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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的名字我做主

  早上

  一觉醒来,高博感觉有些怪,细细一想,哦,做了个梦。再细细一想,是个比较奇怪的梦,他在梦里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居然叫做张257.对了,就是叫张257,后面的名字是阿拉伯数字,三位,他记得很清楚,高博当时就很惊诧,在梦里,醒来一想更惊诧。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名字?在惊诧的后面,藏着一小点儿得意:我真是与众不同耶!是不是因为老爸是工程师,自己从小数学就好,以至于给人取出个数字名来?可又一想,老爸是工程师已经是N多年的事了,本人数学好也是N多年前的事了,不会现在才现灵光啊?再回想睡觉前,也没做什么和数字打交道的事,现在连数钱都是让老婆数的。

  奇了怪了,看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准确的,对天才来说也许应该是夜有所梦日有所思。呵呵。257?唯一和自己沾边儿的,就是自己27岁,老婆25岁。这太牵强了。高博仰面躺在床上思考,大脑以每秒一千转的速度运转。

  高博思考问题最有效的时间,就是早上刚醒来的时候。故每次起床前他都要在床上窝个把小时,思考一下平时想都没工夫想的事。这样的思考常会有惊人的收获,他的创业计划就是这样形成的。但老爸老妈却将其称称之为赖床,真无奈,代沟深得还不是一点。

  但这个张257,高博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就打算起床了。

  看表,九点多。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好像老妈还没走,他可不想出去听她唠叨,只好假装没起床,继续待在房间里。

  上网。

  在母校论坛里,高博看到跟他一个年级的数学系的一个叫负数的网友发了个新帖,是昨天晚上发的:《请各位大侠帮忙取名》。

  反正无聊,高博就点进去看,见负数说,他老婆马上要生孩子了,但他们总也取不好名字,主要是怪他姓不好,姓赖。所以请各位大侠集思广益,帮他给孩子取个理想的名字。B超已经打了,是个小子。

  跟帖的人里,老实的,建议叫赖致远;善良的,建议叫赖秋声(正是秋天);自作聪明的,建议叫赖非赖;捣乱的,建议叫赖(莱温)斯基,还有建议叫赖小子,呵呵,真好玩儿。高博一路看一路笑。

  高博想也没想,马上登录上去说:负数兄弟,算你走运,我昨晚刚好做了个梦,就和名字有关,我梦里那个人的名字非常独特。当今时代,独特是最重要的,不能取个名字一搜索,成千上万个人同名的人就蹦出来了,多没劲。我梦里那个人叫张257,怎么样?精彩吧?我敢打赌,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来。现在我忍痛割爱,将此名送给你(本来想留给我儿子的)。建议贵公子叫赖257.

  哪知刚发上去,楼主就跟上来骂了:电线杆(高博的网名)你什么意思?你也太不善良了,你不给取都算了,还这么刻薄。不是看到我们同学的份上,我定要扁你!

  嗯,好奇怪,我怎么刻薄了?这么独一无二的名字都毫无保留地贡献给你了,你也太没良心了--高博委屈地回复。

  赖257,谐音就是赖儿无气啊,或者赖儿无期,或者赖儿无妻,怎么都不吉利,你说好吗?好吗--他质问高博。

  噢,真的哈,忘了谐音这个茬了,中国人怕就怕谐音二字,广东人就最讲谐音,7是起,8是发,4是死,3是生。高博反应过来:负数就是汕头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哈。但你可以打开思路啊,取你喜欢的数字啊,比如叫赖66,或者赖77,或者赖88……也可以叫赖51,赖61,赖71,赖81,总之,用阿拉伯数字取名,一定是独特的,说不定会引导世界人名新潮流呢--高博又回复过去。

  负数不再理他了。

  也许名字是他一生的痛,你看他取个网名都摆脱不了赖的阴影,高博一眼就看出来了,负数,就是赖字拆开来取的。

  俺就不怕。高博想,俺姓高,也够高,作为人名,有许多现成的并且是褒义的词组可以选择,高原,高大,高兴,高楼,是不是?如果是三个字,还可以叫高如山,还可以叫高原美,如果是四个字,还可以叫高高兴兴,小名偷着乐;或者高山流水,小名觅知音,怎么样?俺才不会上网发帖求人呢。

