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美国华裔眼中的控枪难题 控枪五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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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都有哪些居民常买的合法枪支?

一名枪手于11月5日的礼拜时间冲入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家教堂开火,官方称截至目前已导致至少26人被杀。使用半自动步枪射击人群的枪手是一名遭到解雇的空军雇员,警方称他曾经被判禁止拥枪,但相关资料未从军方移交到美国犯罪中心数据库。

就在短短一个多月前,美国拉斯维加斯露天音乐节10月1日晚发生枪击事件,造成至少58人丧生,500多人受伤。枪手自杀身亡,行凶动机至今未明。

为何美国发生如此之多死伤人数惊人的枪击案?为何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仍然不能控枪或者禁枪?在美国生活了17年的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东亚系副教授马钊接受BBC中文采访时说,华人很难理解的其实是中美之间不同的枪械文化和社会传统。



11月6日,美国首都华盛顿举行的“同性恋反对枪支”示威。示威者高举的标语上写着,一天打死91个人。

问:中国人一般会认为自由拥有枪支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美国,禁枪以及控枪确实一件难以实现的任务,这种态度差异的根源是什么?

马钊:这个问题要从三个方面考虑。

第一个方面是美国政治体制,特别是它的民主政治体制。这种体制强调法律要尊重公民个人权力,要防止国家、政府滥用权力。拥有武器进行自卫属于公民人身权力组成部分。所以尽管有的西方国家对枪械管理比较严格,但(在美国)拥有枪械是一个基本法律常识。这跟中国传统不一样。这是政治传统决定的。

第二个方面,美国本身联邦制度的特点。同样是枪械管理,英国就比美国严格。美国是联邦和州政府两层管理级别,联邦政府能做到的,州政府不一定完全同意。现在联邦政府出台了一些枪械管理规定,但到了每一个州就有具体实施方案,产生了很大的地域差异。

美国东西两岸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大城市多,政治上偏向自由派,是民主党票仓。这些州对枪械管理态度趋严。内华达州(注: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发生地)在美国中部,属于共和党主要地盘,文化上比较保守,对枪械管理相对宽松。

地域差异导致枪械管理很难形成统一系统。尤其在立法上,美国每个州都有两票,尽管东西两岸的州希望控枪,但其它州反对的话,议会就很难形成统一声音。

第三个方面,美国本身强大的步枪械会。这个团体反映出美国传统的"否决政治"。两党有很多尖锐对立,一个重要票仓、重要团体能够通过否决形式左右选票走向。步枪协会能够把成员团结在一起,能够在一些关键州、摇摆州做一些选举上的集体投票行为,使得政府不敢轻易触犯强大的团体,也使得禁枪的过程非常复杂。


11月4日,芝加哥一所教堂举办的枪击案死难者纪念日活动,挂出的死者照片。尽管每年因枪击案死亡者众多,但在美国控枪仍然困难重重。

问:能仔细谈谈步枪协会这样的团体如何左右相关法律吗?

马钊:美国步枪协会成功之处在于能够让不同利益团体找到一个共同集合点。

里面的小组织一些坚决支持宪法第二修正案,还有一部分人觉得有武器可以自卫,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的人,觉得小政府更合适,个人拥有枪械比打911来得更快,还有一些人是从娱乐运动角度讲希望拥有枪械。

其实这些人在拥有枪械的具体立场是不太一样的,或者他们对于控枪的具体措施也有不同支持和反对。

但这个协会成功之处就是能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从宪法角度来对政府运作施加影响。当然背后也有经济利益,枪械制造厂商、进口厂商跟它有经济上的关系。最后它用投票方式,特别对共和党支持力度更大,通过注入竞选资金,购买黄金时段竞选广告,打压主张控枪的候选人。

步枪协会每年有300-500万美元投入地方选举,或者用于地方政府出台和枪械有关的地方法规的时候。去年这个协会投入3000万美元支持特朗普和一些参议员。

长枪会代表了产业利益和个人利益,是个人、产业、政治利益的交叉完美结合,因此产生了很大影响。这种组织很特别,其它国家没有这么庞大的游说团体,它的成功这是导致美国控枪困难的主要原因。

问:作为一个在美国生活了近20年的华人,您个人持有枪支吗?您对枪支管理的个人观点是什么?

