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的斗争,就是中国式管理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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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和曹云金的一场对揭,让人感叹不已,他们拥有的大名气,和他们精心记住的小事件之间,形成了极大的落差,那些事是真是假根本不要紧,那种落差却是真的。从这些小事件和周边的一系列事件,可以看出他们相处的模式,那是一种高强度的、紧张的、充满斗争的人际关系。有人说这是因为郭德纲有仇必报,黄佟佟老师认为他的性格和心性都脱不了苦孩子的底子。而我想,这种人际关系,或许却是一种特别有效的中国式管理方式和激励机制。


首先,在搭建社团的时候,严格分层,严格等级,按照传统班社制的结构,来设计成员之间的等级关系,用辈分、代表辈分的名字,确认辈分,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让这种关系显性化,分出普通成员和核心人物的亲疏远近。其次,在利益和资源分配上,也依据各自才能和亲疏远近进行分配,谁跟谁搭,谁能获得更多的资源,谁能上比较好的节目,通过这种方式,让内部有激烈的竞争。第三,用道义和情怀,来留人,并且固化这种结构,同时,也把道义和情怀上的进展作为一种奖励,谁更讲道义,谁更有情怀,谁就拥有更多的道德资本,谁不讲道义,就必然丧失道德资本。前两种方式,在现代企业里也常见,但第三种方式,却是我们这里特有的。

这种设计的结果,让社团内部有激烈的竞争,人人深恐落后,人人努力向上,让整个社团都焕发出了活力。这种设计,也有负面结果,那就是让人际关系高度紧张,人和人离得太近,人和人深入对方的生活也太深,接近彼此的时候,要心思用尽,宛如重生,离开的时候,也必须要经过一番剔骨偿还一般的仪式。

在一些曲艺界人士看来,郭德纲是不世出的天才,而我觉得他的天才,不只表现在相声技艺本身,其实更在于审时度势。这个世纪以来,传统的文艺项目,一直在雅化和保持世俗化之间博弈,我们看到的民歌、相声,以及很多曲艺项目,都是雅化的结果,雅化也是驯化,是去除密码,结果就是让它们渐渐失去活力。

郭德纲却在雅化和世俗化之间找到了平衡,他的相声是一种不打算让所有人笑的段子,是新的、年轻的、向网络汲取力量的、粗野生猛未经驯化的,与那些被驯化的、去除了密码的相声小品有异。有人笑,却有更多的人不明就里,这是一种极大的冒犯。显然,让人笑和让人思考一样,都是最危险的职业,笑或者不笑,让谁笑和谁笑,都是政治。所以,当初那场轰轰烈烈的反“三俗”运动,要从郭德纲这样一个说相声的人开始。这里面是雅化和世俗化的较量,是被驯化的传统和野蛮的新生力量的较量。郭德纲属于后者。

但在人际关系、社团管理、商业经营方面,郭德纲却是极为传统的,他看穿了中国式管理之道的秘密,那就是外儒内法。相声这样一个行业,作为时代化石,更是肩负着声张、陈列中国式管理之道的重任,师徒制度,社团之间的竞争制度,都是这种管理之道的肉身。所以,在腾讯娱乐的特稿《抛开狗血争斗,看郭德纲和德云社背后的真江湖》里这样写:“相声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好时光:有观众,有关注,有钱赚。当然,也有‘撕’——可你以为这是郭德纲师徒发明的吗?自相声这门艺术/生计诞生之始,流派之争、利益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功成名就之后,郭德纲的外儒内法倾向就更加明显,要斗,和自己斗,和别人斗,和别的社团斗。但也正是这种斗,让德云社脱颖而出。徐德亮、何云伟、李菁和曹云金都先后独立,创立了自己的相声团体,在寻求技艺进步的同时,他们也在寻求新的管理之道。曹云金的管理政策,就和师父郭德纲的完全相反,比如尊重合约精神,给演员“应得的价格”。红门相声会,干脆和演员签下很松散的演出合同。但这种更现代、更松散的管理方式,能否赢得尊重,能否获得支持呢?毕竟,中国人对一个政治/文艺机构的热爱里,不光包括对管理技术、技艺的热爱,更包括对残酷人际斗争的热爱,斗争,就是美,斗争,就是力量之源、生命之泉。

专栏作家水木丁曾经有过疑惑,为什么连亲子类真人秀节目,都会在观众中引起恶斗,爸爸和孩子们的表现,会让观众分裂成立场鲜明的派别,每一派都用富有刺激性的语言去压倒对方,她起初觉得“这帮人真是不懂娱乐”,后来才明白,“对于很多人来说,把什么都能看成宫斗戏,阴谋论,厚黑学一起上,然后吵得昏天黑地,这才是真正最大的乐趣所在。”

对斗争的热爱,是我们国民性里最幽暗的一环,也是让我们保持勃勃生机、努力上进的秘密。相声社团是斗争团体,手机公司也是斗争团体,而房价也是一种斗争模式,它让整个社会激烈斗争,除了向前狂奔,别无它法。这是中国的秘密。在别的世界里,或许有其它催人上进的方式,但在我们这里,不斗无欢,唯斗是欢,斗争和上进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