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珀的军人生涯和他的命运悲剧 (上)

来源: 多哥 2018-12-15 14:04:4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692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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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12月 16 日,德国军队在缪斯河以东以41万兵力之多的人马,向西朝着缪斯河方向的盟军防线,突然发动闪电进攻。

这次在冬季由德国发动的战役,是二战期间德国军事力量和盟军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较量。时年 30 岁不到官拜中校的约翰因 · 帕珀,率领5千人之多的一个武装党卫队混成旅,隶属武装党卫队元首青年近卫军第一装甲师,由第六装甲集团军直接指挥,担任穿插主攻任务;他的任务和目标,占领缪斯河西岸以及控制桥梁,掩护大部队过河并向北,扩大战果。

冬季攻势,共分上、中、下三路同时进攻。上路,也就是北路军,即第六装甲集团军包括帕珀的混成旅,聚集了德国军队当时所剩最有战斗经验的军官和士兵,配备德国研制的最新武器,包括 7 英寸厚装甲钢板的 “虎 - 2” 重型坦克。中路是第五装甲集团军。南路最弱,只有4个步兵师,也没有足够的快速机动力量可以组织先头部队,进行有效的突击行动。

元首希特勒冬季攻势此招,属于孤掷一注。冬季攻势最后失败,德国军事各方面都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力量组织大规模的反击战了。

这次的冬季攻势,策划准备了3个月。史学家们认为这次战役,是在希特勒不断的要求之下,由德军参谋本部所策划、组织和准备的;希特勒希望集中优势兵力,通过这次出其不意的进攻战役,分割包围诺曼底登陆之后的盟军。战役计划由北路军首先攻占夺取荷兰通往大西洋的重要港口城市安特卫普,截断盟军后续补给并最后迫使同盟国与之签署停战协议,然后便能集中全付精力,在东线对付和消灭苏联。

这个希特勒代言最后一句的说法,明显带有冷战思维特色。战后在美国监管之下建立的西德政府,任命了前纳粹德国大量军政要员,重建并武装德国,也是这个目的。比如二战德国著名的装甲兵司令汉斯 · 古德里安,就是西德军队的顾问,并经常受邀于英国军队同仁,杯觥交错论战评术。这些前纳粹德国军政人员因冷战需求重返以往类似岗位,政治上有美国撑腰庇护,经济生活上毫无疑问,也有保障。然而这些好事,都和战后的约翰因 · 帕珀,没有任何关联。

某种意义上,帕珀作为一个准军人,二战德国军队最出色的指挥官之一并荣获最高橡树叶和剑的铁十字骑士勋章,却在战后,工作没有着落也不稳定,并几乎成了所有世人对纳粹罪责无休止指控的对象,替人承担了无以伦比沉重的心理压迫,身心交瘁。

不仅如此,黑白两道都争先恐后拿他当标牌,并贴上政治标签利用他的名声,加强黑白两道势力对世人灌输的影响力或说服力。帕珀本人,时刻有机会就重复表白,自己只是个军人,不关心政治。他反复这么说,证明当年军人的那种坚毅果断和刚强,在他的精神世界,已被艰难的日常生活以及战争年代留在记忆中的残酷性,摧毁得荡然无存。

帕珀尽管是个党卫军中校(冬季战役之后晋升上校),却从来不是个纳粹党徒。但战后却被驻德美军以战犯的身份拘押。同时,军事法庭指派了两个犹太裔的文职军官负责对战俘的侦讯。这两人从未上过战场,其中一个在40年代初离开纳粹德国前往美国,是个匈牙利犹太德国人,心理学博士。此公的英语口音很重,其人之后到辞世,戏剧性的故事也不少。但口音,并不妨碍博士先生对帕珀和他的部下,用上黑头套等刑讯工具,展开他的拿手好戏。侦讯小组的一系列手段,无外乎就是对战俘弄虚作假并威胁利诱刑讯逼供,套取证词。其目的就是要帕珀的下属指证,枪毙美军战俘和平民,是奉了帕珀的直接命令。而对帕珀,则要他承认,他是在执行希特勒的命令 - 不接受盟军战俘。但帕珀坚持,没有的事,自己不能无中生有。帕珀由此和他的 73 位部属,被军事法庭裁定有罪,半数以上判处绞刑。