马钊:我生活在中西部,共和党支持者比较多。这个州可以携带枪支。一些人确实相信政府应该是小政府,政府应该尽量少管理公民个人生活。携带枪支就像个人医保一样,美国医保改革困难就是因为有人认为这是个人行为,政府不应该过问。这是一种想法。

另外一种想法,在地广人稀的地方,面对小规模犯罪时可以真正起到自我防身作用,有时候是一种心理安慰。这些因素交叉在一起,就是为什么尽管这么多人看到枪械带来的犯罪问题还是坚持应该拥有武器。

我在美国生活了17年,目前没有拥枪的打算。华人对于枪械的态度不像白人,有这么强烈的诉求,另外一方面,我在城市生活,理念倾向于民主党,希望对枪械有更多管控。


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发生后,包括参议员桑德斯在内的政界人士再次呼吁立法控枪。但美国政界对控枪的态度仍然很难统一。

问:站在华人群体的角度应该如何看待这种对于枪支的态度差异?通过拥有枪支保证个人权利会不会带来恶性循环?

马钊:应该换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

中国跟美国很大的差异至少有两点。一个是中国人对于政府和个人的关系的理解有很大差异。美国人觉得政府和个人之间是零和游戏,政府管得越多,个人自由就会越少,应该有法律来保护,公民有拥有武器、反抗暴政的传统。中国人尤其大陆人觉得政府和普通老百姓之间是一个合作关系,政府不是麻烦制造者,而是维护治安责无旁贷的执行者。这种情况下,公民拥有武器从政治角度说就没有美国那样强烈的欲望。这是政治传统差异。

第二,东方儒家文化提倡和平协商解决问题。持枪自卫、武力反抗不完全是文化基因的一部分。这也可以解释中美之间不同枪械文化的一种解释。

问:近期如此大规模的枪击案频发发生,您对美国社会控枪前景怎么看?

马钊:一方面控枪不会有实质性发展。美国不是第一次发生这么严重的大规模伤害事件,以前死50死30人的都有。以前(枪击)发生后,除了悼念、致哀,两党都很难达成统一的决议。这个事也不可能成为美国枪械管理法案中间的转折点。

特朗普总统访问拉斯维加斯后也对记者说,现在不是讨论控枪的时候。

第二,在小问题上可能有一些进展。这次发现枪械很大的一个问题是改装,把半自动武器改装成了自动步枪。美国长枪协会声明说改装装置应该严管,这已经给支持者和政客提供了一个信息,这个问题有讨论空间。

我个人觉得枪械管理还有很大空间。比如现在讨论的枪械可以携带,这没有辩论空间。枪械作为自卫武器也无可厚非。我们要强调的枪械是用于自卫,什么是自卫?拥有42条枪是不是就超过了自卫的概念了。

监管存在一些漏洞,比如背景调查如何进行,是不是可以调查拥枪数量,拥有超过5支枪是不是要有一些跟踪机制?拥有弹药的数量是不是要有跟踪机制?这些具体情况还有进一步立法和改进空间。

在执法层面上有所加强,可能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美国控枪的五大障碍

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枪击案导致58人丧生,500多人受伤。

每次枪声响起,都会让加强枪支管制的呼声高起,然后便归于沉寂。到底是什么原因使美国不会控枪?

美国拉斯维加斯,64岁的退休会计师斯蒂芬·帕多克乱枪扫射参加一场乡村音乐会的观众,杀害了58人,伤及500多人。

这是美国近年来死伤最严重的枪击案,举国哀悼、悲恸之时,要求立法对枪支弹药严加管制的呼声再次高起。

 

实际上,美国每一次发生让人触目惊心的枪击案,控枪的呼声都会高起,但很快就归于平淡,直到枪声再次响起暴力又成为头条新闻。

在美国联邦政府层面,过去几十年来,尽管枪支立法问题涉及利益也引人关注,但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即便无数的民意调查显示,公众广泛支持采取措施,加强对买枪者身份背景进行核查,并希望禁止某些类型的高容量弹匣和军用步枪。

本次枪击案死伤如此严重,要求改变美国枪支管制的呼声压力高涨之时,情况会有不同吗?

