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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九龙不是一个传说

  陈启文

  一

  一个传说命名了九龙。这个传说并没有什么新鲜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一位天子巡游到了这南海边地,老人家举目四望,但见这样一个半岛,三面被大海环绕,还有八座山如龙脉一样环抱,连声赞叹,好,这地方好,八龙,就叫八龙吧!这时有一个聪明的随从提醒他,陛下贵为天子,也是人中之龙,这里应该是九龙啊!皇帝于是龙颜大悦,连连点头,从此这里便被命名为九龙。

  这是传说,当不得真的。九龙不是一个传说,九龙是一个半岛。看看现在的香港版图就知道,九龙是一个东南西三面都被维多利亚港湾环绕着的、和港岛仅有一海之隔的半岛。说到香港,对内地人其实是一个含糊而笼统的概念,也就是大香港的概念,把港岛、九龙和新界等香港行政区的整个版图都囊括了,而且一概都称之为香港。但香港人说到香港,是有很清晰的区分的,香港,特指香港岛,这是香港本土,也是大香港的中央区,然后是九龙、新界。其实,总面积一千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香港版图,香港岛只有七十多平方公里,只占百分之七左右,而包括九龙在内的香港新界的面积最大,约有九百八十平方公里,占香港陆地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此外,香港还有散落在海洋中的两百多个岛屿,这些岛屿有的面积也不小,其中一个最大的用英文命名的Lantau岛就有两个港岛大。

  而香港岛之于整个香港政区,也比九龙、新界等地的港人更有优越感。不能说是整个香港岛上的人都是这样,但在我和很多港人打交道的时候,都会发现他们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某种优越感。我暗自猜测,这可能与英国的殖民化有关。殖民文化是非常吊诡的,时间长了,就会把一些东西确认下来,包括你曾经非常敌视、深感屈辱的、甚至反抗过的,在岁月流逝中你都会潜移默化地接受,甚至化入骨血,传承下来。一般而言,殖民越久,殖民化程度越深,这里人的优越感似乎也越强。香港岛是1860年根据中英北京条约割让给英国的,同时割让的还有九龙半岛南端最接近香港岛的一部分。这也使得九龙一直被称为“香港的姐妹”,也一直是仅次于港岛的繁盛市区。但由于很长时间没有沟通港岛和半岛的桥梁,九龙半岛也就相对要滞后于港岛的发展速度,这也是港岛和半岛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难以水乳交融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三十八年过去,时至1898年,也就是戊戌变法那年,清政府再次被迫和英国签署了《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将整个九龙半岛和九百多平方公里的“新界”从当时广东东莞的版图上一笔划出来,租给英国九十九年。这些租借地,虽然远远赶不上殖民地的蓬勃发展,但比中国内地的发展无疑要快得多。经历了百余年不再重复的时光,尤其是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九龙现在不但是组成大香港的三大区域之一,也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景象。这里人口已超过两百万,差不多占了全香港人口的三分之一。走进九龙,你能感觉每一条大街都在繁华地延伸,半岛东、西部是人口稠密的工业区,北部是住宅区,南部,也就是当年最早的殖民地,更是著名的商业都会,每个人来到香港,可能会错过许多地方,但绝对不会错过这一小片灿烂的土地,尤其是尖沙咀、油麻地及旺角--俗称油尖旺的这一购物天堂,其繁华程度已与港岛不分高下,尖沙咀中心、帝国中心、好时中心、南洋中心……一路走过来,商店银楼鳞次栉比,还有富豪酒店、海景假日酒店、香格里拉酒店,购物,饮食,娱乐,应有尽有,不过,也有人叹息,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文化。

  如此说法,或许有些刻薄了。对殖民地时代的情况我不太知道,但在现在人口稠密的西九龙,香港特区政府正在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文娱艺术区。香港对任何城市设施建设都会广泛征询公众的意见,他们想到要干什么,提出来要干什么,一开始不是政策,而是建议,譬如说打造这个占地四十二公顷、由政府斥资的土地咨询文件,展开为期三个月的公众咨询,建议区内四十二公顷的土地,四成属文化设施约一百九十亿港元的文化项目,先要广泛征求公众的意见,而且决不是作秀,不是走过场,公众有什么意见,都是要公开、透明地发布的。

