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风信子貌不惊人,一串串的小花开在春寒料峭的初春,浓郁的芳香沁人心脾。唤起人们对生气盎然的春天的无限向往。而她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她二次开花的秘密:风信子第二次开花的秘密在于要将老死枯萎的花枝剪去,当春天的再次来临时,剪断过往的风信子就会又一次悠然绽放。
剪断过往,从死里重生,要经过怎样的磨练,又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剪断过往,一切重新开始,又需要多大的毅力!
很多年后,当王筱曼再次凝视这幅白色风信子的油画,再次轻轻抚摸“重生之花”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孙钧戈临去前留给她这幅画的真正用意。笑意浮上她的嘴角,晶莹的泪珠凝结在她的眼睫。她的心中满是感恩与蓬勃的勇气,她长嘘一口气,似乎吐出了压在胸口多年的的沉闷,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她要上路了,走向那未知,但充满希望的未来。
王筱曼下了公车,穿过马路,走上那条通往墓地的林间小路。墓地在半山腰,大约要走二十多分钟。路上空落落的不见一人。正是初春的季节,空气里还带着明显的凉意,但小草树枝却已然绿意朦胧。阳光穿过树木的枝杈投下一地斑驳的阴影。清风吹拂间,小路上飘散着馥郁的花香。王筱曼知道这股芬芳来自她手上那盆开得正盛的白色风信子。转过前面的那块巨石,再穿过一片松树林就是公墓陵园了。
一股淡淡的烟草的味道飘过来,也就是在王筱曼刚刚闻到那淡淡的味道的同时, 斜刺里突然有个人从灌木丛中蹿出来挡在了面前。流了流气的声音从那张满是烟臭味的嘴巴里扑面而来:
“妹妹好香啊,这是要到哪儿去啊,一个人走多没劲儿,哥哥我陪陪你。”
王筱曼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去。还没回过神来,一只胳膊已被对方一把攥住。她使劲想挣脱自己的胳膊可是不能够。
“你放开!离我远点儿!”
那男人嬉笑着贴上来:“妹妹,咱们到那边去好好交流交流?”
说着就把她往路边的林子深处拽。
在这样少有行人的山野里碰上流氓,恐惧一下子席上王筱曼的心头, 让她的每一根汗毛都乍了起来。她扯着嗓子喊起来:
“你放开,来人啊——”
流氓放肆地大笑:
“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我在这儿转悠好几天了,连个鬼都没碰上。跟我走吧你。”
呼喊着,拼力挣扎着,可终是敌不过。王筱曼被渐渐地拖离了小路。正在绝望之际, 一个男人的断喝让扭打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来人随声而至,中上的个子,宽而厚实的肩膀,黝黑的皮肤,看起来结实健壮,浓眉下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哥们儿,大白天的,这样不好吧?!”
流氓见有人来了,松了手,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三蹿两蹿地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王筱曼轻揉着被攥痛了的手臂,感激地看着来者:
“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
说到这里哽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男子这时才看清楚王筱曼的脸 - 那是一张仿佛从国画仕女拷贝而来的脸孔:柳眉含烟,杏眼凝露,小巧挺直的鼻子下贝齿轻咬着粉嫩的唇瓣,细致白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瓷釉斑的光泽。活脱脱一个林妹妹,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娇俏模样。
这神韵,这气质是那样的熟悉又刺心,男子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 怔怔地看着王筱曼。王筱曼注意到了他的这个表情,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有些戒惧。男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客气地笑笑:“没事,以后来这种偏僻的地方最好让朋友和你一起来。”
王筱曼点了点头:“你也来扫墓?”
“嗯”男子应者:“一起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陵园走去。进了陵园以后,两人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们要去祭奠的墓址竟相距不远。
王筱曼打量着男子面前的墓碑 – 墓碑上的相片里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子微微笑着, 照片下方写着爱女白梅之墓几个大字。
“她真漂亮,是你 --- 妹妹?” 王筱曼试探地问。
男子遥遥头:“我女朋友。”
王筱曼轻轻地“哦-”了一声,垂下了眼睑。
“他, 是你男朋友?”男子指着王筱曼面前的墓碑。
王筱曼抬起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男子:“你怎么知道?”
