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企近亲繁殖的魔咒 “三桶油”掌门之困

水皮：有人认为，国企之中，可以有国家雇员跟企业雇员的区别。国企高管，他就是国家雇员……中组部随时可以调他去某个部委当部长。……而副总层面上的国企领导人，可能就是企业雇员，那就按市场化的方式或对待职业经理人的方式来管理。

孔丹：我对这个问题的质疑是，我不知道国企高管到地方或部委能否成为称职的高级公务员。但从地方或部委调到我们这些国企的高官，是不是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的企业家呢？

水皮：（大笑）

孔丹：……企业层面的运行操作，像我这样的人，你把我放在哪个企业，我都心里有数，我不怕，因为我大概知道企业运行的规律。还有就是追求不一样，我早年就不想进官场……

水皮：中共党内是不是应该要有一批以做企业为个人追求、人生使命与乐趣的职业企业家？

孔丹：你这个意见值得宣扬。

水皮：我们看美国民主党、共和党，他们党内都有一批志愿分子，有的是专门从事竞选筹款，非常专业。

……

这是去年，红二代出身的中信集团原董事长孔丹与媒体人水皮的一段对话。如果没有误解的话，二人定然是希望有一批“术业有专攻”的职业经理人，政商不交叉，各尽所能，各展所长。这本是一件好事，历次石油系统的高层人事轮换不是如此吗？

且看此次“三桶油”更换掌门，便依然沿袭了4年前的套路——内部轮换。中国石化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5月4日下午消息，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召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大会。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王京清宣布了党中央、国务院关于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主要领导变动的决定：王玉普任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免去傅成玉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职务，到龄退出领导班子。杨华任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免去其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总经理职务；免去王宜林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职务，任中国石油集团董事长、党组书记。

中石油

经查，履新中石化董事长的王玉普本为大庆油田出身，是中石油的老人，30年后才在 2009转任黑龙江省副省长步入仕途；而杨华则更是在1982加入中海油后一路青云直上，直至此次由总经理跻身掌门人之位；而被杨华接替的王宜林也是华东石油学院石油地质专业科班出身，又在新疆石油管理局多年，2003年跻身中石油副总经理。在2011年转任中海油掌门4年后，他的此番调任是石油系甚至是中石油系统的内部回流。

媒体在论述其“合理性”时称，四年前即2011年，三桶油也曾经经历过人事大轮换。董事长方面，傅成玉从中海油到中石化，王宜林从中石油到中海油。与此同时，周吉平和杨华升任中石油和中海油的总经理。对于此类轮换制，中国能源网首席信息官韩晓平表示，石油行业需要专业的干部，需要相当深厚的行业背景，目前只能在行业之间轮换。依据以往的人事调整，干部的选拔更多的来自中石油系统。厦门大学能源经济和能源政策协同创新中心主任林伯强也表示，业内轮换，是考虑到行业的高门槛。系统内轮换是经常的事，好处就是三桶油业务各有侧重，如果身负三大油经验，可以有利于企业的全面发展。

诚然，“术业有专攻”，熟悉行业内部情况的技术派受重用确乎合情合理，在中共来看知人善任，在行业内部则自然可以服众。但是，我们疏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周永康乃至更早时期的曾庆如何培植个人实力，将本来的部门利益更激化为一种“独立王国”，俨然将石油系统变为家族后院。以周永康在石油系统起家并苦心孤诣数十年为例，虽然周永康在1998年调任新成立的国土资源部部长，结束了32年的石油系统生涯，但是其是影响力却并未就此消失或者离开。

彼时，追随周永康“南征北战”的郭永祥最终“落户”四川，充当了周永康儿子周滨连接当时中石油掌门蒋洁敏的桥梁；而蒋洁敏则不仅协助周滨低价收购辽河油田，而且据传直接奉周永康之命出钱摆平令计划之子车祸案；中石油的另一名高管、2013年落马的中石油“四大金刚”之一李华林更是在早年奉命“保护”在美国就读的周滨……中石油在相当意义上成为周永康家族的“势力范围”，其成员彼此之间形成相互依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谓“石油帮”。而一旦周永康失势，自 2013年开始中共顺藤摸瓜，牵出中国能源系统有史以来最大的腐败窝案，周永康在中石油系统的亲信和盟友几近被全窝端。