在这之前,帕珀就坦诚表示,如果他的部下枪杀战俘属实,他本人作为指挥官要承担责任接受惩罚,但属下无罪。这个请求,被军事法庭拒绝。再后来全体被宣判死刑之后,帕珀又要求以军人的荣誉,改绞刑为枪决;也被拒绝。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包括政治上反犹太势力的影响干涉,比如著名的麦卡锡,佩珀一行死刑犯,被全部改判无期。最终帕珀被关了 12 年之后假释出狱,并每天要向假释官报到。

帕珀的前半生,见证了第三帝国兴衰。然而对于他自己的后半生,也给世人留下同样的感受结局,而且颇具悲剧性色彩。帕珀本人在和平的 1976 年7月14日这天,于法国一个风景秀丽而安静的小村子,被人出于政治目的谋害致死。

和大多数党卫队和党卫军高级军政官员出生劳动阶层不同,帕珀生于柏林一个中产阶级家庭,那是 1915 年的 1 月 30 号。他的父亲是前德国军队的上尉,母亲出自柏林地产商家业。帕珀本人喜欢英法文学和哲学,但中学毕业分数不够没能上大学,就想从军。他父亲在旧军队一个当将军的朋友,推荐他加入武装党卫队骑兵部队。帕珀就在 1933 年18岁的时候参了军,并表现出色。他的上级给的评语很高;目前可见档案中对帕珀的个人素质,有这样的文字描述:

--- 智慧、勇敢、忠诚、坚强和正直,是个天生战士。个性努力勤奋,并勇于承担责任和义务。对同事友爱但同时对自己对他人,要求严格服从命令。尽管看上去年轻稚气,但其观察、辨别、及决策等领导能力,已非同邻人可比;是领导岗位不二的后选人材及可造之才。

事实也是如此。帕珀自1933 年加入军队两年不到,经希特勒近卫军短期的干部培训,就当了班长,担当突击队的战术指挥任务。随后在 1935 年4月,又进入军官培训班。一年之后结业,荣升少尉排长,并继续在希特勒的近卫军服务。1938年经近卫军首脑约瑟夫 · 迪特里希的推荐及希姆莱本人的要求,帕珀成了希姆莱众多的副官之一,但很快晋升,成了首席或第一副官。1939年德国占领波兰之后,协助希姆莱策划和制定了一系列 “维稳” 政策和措施。史上有关希姆莱公开活动的照片,都有帕珀的身影。

1940年5月,德国军队进攻法国,帕珀要求上前线,并在前线战场指挥一个突击排。战斗结束荣升上尉并获铁十字骑士勋章。然后离开作战部队又給希姆莱当了几个月的副官,其间陪同希姆莱参与了纳粹高级官员们一系列的重要会议,以及巡视占领区的活动。

帕珀当时有笔录记载了占领区由德国人组织起来,并由犹太人当警察的地方治安力量 (Ghetto police)的情况。帕珀当年写道:这个场景使他非常不安;犹太人带着无沿帽,手上拿着木棍维持地方秩序,而犹太长者拿着礼花,献给希姆莱致意。而这个时候,帕珀已是希姆莱的首席副官了。

同时对于希姆莱,帕珀也写道:当他和希姆莱一起在现场目睹盖世太保枪决 20 个波兰情报员之后,希姆莱因此而心灵震动并有好几天,沉默不语。

1941年底,帕珀正式脱离文职军人的职业及垂手可及的仕途,又重新加入作战部队并投入东线战场。

一开始,估计希姆莱只是派他在前线司令部当观察员,因为有档案资料证明,帕珀这段时间和希姆莱还保持紧密联系。后来帕珀获悉有个连长在前线负伤,就抓住机会,离开指挥部顶替这个连长,上前线率部冲锋陷阵去了。

