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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结束西北之行,返回我生活的城市时,已是新年三月时分。城市许多鲜为人知的地方和不被关注的角落,都是一派春意盎然。风,较之过去的那些日子,已经很柔和。天空,也不再给人阴冷昏暗的感觉,真的明朗了许多。阳光,转成曚昽不清的奇异色调,肆意挥洒在身边和眼前。

  有阳光的日子,渐次多了起来。

  春天,来了;又一个春天,来了;去了的春天,回来了。

  返城之后,我竟上不了班。我突然变得脆弱而敏感,对于周围的一切严重的不适应。我害怕城市,害怕人群,害怕车流,害怕与人交流。我觉得自己心境已垂垂暮老,心智狭隘软弱得就像个丢失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或许连个孩子都不及。

  我委托魏欣去公司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交出的车钥匙和房钥匙又被他带了回来。他带回口信说,公司的门将永远为我敞开,车子和房子是公司对我前期工作的奖励,永不收回。

  我几乎天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眼盯着卧室屋顶墙角处那结了灰尘的蜘蛛网,常常一愣就是几个小时。我看着那只灰色的小蜘蛛,晃悠悠地在网上攀来爬去,碌碌无为。我实在记不起,它是什么时候栖身在那里的,甚至抱怨自己以前怎就没关注过它。我想象不出,思考不清,它栖息在那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用意为何?

  日复一日。爸爸看在眼里,着急得团团乱转。一天,他被迫无奈狠下了决心似的对我说:“宏伟,我看你是病了,病得不轻,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听他说“心理医生”四个字,我笑了,笑得癫狂。

  我笑着嘟哝道:“爸,听你说‘心理医生’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爸爸听了气愤之极,怒其不争、哀其不幸道:“我说是别扭,新萍说了才好听,可惜,可惜新萍死了。”言罢,摔门而去。

  我倒没在意爸爸的狠话本身,却倏地想起新萍曾就这个问题给我的忠告:假如你不想进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我这才幡然意识到了自己问题的严重。

  于是,我本能地开始尝试调整自己的状态。首先,我放弃了自己默然不动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的习惯,开始频繁地走动了起来,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从屋里到屋外。然后,我试着打开自己封闭了的内心世界,我选择了上网。实在无聊的时候,我就上网,开始是浏览网页,后来是QQ。

  头一回点QQ,跳出页面的是那个网名叫做“绝后重生”的网友前后三次给我的留言。在前次的留言中,她直言不讳承认自己就是小惠。她说,听到我结婚的消息,她很高兴。她说,请原谅,婚礼她不能前来参加,免得触景伤情。她说,她祝我幸福,今后一定找机会当面祝贺。

  在第二次的留言中,她说,她得知新萍遇难的消息,很震惊,也很难过,她要我节哀顺便。她说,她很能体会我此时的心情和处境,建议我出去旅游一次。她说,她等我回来,回来后要立即给她消息。她告诉我一个联系她的方式,叫我随时跟她联系。她说,只要我召唤,她会随时随地挺身而出。她要我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支持我。她说,她会永远支持我。

  在最近的这次留言中,她说,她真的很替我着急,也很替我担心,看不到我,得不到我的消息,她几乎连上班都不怎么安心,有时候晚上还做噩梦。她说,她不止一次拨打过我的手机,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关机。

  她说,她曾经不止一次一个人来到我家的楼下,有一次她差点敲响我家的房门,但是她始终差那么一点勇气和力量。她说,她曾经犯过错,在感情的世界里迷失过方向。她要我原谅她,忘记她过去的无知和蹉跎。她说,她相信,上帝总是在让我们遇到对的人之前,先遇到错的人,这是为了让我们懂得幸福的来之不易。她说,假如我真回来了,就为她开启一扇窗户,如果能看到我开启的窗户,她就知道我真的已经回来。她说,她将一直等下去,耐心地等下去,直到我亲自为她开启一扇窗户。

