夫的遗物时发现了这封未及寄出的书信,所以就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了来。小女孩的妈妈抱过小女孩说:“孩子,你知道给你写信的人是谁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卡夫卡啊!”小女孩可不管这些,她知道自己受了欺骗,洋娃娃再也回不来了,又伤心地哭了。这个版本显然不好。

有一个结局是卡夫卡最后给她一个玩偶和一封信,这个玩偶当然和原来的不一样,但在信里解释说我的旅行改变了我。这个结局还不错。

我想探个水落石出,继续狗,终于在网上找到最可信的故事来源:卡夫卡最后一位恋人朵拉(Dora Diamant)的回忆录:

当我们在柏林时,卡夫卡经常去Steglitzer公园。有时我和他一起去。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似乎非常心烦意乱。我们跟女孩说话。弗兰兹问她出了什么事,我们得知她失去了她的娃娃。他立刻想出了一个可信的故事来解释失踪:你的娃娃现在正在旅行,我知道,因为她给我写了一封信。她答应每天写信 。 然后卡夫卡每天都会写一封信,每次都会告诉她新的冒险经历。几天之后,这个女孩已经忘记了她失去的玩具,她只关心虚构的故事。卡夫卡详细写出了这个故事的每一句话,如此精确且幽默,娃娃的生活合情合理:娃娃已经长大,上学,遇见了其他人。她总是向孩子保证她的爱,但提到了生活的复杂性,她的其他义务和兴趣,使她现在无法回到她身边。她让这个小女孩为不可避免的事做好思想准备,最终她可能没有她。

显然有些人觉得能够编出比卡夫卡更好的故事,才有了这么多版本。奥斯特基本上忠于朵拉的回忆,做了些扩充,也是必要的,朵拉的描述太简练,最后让洋娃娃恋爱嫁人也不失为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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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你爱的,或许都会失去。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6:23:21

回归,轮回? -LinMu- 给 LinMu 发送悄悄话 LinM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6:47:13

《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是一本网络畅销书,鸡汤体,有时候可以喝点换换口味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6:51:01

我其实是没想清楚这样欺骗小孩子到底对不对。卡夫卡是作家,这样做当然有对本行的热爱。但如果小女孩是自己的女儿,你还会骗她吗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7:21:20

估计卡夫卡写作太忙,没空考虑这个问题。我想等孩子长大了,可以一点一点告诉她 -LinMu- 给 LinMu 发送悄悄话 LinM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8:40:10

关于小女孩的玩偶,卡夫卡表现了巨蟹男的温油。。 -盈盈一笑间- 给 盈盈一笑间 发送悄悄话 盈盈一笑间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8:49:10

巨蟹关心爱护他人。 -LinMu- 给 LinMu 发送悄悄话 LinM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9:06:10

卡夫卡这次居然没有在信中把玩偶也变成一只大甲虫?lol -盈盈一笑间- 给 盈盈一笑间 发送悄悄话 盈盈一笑间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6:32:02

大甲虫是写给成年人的童话 -LinMu- 给 LinMu 发送悄悄话 LinM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6:48:21

《变形记》为什么能成为荒诞派文学的代表作?独特之处在哪里? -盈盈一笑间- 给 盈盈一笑间 发送悄悄话 盈盈一笑间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6:54:07

用人的变形象征人在现代社会中的异化。小说表现了人的孤立,以及人性的冷漠 -LinMu- 给 LinMu 发送悄悄话 LinM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8:38:30

嗯,甚至男主的家人都不在乎他是怎么变成一只虫子,还会不会变回来。人与人的关系,的确荒诞,但又现实。很讽刺。 -盈盈一笑间- 给 盈盈一笑间 发送悄悄话 盈盈一笑间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8:51:57

起先是关心的,渐渐变得冷漠 -LinMu- 给 LinMu 发送悄悄话 LinM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9:07:32

基于利益的变化 -盈盈一笑间- 给 盈盈一笑间 发送悄悄话 盈盈一笑间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8/2023 postreply 19:08:26

嗯,善意的谎言是人类喜欢的。比如““永远”这两个字。。。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39:08

“告诉我永远到底有多远,该不会只有那么一瞬间”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43:48

远方,除了遥远,什么都没有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44:37

远方有日月星辰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46:24

这些不能触摸的 远方的幸福 是多少痛苦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49:49

没有痛苦的 幸福 是多么无聊和虚假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50:37

来欣赏一下海子的这首《远方》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949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52:16

和一首齐秦的《痛并快乐着》,痛并快乐 快乐着 不理不问啊不想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5:56:28

让AI配副画。远方 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81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07:02

题字:让 灵魂 放逐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09:02

让灵魂放逐谁? -苗盼盼- 给 苗盼盼 发送悄悄话 苗盼盼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27:06

田分分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28:34

田目目 -xia23- 给 xia23 发送悄悄话 xia23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41:52

不要丢中坛的人,是草目目和田分分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44:53

当然是”让(你我的)灵魂放逐“了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48:21

把未完的留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把歌放出来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49:54

未完的藏在心底,放出来的都是歌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52:34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6:53:46

放逐是及物动词。只能说“让灵魂被放逐” -苗盼盼- 给 苗盼盼 发送悄悄话 苗盼盼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15:47

衣服洗干净了,屋子收拾好了,碗洗好了。灵魂放逐了。。。 -未完的歌- 给 未完的歌 发送悄悄话 未完的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19:34

这样可以。但是你不能说“让衣服洗干净,让屋子收拾好,让碗洗好,让灵魂放逐“ -苗盼盼- 给 苗盼盼 发送悄悄话 苗盼盼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1:28

家坛现在没人让你敲黑板了吗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2:42

这是要放逐哥的意思?那哥走了? -苗盼盼- 给 苗盼盼 发送悄悄话 苗盼盼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3:19

你要是这么玻璃心,呆下去还真不会舒服。。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3:49

哥是钻石心。剔透而坚硬 -苗盼盼- 给 苗盼盼 发送悄悄话 苗盼盼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4:57

死胖子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5:18

有钻石心的死胖子 -苗盼盼- 给 苗盼盼 发送悄悄话 苗盼盼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6:08

把草目目留下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24:19

灵魂自己放逐自己,就是 “让灵魂放逐(自己)” -有个用户名- 给 有个用户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9/2023 postreply 07: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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