帕珀的指挥作风和战术,果断勇猛快速。照某些网友来看,就是敢打猛战硬战,但代价也是部下牺牲惨重。

到了 1942年的5月之后,部队撤回法国休整。这个时候,帕珀已经是少校营长了。途中,帕珀抽空看望了希姆莱,并和其他两个希特勒的重要幕僚一起,聚餐会晤。之后帕珀被批准回柏林和家人团聚。后来一直到了1943年一月底的时候,德军在东线吃紧,斯大林格勒久攻不下,帕珀所在部队从法国被立即召回并迅即再度进入东线战场投入战斗。

如此看来,帕珀真正的军事生涯,其实只有短短的 4年多一点。但其勇敢果断的指挥能力,使他迅速成长为一个合格和熟练的军事指挥员并官拜中校。冬季攻势中,他麾下的部队有坦克 117 辆包括 45 辆 “虎 - 2” 以及600 多辆其它战车,一路猛攻,但还是比预定时间迟了16个小时到达某战略要点。其中主要原因,是因为交给帕珀的进攻路线,不太适合装甲部队的行军和作战要求,但符合战役要求的突然性及出其不意打击力度的需要。行动之前,帕珀曾将这个路途情况请示了集团军参谋部,要求重新考虑计划。参谋总长直接给他回执,命令他:你需要汇报的,只是任务已被完成的内容。

帕珀没有如期完成任务,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开战之后,犹如当年进攻苏联,尽管盟军被打得一溃千里并在几天之内迫使近一万美军投降放下武器,但盟军(主要是美军)能够很快组织并调正力量,尤其空军,对进攻德军狂轰滥炸,非常有效地迟缓了帕珀及其它几路德军的进攻速度。

另外,战役的设计,是计划一路夺取盟军的燃料仓库,来补充自己的不足。任务的艰巨性,对各路进攻部队来讲,都是难以言述。

帕珀在冬季战役之前,从法国重返东线战场的一系列战斗中,指挥他的装甲营,一举突破苏军防线 48 公里之深,营救被包围的第 320 步兵师。撤退的时候,发现路途桥梁已被苏军一个营的滑雪部队摧毁和占领。帕珀硬是指挥部队重新夺取了过河桥梁附近被苏军占据的城市,并迅速修复桥梁,掩护医疗队车辆过河返回德军防线。但修复之后的桥梁本身,无法承受战斗部队的重型装甲武器装备。帕珀于是命令部队重新杀个回马枪,硬是正面在苏军防线,撕裂了一个突破口,并以极小的代价,迂回折返德军防线。当然苏军方面也根本无意重新在前线,冒险调集部队,为消灭他一个装甲营,而大动干戈。

无论如何,帕珀果断的决策和领导能力,赢得了他的荣誉。这个时候是 1943年3月。帕珀成了德国英雄,并获得最高橡树叶和剑的铁十字骑士勋章。希姆莱通过广播电台,亲自给他致以贺词。

尽管德国军队拥有不少类似帕珀这样的战士,勇猛和坚毅的战斗精神,德军装甲部队的燃油问题,是二战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东线战事也无法生效。而本文开头提到的冬季攻势,也是这个问题而功亏一篑。空军的数量不及盟军,部队遭受空袭毫无招架之力,也是个失败主因之一。

帕珀进攻途中,燃油耗尽,但竟然能指挥部队夺取了美军 5 万加仑的燃料。

战争中,帕珀有上级领导的赏识及下级的尊敬。战后,帕珀的遭遇,却令人唏嘘。

对帕珀作为非战俘的指控,超越了日内瓦公约范围。对他的指控,主要基于战争中对战俘和平民的有意伤害,类似在中国被处决的日本战犯;但被处死的日本战犯,多数还都是高级官员。对帕珀,罪名主要有两项:一项是冬季攻势中,枪毙 84 名美军俘虏(共有 150 名美军俘虏,其他的或装死或当场逃跑了;最后只有一个前来军事法庭当面指证),另一项则是在意大利,杀害了一个村子的 22 名老百姓。
 
