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脚下这10万一平米的房子,我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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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它乖张跋扈,鲜嫩多汁又丰富多彩,它能让任何人,任何在传统观念中不被认可又备受孤独的人有无限的可能性。

但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它的代价就是让我们这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背负着高昂的物价和房价度过逼仄的一生。

 



文/少女冰冰

我认识老马是在宠物医院,那时候我刚毕业开始上班,没什么钱就和我的猫马尔克斯在北京朝阳区一个老旧小区租了个房子,从此过上了朝阳群众的生活。

老马是我们小区里为数不多遛狗会给狗捡屎的人,他那条柴犬估计是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走起路来还晃着一个巨大的蛋蛋。有一次马尔克斯打喷嚏老不好,我带它去小区宠物医院看病,刚好老马也在,我才知道,那条柴犬不是蛋大,而是得了肛腺肿瘤。

麻花!你是我大爷,你是我亲大爷,我的祖宗。

名叫麻花的柴犬因为上药不老实,惹得老马在医院里面大发脾气,麻花也被他凶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老老实实趴在地上。

后来等他走了医生跟我说,老马总来,麻花这个病拖了几年了,之前做手术就能治愈,但是老马没给做,觉得几万块钱太贵了。现在医生也只能帮着上点药,回天乏力了。我对老马最初的印象很差,他脾气大,对自己的宠物更是一点耐心都没有,还舍不得给麻花看病。

他的口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乡音,可以说为了融入北京这个城市,他努力学着说京腔,乡音已经很微弱了,要不是因为我跟他同是河北老乡,这一点点乡音,我也听不出来。

因为这次的照面我记住了老马的声音。后来,这个声音经常出现。

老马家住在我们小区的一个犄角,那里有一片很小的菜园,不出意外,又是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刨出来的一块菜地。我每天晚上跑步都会经过这里,老马的家里经常争吵,他老婆骂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我在外面,都能听到四楼的麻花无力地呜咽。

老马家吵架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是麻花。



麻花的肛腺肿瘤经常会弄得家里面很臭,她老婆受不了就骂人骂狗,让老马和他的死狗一起滚出去。我们小区是老小区,户型都极小,最大不过70平,小区里的人养狗,大部分把狗养在外面,喂口吃的了事,家里并没有多余空间留给这些品相不好的生命。也正是因此,这个小区有健全的狗制社会,老年麻花到了这个社会里只能完蛋,我经常看着麻花晃荡着那个比蛋蛋还大的肿瘤过街,其它的狗避而远之。

在每日的争吵中,我大概得知麻花是老马公司一个日本客户送给老板的,老板就随意打发给下属。在他老婆心里,老马自从养了麻花后就不务正业,狗在他心里比人都亲,也不好好赚钱,只能买了这个老旧小区的房子,贷款都还没有还完。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儿子也快大学毕业了,连个婚房都没着落,这在当下社会里,简直被婚恋市场判了死刑。

这时候我大概理解了,也许,不给麻花治病的老马,是自身难保。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它乖张跋扈,鲜嫩多汁又丰富多彩,它能让任何人,任何在传统观念中不被认可又备受孤独的人有无限的可能性。

但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它的代价就是让我们这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背负着高昂的物价和房价度过逼仄的一生。



我再一次见到老马是因为马尔克斯在家里跑酷,撞到了桌子角,腿瘸了。我天天带它去医院烦医生,问这条腿什么时候能好。麻花那时候也在,它因为病情恶化,一直在输液。老马请了几天假,天天陪着。我主动和老马搭上话。

老马和我熟了以后经常表露出来自己对麻花的愧疚,实在是那会儿因为还贷压力太大,拿不出钱给麻花看病。等到手头稍微宽裕一点,麻花已经病情恶化了。

其实老马赚的不少,至少在我看来不少了。但是他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几瓣花,一大瓣给了房子,一瓣给老婆孩子,一瓣给父母看病养老。

这几瓣里没有一瓣是留给他自己的,就更别提麻花了。

他老婆年轻时候也是温柔可人,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他这么个外地人,那时候他更是什么都没有,从外地来北京打拼,什么都做过。这房子是他们2008年买下的,他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做首付,每个月还要还大额贷款。但是这几年,他老婆儿时的那些成绩差,吊儿郎当也没个正经工作的同学们,都因为家里拆迁有了多套房,对比之下他们的生活却越来越局促和焦虑。

老马也不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房子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贵,贵到就算他砸锅卖铁也无计可施。

房子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春药,也是这个时代的毒药。终于在一轮又一轮上涨的房价中磨破了现代人的G点,成为人人心里惦记,嘴上挂念的人生目标。仿佛房子是检验成功人士的唯一标准,那些没有房子的人连活着都是在浪费空气。



麻花在那几天去世了,肛腺肿瘤这个病,麻花坚持的够久了。老马故作镇定地把它埋在了他家旁边的那个菜园子下面,为此还和大爷大妈吵了一架,老头老太太们说这条死狗坏了他们家菜园子的风水。当晚老马就把他们的菜全给捣毁了。

从此我跑步,再也没有听到过老马家争吵了。悄无声息,安静的异常。

我上班的路上也会碰见老马,他行色匆匆,经常跟我打一个惨淡的招呼,我总觉得他好像急切地想要完成什么。甚至有一次,老马在大故事家发过的一篇叫《自杀直播间》的文章下面留言,问直播自杀可以赚钱吗?我赶紧宽慰他,这都是瞎编的,真实世界里,一个普通人,活着和死了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人在意。

但是他还是憋了一个大的。

老马从阳台上一跃而下的那天正是他把贷款还完的日子,就好像老马的人生目标就是偿还房子的贷款,当这个目标完成了,这人间,再也没有的留恋了。

本来老马家住在四层,跳下来也不至于一命呜呼,但是他一头插到大爷大妈刨土用的镐尖上,血撒菜园,当场毙命。那下面埋着的正是麻花。

小区里来了好多警察,楼里的邻居们录完口供之后不大情愿地回到家里,他们本以为这两口子终于不吵了,以后可以睡个好觉了,谁曾想又出这档子破事儿,以后还怎么住人。人命关天,大家都只当是个屁。

我时时想起老马跟我聊天时说的话。

他说,除了脚下这十万块钱一平米的房子,我一无所有。

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老马,不再为房子拖累之时,可能每一步都会走得坦坦荡荡虎虎生风,脚边还跟着健健康康的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