  西九龙文娱艺术区核心文化艺术设施咨询委员会经过广泛的咨询,对西九文化区的综合功能进行了最接近公众满意度的规划,除了文化艺术设施的投入,其中的四成土地用于住宅和酒店建设,而住宅项目不多于两成,其余两成土地用于餐饮、零售及娱乐。为此,港府还专门成立了西九管理局,以自负盈亏方式,发展和持续营运西九文化区的各项设施。据香港特区政务司司长唐英年表示,西九文化区在营运的首四十六年,不但不会用纳税人的钱来搞文化,而且可为香港经济累积带来七百多亿元的增值额,在工程建设和以后的经营中,估计可以为社会创造超过一万一千个就业职位,三十年后可望超过两万多个,此外,这里每年还可以吸引超过四百五十多万来港游客,为香港每年额外带来三十七个多亿的旅游收益。他们是货真价实地在投入文化建设,包括分两期兴建十多个不同类型、规模,适合不同表演的艺术演出场地,包括音乐厅、戏曲中心、大剧院及大型演艺场地,还有博物馆、展览中心和其他文化设施。而在博物馆建设方面,这里将建成一个打破传统界线、以时代特色发挥博物馆功能的崭新文化机构,使视觉艺术融汇于日常的生活中。

  尽管有资本与商业运作,但特区政府明确表示,西九文化区绝对不是商业区,而是一项为促进文化艺术发展的重要策略投资,这个文化艺术投资是用来带动,不会单以财政收益来衡量其价值,需要从更加广阔,及更具策略性的角度出发来审视艺术及文化发展为我们所带来的机遇。可见,文化建设是这里坚定不移的一个核心念头,那就是把这里打造成大香港最大的中文旅游门户。

  值得一提的是,香港启德机场就在九龙的地盘上,曾经是世界上最繁忙机场之一,随着香港新机场的启用,这里现在变成了一个风光旖旎的游园区。这或许也是香港人特别善于经营的天赋之一。

  二

  到了九龙,不到大海边去看看是说不过去的。在九龙尖沙咀看海,我感觉比在港岛的湾仔看海更好看,看得更清楚。尖沙咀,这个名字太形象了,它真的就像一只尖咀,把自己完全伸进大海里去了。香港文化中心和艺术馆也就在这个尖咀上,从那儿向南端走不多远,就是一个公众码头,附近还有天星码头、海运大厦、钟楼,有了这些参照物,在通向大海的路上,你绝对不会迷失方向。

  就是这片海水把半岛和港岛隔开了,对于港岛,她更像是一个海湾,对于半岛,她更像一个海峡。隔海而望,一个现代化国际大都会就像从蓝色海洋上直接生长出来的,而对她的打量,人类或许真的需要有一片大海来作为距离,才能感觉到她无言的、宽容的、广亮的存在。这和你走进那个拥挤的、逼仄的、吵闹的弹丸小岛绝对是不一样的感觉。而这片大海,她到底叫什么?维多利亚港,维多利亚海峡,维多利亚海湾,维多利亚女王,这无疑是英国人的命名方式,他们以大海的方式表达了那些远离故乡的殖民者对他们的祖国和女王陛下的思念和虔诚。她是否还有别的早已失踪了的另一种命名?在这里,我总是有很多多余的追问,但却又无从深究或不想深究。

  听说,--你可以把这当做九龙的又一个传说,当年英国强逼清廷签订的那一纸拓展新界的条约就是在这海上的一条船上草签的。那绝对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交易。大清国的龙旗和大不列颠的米字旗交叉悬挂,像一个世界的阴阳两面。那位大清国的使臣,看上去又老又瘦,一袭宽大的官袍,腰系玉带,但里面就像当时的大清国,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不能说没有一个讨价还价、甚至是寸土必争的过程,我想,他也肯定不想当卖国贼,他肯定也有很深的屈辱感,但他最终只能低下僵硬地梗着的脖子,当他用羊毫笔和一笔纤秀的小楷签字时,他是否有卖儿鬻女的感觉?对此,我依然不想深究。这一条约的签订,点燃了被划入“新界”的中国老百姓的又一轮抗英起义,这种激烈而又注定只能失败的反抗,在百年云烟过后早已恍如传说,但又绝对不是传说,我在东莞雁田就见过当年的抗英义军残存的指挥部,也在新界看见当年中英两国官员勘界后留下的界碑,用中英两国文字刻下的碑文,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认。被风雨侵蚀得浑身斑驳的碑石,却异常坚固。正是这些石头,把同属一个祖国的土地,强硬地进行了分裂。