BBC北美事务记者安东尼·泽尔(Anthony Zurcher)列出了控枪难以实现的五大障碍:

美国全国长枪协会(NRA)

全国长枪协会是美国政治中最有影响力的利益团体之一,并不仅仅因为该协会用于游说政客的资金投入很多,还因为该协会与500万会员的紧密联系。

 

该协会反对绝大多数加强管制枪支的提案,而且也在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层面下了很大力气争取放松很多现有对持枪者的限制。

2016年,全国长枪协会用于游说和直接捐给政客的资金为400万美元,另外还花了5000万美元用于政治宣传,其中包括帮助特朗普当选总统,这一费用估计有3000万美元。

全国长枪协会的年度预算金额大约为2.5亿美元,用于教育普及项目、枪支设备、会员活动、提供赞助、法律宣传和其他相关的活动。

该协会除了人多势众,它还在美国华盛顿培养出了名气,势力之大能影响到最强政界人士的成或败。

它评估政治人物的票数,投入资源和安排会员,在财政和组织上支持那些为之摇旗呐喊的,反对那些与之为敌的。

变数?控枪团体,得到像纽约前市长布隆伯格这样的富裕捐赠人的支持,也越来越有组织了,正在试图与全国长枪协会的政治势力进行较量。但只要支持枪支的团体继续保持立法和选举的胜利,他们仍然将占着上风。

政治算盘

 

自2011年开始美国众议院中共和党占多数以来,所有最近力争联邦立法规管枪支的努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2016年6月,一些民主党国会议员在国会内席地静坐,抗议共和党领导层决定对两项控枪法案不进行投票。

由于众议院选区划分多数由共和党控制的州议会决定,因此共和党比民主党有更多"稳操胜券"的席位。

 

在这些众议院议员的选区中,政客们对他们的选民更为敏感,而这些选民也更倾向于对枪支权利等热门问题感兴趣而参加投票。得罪这些选民的代价要比疏远支持控枪的选民高得多,因为支持控枪的选民往往并不参加共和党初选投票。

人口结构在众议院支持拥枪的情绪中也起到了作用,因为枪主的比例在乡村地区要高出城市地区。在城市中即便争取到绝大多数人支持控枪,对改变众议院中的政治现实也没有什么用处。

变数?除非有大量大城市中思想开明的支持控枪者涌入乡村地区生活,人口结构才会发生变化。美国政治中也有人希望打破这种为本党利益改变选区划分的小算盘。奥巴马卸任总统后,这是他的目标之一。美国最高法院也正在考虑从法律层面改变威斯康辛州划分选区对共和党人有利的做法。不过,让政治跳出选区划分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政治掣肘

美国国会,民主党议员静坐抗议国会不审议禁枪法案。

如果控枪法案真的能在众议院通过,在参议院仍然要面对挑战。大城市选民占多数的那些州,如纽约州、马塞诸塞州或者加州,数量远远低于乡村选民占多数或者南部支持拥枪呼声高的那些州。

另外在参议院内,要使法案得以通过,必须得到总数100名参议员中的60票支持,而不是过半数支持。

2013年,在康涅狄格州发生校园枪击案后,加强对购枪者身份审查的议案似乎在参议院获得两党很大的支持。但是经过全国长枪协会的游说,最后议案只得到56票支持,仅以四票之差未能免于政治掣肘。

从那之后,还没有任何其他的控枪措施得以上到立法部门如此高的程度。

变数?特朗普总统或许是有史以来口头上最倡导废除参议院政治掣肘的。他认为这是阻碍他实现立法议程的最大障碍。但是绝大多数的参议员都反对改变这一需要60票才能通过的立法规定。

由于国会更愿意放松现有枪支管理的规定,而不是执行新的规定,美国有些州已经采取更大的行动执行控枪措施。

2012年,康涅狄格州发生校园枪击案导致27人死亡后,21个州通过了新的控枪法律,其中在康涅狄格州、马里兰州和纽约州对攻击性武器实行了禁令。

在全国长枪协会举办的时装秀上,手枪也是秀点。

其中的一些法律却遇到了另外的障碍——美国司法系统。最近,美国最高法院两次裁决,拥有类似手枪之类的武器,是美国宪法保障的权利。

民意

控枪法最大的障碍恐怕莫过于全国反对立法禁枪的人非常坚决,而支持新立法控枪的人,却随着每次出现枪击案,反对情绪高涨却并不持久。

而全国步枪协会的策略,也是支持拥枪政客们的策略,则是拖延——等待人们的关注点转移到其他方面,民意不再鼎沸时再从长计议控枪立法。

支持拥枪的政客们表达他们的哀思和祈祷,全国下半旗致哀。然后,无人注意之时,法案却被延期讨论,甚至被搁置。

本周一,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刚刚发生之后,白宫新闻主任桑德斯向记者表示,是应该就控枪问题展开政治讨论了,但是现在不是时候,现在是全国团结一心的时刻。

特朗普总统也说,"等时机恰当,我们一定会讨论枪支法案。"

可什么时候才是恰当时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