先是2013年3月份中石油旗下运营商昆仑利用总经理陶玉春“消失”，接着同年8月中石油“四大金刚”中石油副总经理兼大庆油田总经理王永春、中石油副总经理李华林、中石油副总裁兼长庆油田分公司总经理冉新权、中石油总地质师王道富几乎同时落马，随之与周永康及其儿子周滨过从甚密的蒋洁敏也旋即被查，令中石油窝案达到高潮。2014、2015年这份落马名单越拉越长，直到今年3月份中石油党组成员、中石油总经理廖永远落马，中石油9人党组5人难保，坍塌过半……周的势力浸染之深令人触目惊心。

而随之，石油系统内互相“抱团取暖”、内部近亲繁殖的痕迹被逐渐挖掘出来。譬如，王永春乃是蒋洁敏的心腹爱将；而陶玉春则是李华林的搭档，荣辱升迁皆赖后者；而李华林、王道富、冉新权又互为校友，毕业于西南石油学院；从石油系出身看，王永春、王道富、冉新权3人又同为中石油出身，蒋洁敏、郭永祥、陶玉春和李华林4人则同为中石油下属的胜利油田出身……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卸任的三桶油掌门虽未见与之有任何勾连，但是体制性的弊端却不允许“侥幸”，新任的三位“82届石油毕业生”掌门有所交集成为一种必然。而且，周永康曾主掌的石油系不仅仅是一个个案。在115个央企中同样饱受指摘便说明了问题。在国资委网站列出的115家央企名录中，前54家企业“一把手”（指企业董事长、党委书记及总经理）多为“副部级”；此外，四大国有保险公司（中国人寿保险集团、中国人民保险集团、中国太平保险集团、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五大国有商业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交通银行），以及中国进出口银行、国家开发银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等金融类央企；还有国务院直管类的，如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中国中信集团；其他如中国烟草总公司……这些“副部级”庞然大物的掌门依然延续既往的方式，由中组部发文任免，有相当比例依然遵循行业内部的人事调配，尤其是银行金融体系、航空能源系统等。

这些显然必须以高门槛著称的所谓“垄断行业”，必然需要与之相对口的专业人才，否则“外行领导内行”，或者不明就里地搞央企、地方的交流便很容易出问题。但是，如果局限于行业内的“自产自销”，小圈子必然孳生大腐败，“尾大不掉”甚至形成事实上的利益“独立王国”，同样是腹心之患（当然任期制轮换制会削弱这种可能，但是毕竟“圈子”很小）。

是故，早在去年国资委便宣布了央企四项改革试点方案。根据6月份国资委官员的描述，六家被选中的央企中，中国节能环保、中国建材、新兴际华和国药4家集团的董事会行使高级管理人员选聘、业绩考核和薪酬管理职权试点方案均已获批。此安排不失为一种“另辟蹊径”，于孔丹而言，或不必担心央企管理所托非人，导致效率低下、停滞不前，亦不必忧虑中共失去央企控制权，将中共政权基础拱手让人。

而对于中组部而言，选聘或也将省去不少麻烦，不必“瞎指挥”“乱调配”，招致不满甚至抵制。股份制银行民生银行2月份因为“空降”的行长毛晓峰涉令计划案被查，曾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舆论狂潮。彼时，作为民生银行股东的史玉柱通过个人微博喊话，“十几年前，个别领导曾向民生银行委派一无能力行长，导致银行发展停顿，耽误几年。考虑到业务能力、文化认同、与团队融合、与董事会沟通的风险，如果这次领导再委派一个陌生人，空降到民生当行长，股东大会上我投反对票。跪拜基金经理和民生股民也投反对票。”此话虽为情绪发泄，但的确令人深思。

其实，工农商学，人同此情情同此理，中共组织机构掌握选人用人大权，以此来牢牢掌握一切权杖，保证红色江山不变色，但如果本身用人机制出问题，既无能力又拒绝吸纳新鲜血液，只能导致“内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