  撕裂之痛可以深入骨髓,但岁月又将抚平一切流血的伤口。如今,界碑的一边是香港,界碑的一边是深圳,大家都记得那个时代,只是那种深入骨髓之痛,那种以命相拼的激烈,皆已成了无新意的老故事。边界两边的人,你来我去,来回往复,心情都已变得豁然开朗,连水和天都是平静的。只有我在这里追忆,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对这片土地,有些东西你其实不必看得那么仔细,也不必那么深刻地牢记,毕竟,一千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已被完整地收回,就算不收回,生活也还在继续,就在全副武装的英国皇家部队开进新界、升起米字旗的那年端午,九龙人照样在划龙舟,几乎狂热到颠狂。

  九龙的龙舟世界闻名,只要是个九龙人,都能抡起两把桨。这片大海,就是他们划龙舟的赛场。一直到现在,这里年年都要举行龙舟赛,而且都是大规模的国际性的赛事。这片海域是进入香港的门户,有足够的宽度和深度,水域辽阔,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有三个主要出入水道,七十二个供远洋轮船停靠的泊位,是进入香港的门户,可以同时停泊五十艘巨轮,万吨级的远洋巨轮可以全天候进出港口。而它能够成为这样的一个天然深水港和避风港,还真是多亏了这个九龙半岛,随着半岛向南伸入海中,消减了风浪,使港区相对平静。平静之中你又可以看见整个港区的繁忙,它拥有世界上最先进最完备的助航设施以及港口通信设备,其效率之高,为世界各大港口之冠。

  九龙人也许该换一个地方划龙舟了。但无论他们在哪里划,他们决不会远离大海,他们也还像当年那些抗英壮士一样强壮,一样充满了激情和力量。只是现在,他们的敌人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竞争对手,大家都在玩同一个游戏,是的,这的确是游戏。你也许会在凤凰卫视的现场直播里看到一个被不断放大的镜头,一百个青铜汉子,从古籍般幽暗的老祠堂里抬出了一条条漫长的龙舟,乌黑,如同枯木,那深厚的历史文脉是否还能说出这里一个个古老家族的来路?是的,这就是九龙人的祖先划过的龙船,也是九龙特有的龙船,不过,哪怕再独特,这原本也不过是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上游戏工具,但九龙的汉子们抬着它,却没有一点游戏的味道,他们虔诚地、神圣地抬着它,就像抬着祖先的灵魂,一路上大声叫喊着,走向大海。这时候你可以嗅到九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来自大海的强烈气味,而这条龙船仿佛就是他们和历史保持的最后的联系。大海仿佛已等了他们很久了。一条龙船下水,突然变成了占据整个画面的大特写,顷刻间,大海便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浪花连同一个个倒着过的日子,倾泻在一百个青铜汉子身上,水花四溅,壮怀激烈,让我看得惊心动魄……

  三

  对于九龙,有些东西我不想掩饰。这里不只有香港中环那样的大街和摩天大楼,还有像盲肠一样的老街和小巷,灰暗,狭窄,拥挤不堪,这些,我都觉得没必要掩饰。九龙似乎也没有谁去千方百计地掩饰,去给它们穿衣戴帽,以廉价的方式把它们打扮一新。

  我到九龙时,正赶上香港“全城迎东亚运”活动在尖沙咀九龙公园举行,但我并未感觉到内地那种每逢大的会庆就会出现的那种紧张气氛,没有如临大敌,没有戒备森严,更没有出现卖菜刀也要实名制。我很轻松地就走进了九龙公园,很多游人和我一样在这免费的、也没有人把守大门的公园里闲逛,很多的老人也在这里闲坐或遛弯儿,一如平日的光景,乞丐、流浪汉也依然在这里酣眠,没见警察和城管人员来驱赶他们,尽管他们躺在那里就像一堆堆垃圾。我在那里差不多逛了一个下午,随心所欲地用我的数码照相机拍照,甚至到活动的主会场也拍了几张照片,也没有人来阻拦我,连盘问一下的人都没有。

  香港很小,九龙也很小,但九龙公园比我见到的许多内地公园更宽广,我相信这不是我的错觉。这里树很大,鸟儿很多,我看到了一根以鸟为图腾的木雕柱,我凝神望了许久,我的目光无疑是憧憬的。

  然而,一走出九龙公园,走到人口稠密而街道狭窄的旧城区,我又情不自禁地发问,香港人的生活难道真的那么值得我们憧憬吗?