“猜的,你们长得不像。”
王筱曼再次垂下眼沉默不语。
那天和男子在公车站分手的时候王筱曼问了他的名字,他叫丁弘。
生活有时候充满玄机,两个人在未相识之前从未谋面。 可是一经相逢,似乎就有了某种缘分,在某时某地会又不期而遇。
墓地一别,丁弘和王筱曼象千千万万个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一样, 淹没在日常生活的琐事里。两个人都不曾想到他们会再次相遇。
那天周末,王筱曼去探望”父母“。在”父母“家碰到了上小学三年级的外甥小杰。学校刚放了暑假。白天家里没人, 姐姐,姐夫只好把儿子放到外婆家。小家伙很高兴看到小姨,他刚刚学会游泳不久,兴头正大。可是偏今天爸爸妈妈都有事, 不能带他去游泳。 看见小姨, 象见到救星。王筱曼缠他不过,带他去了距父母家最近的巴玉湖。
周末又是暑假, 来这里游泳,戏水的人真多,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没一会儿,小杰就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玩在了一起。几个小家伙打水仗,堆沙堡玩儿得不亦乐乎。玩了一阵子,几个游得好一些的孩子想出了个新花样:潜到水下,悄悄游到小伙伴儿身边,趁他们不注意,猛地去拽一下他们的腿。被偷袭的孩子有的吓得尖叫起来;有的猝不及防地呛到了水,咳儿咳儿地咳个不停。
看到这情景,坐在不远处岸上的王筱曼赶紧向水里跑去。 刚跑了几步,就听到嘟的一声锐利的哨音。坐在高台上的救生员放下哨子,一边大声地向打闹的孩子们喊着话,一边三步两脚地从高台上下来。几个孩子一下子被震住了,停下了打闹, 怯怯地看着这个浑身晒得黑亮亮的叔叔。王筱曼一眼认出竟是丁弘。
丁弘沉着一张脸,目光严厉地看着几个孩子:
“你们这样打闹很危险,水呛倒肺里是会出人命的。你们跟谁来的?”
这时其他几个大人也从不同地地方跑过来,丁弘依旧以那严厉的目光扫向几个家长,当他看到王筱曼时不禁愣了一下,但脸色依旧没有些许缓和:
“你们要好好和自己的孩子讲讲,不能在水里打闹,哪怕水性再好,这样个闹法也是会出意外的。出了事情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丁弘撂下这几句就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向高台走去。
几个家长对望了几眼,纷纷走向自己的孩子好一番说教。这样一来,几个孩子安静了不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很规矩。王筱曼仰头看了看高台上的丁弘,他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坐在一张白色的塑料椅子里,一手拿着瓶水,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火辣辣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露在外面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金属般的光泽。他带了墨镜,王筱曼看不出此时他的目光正落在哪里。
那天和小杰准备坐车回家时, 在车站碰到了也在等车的丁弘。丁弘微笑着和王筱曼打招呼, 和方才凶巴巴的他真是判若两人。小杰当然记得他,有些局促地抓紧了小姨的衣角。王筱曼笑嘻嘻地望着丁弘:
“你刚才好凶,把孩子们吓得不轻。”
丁弘一下没了笑容:“这不能儿戏,真出了事儿会毁了一家人的生活。”
王筱曼望着一脸严肃地丁弘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丁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我的女朋友白梅就是游泳时出了意外……”
他停在这里面色阴沉地垂下头。王筱曼一下明白了他方才为什么会对孩子们那样严厉。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
丁弘抬起头来,微笑又回到他脸上:
“不过,一定要给你儿子讲清楚在水里打闹有多危险。”
听了他的话,小杰忽地冒出一句:
“我不是他儿子,她不是我妈妈,她是我小姨。”
王筱曼好笑地拍拍小杰的头:“怎么这会儿不怕叔叔了?”
说完又转向丁弘:“你在这儿上班?”
丁弘摇摇头:“我是科技报记者。周末来做义工。”
正说着车来了,王筱曼带着小杰上了车。 透过车窗玻璃王筱曼向车下的丁弘摇摇手算是道别,丁弘也笑着向她挥着手,王筱曼忽然注意到丁弘的牙齿特别的白,在阳光下白亮亮的很是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