这 84 名被枪毙的美军俘虏的尸体,被路过的美军在雪地里发现。除了装死侥幸活下来,并出庭作证的那位,其他活着的,只提供了书面证词。这个情况,也只是起诉方的一面之辞而已。因为起诉方不愿意将这些人的书面证词,全部提供给辩护律师。

而起诉帕珀枪杀老百姓,这个灵感,却来自于早先被盟军俘虏的一个党卫军上尉。算是帕珀作案的前科证明。意大利一个村子被杀害的 22 位老百姓,也是在被烧毁的一座教堂里发现的。

这个上尉,属于著名的希特勒青年军第12装甲师。当年其部作为友军,接受帕珀指挥,在东线苏联战场作战。当时战事严峻,战斗过程中很多村庄夷为平地。而第12 装甲师,充满了狂热的青年希特勒信徒,占领一地喜欢焚烧以示战绩。他们的装甲车,也涂上火炬之类的图案。可能为自己开脱,这人就说焚烧行动,是执行上级命令。这个上级,就是帕珀。因为帕珀在德国家喻户晓,是个英雄,盟军情报机关对此也不会是个聋子。把帕珀抛出,有信服力。

这个上尉,以及帕珀的副官,出面指控焚烧村庄枪毙战俘,是执行帕珀命令这两件事,对帕珀震动很大。

党卫军每个成员曾宣誓忠诚上级及同事并友爱下级,推崇正直的为人之道。上尉和副官为求生而无中生有的这类灵魂上对公德的反叛,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帕珀后半生的思维状态。当有记者跟他提起往事,帕珀混乱的思想状态通过语言的答复,也有所表现。

当年这些背叛信仰和公德的部下,年龄都和帕珀不相上下,很多人都比他年轻,但早已和他自己一样,在战场上经历太多的生死考验血肉横飞,意志刚强。然而却受不了战后被当作囚犯失去自由的羞辱及死亡威胁,从而背叛了灵魂。

如此这般精神世界领域内某种因素的巨变和摧残,比如军事法庭某些成员,尤其那个侦讯小组对战俘羞辱虐待等行为,极端无视和藐视了战俘的军人身份及其作为战士义无反顾执行命令等军人荣誉,并不是帕珀及其部属作为军人,所能理解接受和能承受的。
 
【注】人物的德语姓名为 Joachim Peiper 或 Jochen Peiper。本文曾将其姓,根据英文发音,译作 佩珀。但德文 Peiper 的发音,更接近 “帕珀”。查了下中文网,发现大家普遍将其姓,写作 “派普” 两字。盖因网络违反优秀汉语文化胡乱造词造句的臭名昭著所缘,我手头也没有权威性的德汉字典,不太清楚国内的标准译名究竟如何,故妄译作 “帕珀” 暂且了之。
 
 
 
 

所有跟帖: 

据说是亨利方达电影(Battle of the Bulge)里罗伯特肖主演的德军上校的原型 -aebny- 给 aebny 发送悄悄话 (202 bytes) () 12/15/2018 postreply 14:13:49

你这个片段里头的军官,类似前几天谈及的魏德曼。我记得电影里这个军官也战死在坦克里头。 -多哥- 给 多哥 发送悄悄话 多哥 的博客首页 (1204 bytes) () 12/15/2018 postreply 18:10:35

佩珀的队伍不可能有坦克 700 多辆。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两个苏联近卫装甲师的实力了。 -borisg- 给 borisg 发送悄悄话 borisg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6/2018 postreply 13:09:25

说得对,改了。可信的资料说是 117 辆坦克,其中 45 辆是新型的虎-2,加上其它装甲战车,共700多。 -多哥- 给 多哥 发送悄悄话 多哥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6/2018 postreply 14:18:38

佩吉的英文翻译是什么?在网上不太查得到。也许属于许多德国中层军官的一员。 -Sophie308- 给 Sophie308 发送悄悄话 Sophie308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7/2018 postreply 04:29:11

Joachim Peiper 或 Jochen Peiper。 -多哥- 给 多哥 发送悄悄话 多哥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7/2018 postreply 09:5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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