  我一直怀疑,港人的幸福指数是否真的有我们羡慕的那样高?这是只有走到了这里、只有在现场才会产生的疑问。

  我有不少香港朋友,他们至少是中产阶级,但走进他们家里,对比我在内地的家,我立刻感觉自己阔了起来。至少是从房间的面积比,我比他们阔多了。香港是一个生育自由的地方,大多是多子女的家庭,而一家六七口人,哪怕是中产阶级家庭,也只能住在五六十平米的房子里,螺蛳壳里做道场,吃和住都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发生。房间很多,但很小,小到刚能放下一张床,刚刚能够让一个身体躺下。被子折叠得像在太阳下晒干了水分的豆腐干。小饭桌上,精致的青花瓷碗,闪着光,细致的光斑。露台上,洗涤的被褥已经晒干,阳光的气味还很强烈。一个带露台的房子,哪怕如此狭窄,也在千万以上,这在香港也是奢侈的,它承载着香港中产阶级的生活。

  如果他们用同样的价格,可以在近在咫尺的深圳或东莞买到一套豪宅,甚至是一套带私家花园的别墅。价格和价值显得非常吊诡。一套同样的房子,在罗湖口岸那边的香港,可以卖到两千万,一过罗湖口岸,在深圳,就只能卖五百万了。而在深圳关外,在以半小时为半径的城市圈里,这个价格大约在一百万左右。我现在居住的东莞樟木头,人称小香港,这里离深圳罗湖口岸仅有十九分钟车程,开发出了一百多个面向港人的花园楼盘,一度引起港人的疯狂抢购,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环境,简直太便宜了,他们不是来这里买房子,而是买白菜萝卜。--看了香港的房子,再看樟木头的花园楼盘,我敢说,樟城的每一个花园楼盘搬到香港都是高档住宅区,都是豪宅。

  但随着人类活动半径的扩大和珠三角不可逆转的的同城化,这种非常吊诡的价格和价值的巨大落差还能维持多久?对经济学,我是个门外汉。我只能凭我的真实感觉做出我的感性判断,人民币的升值是必然的,不说房子,就说一个一模一样的萝卜,在香港可以卖到五元人民币,在内地连五角钱都不值了。人民币实在太值钱了,不升值简直不符合生活逻辑。所以我断言,中国的房价上涨是抑制不住的,物价上涨也是抑制不住的,工资上涨也是抑制不住的。这是同世界接轨的大势所趋。如果能削平中国和世界的价格和价值的巨大落差,简单说,如果内地人现在住着的房子和香港卖到一样的价格,中国至少有一半人可以在一夜之间成为千万富翁。换句话说,排除价格的因素,从住房和物质生活的实际水平看,内地人在内地的生活和香港人在香港的生活,基本上在同一水平线上,绝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悬殊。香港中产阶级的房子,还不如内地中等收入家庭的房子。那些居住在贫民窟里的港人,换在内地也一样要吃低保,住政府提供的廉租房。可奇怪的是,这些住在贫民窟和廉租房里的香港穷人,一出罗湖口岸,立刻就可以气宇轩昂地买上一套带私家花园的洋房,比香港价值两千万的房子还要好。很多在香港领养老金的退休蓝领工人,可以在内地雇佣人,在内地享受着养尊处优的富翁生活。港人在内地和他们的二奶生下了多少孩子,不知是否有人统计过,又是否进了中国人口普查的数据?--这或许又是我多余的追问。

