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太奇式的自言自语 特朗普的话到底该怎么听?

文章来源: - 新闻取自各大新闻媒体,新闻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
(被阅读 次)


Chang W. Lee/The New York Times

唐纳德·特朗普在国会大厦的就职典礼上。

唐纳德·J·特朗普(Donald J. Trump)的就职演说中有一些我们称为“辞藻华丽”的地方。比如一个底特律的孩子以及在“内布拉斯加狂风肆虐的平原”上的孩子——一黑一白,懂了吧?——仰望着同一片夜空。但是总体来说,有一种勤奋少年努力想写下自己的想法,却并没有切中要害的感觉。“美国绝对是不可阻挡的”听起来像是在校园里吹的大话。“我们要夺回边疆”——我们的边疆去哪儿了?“我们军队非常悲哀的损耗”——无法想像贝拉克·奥巴马,甚至乔治·W·布什,会在书面演讲稿中使用这样的表达。

他的观众喜欢那些能引起掌声的话语,他们一向如此。但你很难忍住不去嘲笑特朗普的句法。在度过漫长的几天后,我就着一指高的波旁威士忌,好好“品味”他的话。到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是2015年他在南卡罗来纳州发表的这个高见:

“你知道,拥有核武器——我叔叔是个大教授、科学家和工程师,麻省理工学院(MIT)的约翰·特朗普博士(John Trump),基因好,很好的基因,对吧,非常聪明,沃顿金融学院(此处使用了沃顿商学院旧称Wharton School of Finance。——译注),很好,很聪明——你知道,如果你是保守派共和党人,如果我是自由派,如果,好比说,对吧……”

实际上,特朗普总统支离破碎、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并非罕见。很多聪明人发言跟唐纳德·特朗普一样,他们只是不自知而已。新鲜的是,在公开场合这样发言的人成了美国总统。不过,那并不令人意外。在未来的四到八年里,当他大放厥词时,如果我们不想在恼怒和迷惑之间切换的话,就需要学习一种新的倾听方式。

不合适的开头、突兀的插入语以及重复——蒙太奇式的发言——都是非正式发言的典型特征,而不是书面语言。没完没了的强调(“相信我”,“大联盟”)也是如此。所有人都用“真的”和“绝对的”这种强调真诚的词语来装饰自己的话语。

问题在于说话和“发言”的不同,这是一个更重要的区别,我们原本没必要去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像特朗普总统这种语言上毫不修饰的人,在一个通常至少应该尝试去发言的地方,开始使用说话的方式。

一个大问题是:他的狂暴风格太容易让他随意表达仇恨。而奥巴马流露“真情”的空间就小得多。特朗普可以信口开河,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话听起来是怎样的。他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一个发言太有“街头感”的黑人政治人士恐怕就会止步于此了(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也受制于自己的性别。如果她的话语中含有女性随意说话时的一些特征,她就会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

特朗普随心所欲的发言风格是他吸引力的一部分,让这个纽约富人家庭的孩子听起来与大平原农村地区的人有联系。那种方式的力量在于,它可能听起来像是在坚定地说:“是的,我能!”但是,事实要比那平淡得多。从语言的角度讲,特朗普并非故意要实现这种效果,而是他不需要哪怕是试着说一些不平凡的话。

特朗普说话的方式是很多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的方式。如果把我们下班后说的话记下来,很多人可能会惊讶地发现里面有那种风格的元素。

不过,我们不明白,这个发言像下班后闲谈的人去椭圆形办公室里干什么?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从20世纪60年代起,美国人的语言就变得越来越随意,就像我们在着装、性问题、饮食习惯、跳舞以及其他很多方面一样。

我们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软呢帽和白手套。我们又有多大可能去珍视会用“whom”这个词的演讲风格呢?

如今,新闻广播员会说我们正“进入一些寒冷天气”,博客会打出“一种有趣的、完全不推荐的清理耳垢的方法”这种标题,所以我们认为随意的发言是“真实”的——没人可以想像富兰克林·D·罗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或者甚至林登·B·约翰逊(Lyndon B. Johnson)会流露出这种真实。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带着他非常标准的发言风格(用委婉语gosh代替God)在2012年竞选中败北,一个原因是这种风格在过去被认为是“总统样”,而现在被很多人理解为僵化。与此同时,贝拉克·奥巴马的一个内在吸引力是他能够掌握黑人牧师般的语调。想像一下要是罗姆尼或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试着像奥巴马那样把“是的,我们可以!”(Yes, we can!)编成歌曲会是什么样子。

我们本就可以预见到,总统将不再为自己不善言辞而感到羞愧。乔治·W·布什尽管经常误用词语却依然当选,这是首次表明,善于辞令在美国人选总统时的重要性已显著降低。不过,布什至少总是给人一种努力“发言”而非“说话”的印象,这种“看着汽车头灯发呆的小鹿”的特质被《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的威尔·法瑞尔(Will Ferrell)完美地演绎了出来。萨拉·佩林(Sarah Palin)则是更进一步,毫不在意自己混乱的句法,却依然受到成百上千万人尊敬。

在那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一个和佩林一样不善言辞且不赧于演讲的人得到比她更高的职位。特朗普总统注定是会进行沙龙风格的演讲。他的事业从来不要求他哪怕是假装发言而非说话,据说他不读书,也很少反思——这些都预示着,他不会在自我表达方面进行仔细思考。这位总统要不对Twitter上瘾才怪:140字的限制创造了一种跟说话没有太大差别的写作方式,就像发短信。

因为很少见到椭圆形办公室的主人不愿努力清晰地表达自己,所以特朗普总统的发言风格令新闻媒体迷惑不解。大家都知道,他的发言在结构上不算优美。也许更难理解的是,作为一个仅仅是说话而不是巧妙地传达思想的人,特朗普完全不明白,政治家的言辞更多的是一种信号,而非声明,是传递更大信息的载体。

人类学家曾记录过巴拿马的一个库纳人部落,他们的酋长用高深的语言发表了一长段演讲,随后,一名助手解释了酋长的话。这可能听来很怪异,直到我们意识到,国情咨文演讲后的评论几乎与此如出一辙。

这就是为什么在2015年的白宫记者协会(White House Correspondents Association)晚宴上,纪甘-迈克尔·吉(Keegan-Michael Key)扮演的奥巴马总统的“愤怒翻译官”收获了很好的反响。我们实际上从未听过奥巴马作为总统“说话”。他总是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表演。记者和专家们已经习惯了政治家的这种讲话方式,所以他们以为,特朗普是在“发言”,而非说话。“特朗普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们抓耳挠腮地问。特朗普的一名助手反驳说,“就是Twitter上那个意思啊。”那听起来有些浅薄或者有失偏颇,直到我们明白,对一个只是在说话的人来说,这完全合理。

那么,在以后几年的每一天里,我们该如何听这个人讲话呢?首先,我们必须意识到,他的说话风格并不像落在纸上那样显得特别粗野——那种怪异源于他的话被记录到了纸上。第二,我们必须明白,他的支持者并不介意他的说话方式,这一点体现了如今我们所有人对规矩的看法。语言只是跟上了这种变化。

我想起了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虽然他在各个层面上都善于表达,但他是一个热情奔放、永远充满好奇心的人,一位观察者曾在谈起他时满怀喜爱地说,“你们必须永远记住,这位总统大概只有6岁。”从语言方面讲,现在这位总统听起来大概只有12岁。这样一想,他的话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约翰·麦克沃特(John McWhorter)是哥伦比亚大学英语和比较文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