  ……看罢小惠的留言,我立即下线,关上了电脑。我心如死灰,有种哀莫心死的感觉。新萍的死,对于我,就像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一个不小心,一个过大的动作,都会让那伤口产生更多的痛觉。钝钝的疼痛。

  我不想见小惠,没有哪怕一点儿要见任何人的想法。我没有开启自己房间的窗户,也没有打开手机。我重又把自己关闭在家中和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很快,三月就那么不留痕迹地过去了。四月,理所当然地接踵而至。

  窗外的春意,浓烈而生猛,倚立窗前看得到楼下的歪脖子梧桐树上已挂满斑斓的绿意。卧室屋顶墙角处那只灰蜘蛛活动频繁,进进出出,出出进进,偶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无辜而茫然。爸爸尽管对我失望透顶,却始终没有放弃,每天坚持给我买份报纸,弄三顿可口的饭菜,然后就是匆匆忙忙地早出晚归。

  新萍去世满100天,恰巧也是清明节前后。我和爸爸以及新萍的父母相约,驱车赶往新萍的墓地。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新萍的墓地见到小惠。

  我们拜祭完新萍,我让爸爸和新萍的父母先行离去,自己一个人呆坐在新萍的墓碑前,一心想好好陪陪新萍。这时,小惠像个奇迹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看见她时,惊恐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怎会出现在这里?眼前的小惠消瘦而清新,剪一头齐耳的短发,身着牛仔裤配纯白的齐腰T恤,轻描柳眉,淡扫薄粉,耳钉、项链和手链一样不落,戴一副宽大的墨镜,看不到她眼里的讯息,猜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只见小惠手拿一束精心准备的黄色康乃馨,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倏地脸上流下了两行热泪。她没有急于擦拭流下的眼泪,姗姗地走过来,伫立在我的面前,凑身过来,将手上的花束摆在新萍的墓碑前,然后曲膝单腿跪下身来,就当我不存在似的,对着新萍的墓碑说道:“新萍姐,我是黄小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今天是你100天的忌日,我也来看你了。”

  我将身体向新萍墓碑的一侧挪动了一下,给小惠留出足够的空间,惊恐地看着她,继续聆听她的诉说。“新萍姐,你可能会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忌日,怎么会选择在今天,来这里看你?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宏伟。我知道,他从西北回来已有一个多月了,他办了停薪留职,不开机,也基本上不外出,不与任何人联系,他把自己完全地封闭了起来。”

  “我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也知道,他爱你。他没有为我开启那扇我期待的窗户,我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的,我觉得很感动,也更深入地重新了解了他。但是……我不允许他再这样下去。我一定要为你,为他,竭尽全力,做我所能做的。于是,我今天一早就来到这里,或许你都已看到了。我知道,他今天也一定要来这里。我要在这里,当着你的面,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姐,允许我今后也这样叫你吧?姐,把宏伟留给我吧。你去了,到了另一个属于你的世界,那就把留下的这个世界全给我吧。姐,答应我,好吗?我们活着,不仅仅只考虑要怎样才能活下去,而且还要考虑怎样活得更好。”

  小惠说着,自觉地摘下遮在眼前的眼镜,双手合十,贴近新萍的墓碑拜了三下,然后忽地站起身来,毫不迟疑地伸手,拉起依旧呆坐在地上的我。

  我看着眼前新萍墓碑的遗像,又看了一眼站在身边正伸着手的小惠。她的那双眼睛,雾蒙蒙的,像三月里的江南那般富有柔情。我一时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小惠的手机嘹亮地响了起来。飘荡出彩铃的音乐,是爱乐团的那首《死了都要爱》: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勇敢跟我来爱不用刻意安排凭感觉去亲吻相拥就会很愉快享受现在别一开怀就怕受伤害许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穷途末路都要爱不极度浪漫不痛快发会雪白土会掩埋思念不腐坏到绝路都要爱不天荒地老不痛快不怕热爱变火海爱到沸腾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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