  尽管樟木头等地的房子是如此价廉物美,离香港又是如此近在咫尺,但还是很少有香港人真的愿意搬到这里来,哪怕是住在贫民窟里的香港人,他们的大多数时间还是住在香港、九龙的贫民窟里。我在樟木头的邻居几乎全都是香港人,我住的这个花园有一句经典的广告词:××花园,香港人的家。这个花园原本是不对内地人发售的,只因为近年来香港遭遇金融危机,有的港人急需资金,急于套现,才对我们这些内地人网开一面。但我住在自己家里,也能感觉到香港人看我们这些内地人的眼光有些异样。虽说现在内地已经不乏富翁,尤其是在沿海发达地区到处都是大亨,但在很多港人眼里,内地人依然是穷人。实在说,这也让我对有些港人看不顺眼。毋庸置疑,港人身上也有很多毛病。在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内地人时,他们有时候也很被内地人尤其是北方人瞧不起,这里面有他们对金钱的迷醉、爱打小算盘以及他们过于自恋的优越感。他们需要保持某种优越感。他们可能是在某种幻觉中保持着这种优越感。但我又不能不由衷地佩服他们,当我在香港看到了他们住的房子,看到他们置身于如此狭小的生活空间,却很少有蜗居的感觉,还有那样宽广的精神自由--这似乎不仅仅是一套大房子就能给他们带来的。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构成了他们的精神。他们的心理空间显然要比我们大。

  以城市的现代化而言,深圳似乎已经超过了香港。在深圳,你绝对看不到这些狭窄的街道、老旧的房子、贫民窟。但在香港,尤其是九龙这些人口稠密的街区,只要你往城市深处一走,随时都会看见。尽管你不愿看到,他们却可以容忍它们存在。如果换在内地,可能早已拆迁重建了,但在这里,却看不到丝毫动静,也看不见那些写在老墙上的一个个“拆”字。这里很少看到内地那些遍地开花的建筑工地和满世界架着的脚手架,也很少看见碎砖烂石乱飞的拆迁场面。拆迁民居,对港府来说是一件非常难也非常谨慎的事情。但我还是有一种异常强烈的担心,或许是预感,这房子不会倒掉吧?

  我的预感竟然很快应验了。2010年初,农历腊月十五,离春节只有半个月了,这天下午一点左右,在香港九龙地区马头围道老旧居民楼,一座六层高的旧楼突然整个儿倒塌了。一个现场目击者用手机拍下了当时的画面,被香港凤凰卫视播出,画面有些模糊,但播音员的解说非常清晰,整个现场,和地震差不多,事发时听到一声巨响,整栋房子瞬间倒塌,漫天尘土铺天盖地般飞扬,很多居民大声叫喊争相逃命,头发沾满尘土。据那位现场目击者称,在旧楼还未倒塌前,先就有大量沙尘飞出,随即便有一名女子在大楼窗口大叫。

  旧楼倒塌后,大量瓦砾覆盖了行人路。随后,便有消防人员赶到到场救援。这次事件最终造成三人死亡,两人受伤,还至少有两人失踪。事发之后,香港特区政府社会福利署和民政事务总署迅速成立了跨部门中心处理塌楼事件,并开放两个社区中心,让无家可归的居民暂时安顿下来,并对有需要的市民提供心理及财政援助。

  应该说,香港既是一个非常重视民生的城市,也是一个相当尊重民意和公民权利尤其私有财产的城市。然而,这两者之间,似乎暗藏了一把双刃剑。事发后,有人反思,也有人追问,就在一周前,香港政府针对旧城区和楼龄在五十年以上的老旧房屋推出强制验楼和验窗计划,但旧楼强制验楼计划未能执行。据香港屋宇署资料显示,该署早在这幢旧楼倒塌的六年前就来检查过,随后发出了修葺令,业主当时已按要求完成有关维修工程。今年初,屋宇署再此检验了这幢旧楼,发现又有需修葺的地方,并于2010年1月13日也就是这幢楼房倒塌的二十多天前再次发出维修令,要求业主最迟于2010年7月完成维修外墙及公用地方的破损和剥落的混凝土。结果,还没等到最后的时限,这楼就在制度的空隙里倒塌了。

  一座旧楼的倒塌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除了九龙,在香港各地还有很多这样的旧楼,据港府有关部门调查统计,仅九龙红磡地区就有两千多幢楼龄较高的旧楼,这些旧楼的单位,在维修时已发现墙身松散。香港特区政府发展局痛定思痛,责令其下属的屋宇署将对全港楼龄五十年以上的同类结构建筑进行全面检查,以保障住客及公众安全。

  这一事件发生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复杂的滋味。不知不觉,我就爬上了樟木头的观音山,这里有一座世界上最大的玄武岩观音雕像,也是香港人虔诚地朝拜和信仰的。在此,我为他们虔诚地祈福,也让自己的心情渐渐归于宁静。许久,我都下意识地望着香港九龙那个方向,长久地凝望着那一方天空。

  天上那些云纹图案,仿佛产生于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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