  上午

  忽然听见关门声,老妈终于出门了。

  高博推开窗户确认,果然看见老妈走出单元门,手里捏着她专门用来买菜的大布袋。

  老妈肯定是去菜市场为全家采购晚饭材料了。晚饭是高博家和谐幸福的重要标志,老爸非常看重,老妈自然不敢轻慢。不过,虽然老妈每次都精心施工,高博坐在饭桌前都盼着它早些结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难道就有白吃的晚餐吗?吃饭期间他得吞下多少让他厌食的唠叨啊。

  寄人篱下真凄凉。只盼老婆早些把房子装修完了赶快搬出去。

  高博穿了个裤头冲进卫生间,他习惯早上洗澡,而且是冷水澡。等他洗好澡穿着裤头冲出来时,一头撞上了老高,高德民同志。天,他还在家?他不是要开会的吗?

  真郁闷。寄人篱下不光凄凉,还尴尬。

  等高博穿戴整齐,老高已在客厅沙发上做恭候状了,高博不由得暗暗叫苦。没办法,房客不能不对房主客气点儿。

  你今天没事啊,爸?

  老高说,怎么会没事,我一会儿就走。今天我们评高职。

  高博抱着侥幸心理说,那我先走了。

  老高说,你坐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高博只好坐下。

  老高说,今天曾学明要来?

  曾学明,高博之未婚妻。

  高博说,对啊,我早告诉你们了,她请了一个月假,办理结婚登记,然后装修我们的房子。

  老高不说话了,这是他的惯用伎俩,貌似此时无声胜有声。可高博是谁啊,是你老高的儿子啊,还能怕这个?不说话就捱时间吧。

  老高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不耐烦,但我不甘心,昨晚我一直没睡好,我想必须再和你谈一次,最后一次。

  高博哼了一声,每次都说最后一次。

  老高假装没听见,严肃地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了?我实在是想不通。

  高博忽地一下站起来,以少有的激动说,我倒要问问你,你到底是看不上她哪一点?为什么没完没了地反对?难道她一无是处?

  老高噎了一下,说,我不是说她一无是处。我只是说,为什么小严那么好你不要,偏偏要一个各方面都不如小严的?

  高博说,什么叫各方面都不如?是按谁的标准衡量的?是你娶老婆还是我娶老婆?为什么你老是要按你的意志来干涉我的生活?

  老高眼睛一鼓:你吼什么?我都没吼,心平气和地说不行啊。

  高博说,我已经心平气和够了,一次又一次,我解释得还少吗,我忍耐得还少吗?

  老高说,难道我没有忍耐吗?未婚同居,就在我眼皮底下,还一天到晚还老婆老公地叫着,我还不够大度吗?

  高博说,我们又不是故意未婚同居,这不是都忙吗?现在马上就要登记了,你又来搅和,你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老高说,什么?故意找茬?你这小子跟老子这样说话的吗?

  高博说,我不想再说什么了。一句话,如果你不想让我打光棍的话,就必须接受她。

  高博说完站起来就走,老高冲到门边堵着门说,你不能走,我话还没说完。高博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父亲,又气又无奈,稍一用力就把他推到一边去了:我去接站,回来再说。

  还是上午

  高博走了好一会儿,高德民才呼出一口气来。

  这小子,除了刚出生的时候给老子带来无限欢喜之外,就一直在气老子。难道真像老伴说的,这小子是来收债的?

  高德民平息了一下,出门去教委报道,上午必须报到,不然他肯定会去追高博,跟他没完。

  高德民第一次当高评委时,还比较兴奋,45岁不到,就进入了专家权威的行列。一转眼十年过去,自己成了地地道道的老家伙,当个高评委也就没啥劲头了。但他还是很乐意参加,毕竟是个体面事,能让他在儿子面前说起来有点儿底气。

  这儿子常让他底气不足,常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积累的认真学习认真工作认真做人的优质股,到他那儿就跌得血本无归。比如他就不给你好好拿文凭,大学读到二年级开始旷课,说什么大学里已经学不到他想学的东西了,不如自己创业。好,你创业就好好创吧,刚有点儿起色就懒散起来,每天睡到九十点才起床,说什么重要的是效率而不是堆时间。好,这样也行,你只要能养活自己。可他连结婚成家这样的事儿也不认真,忽然把一个谈了两年的女孩子给吹了,找了个小县城的打工妹。当然,打工妹也是大学毕业,但无论哪方面,都不能和原来那个小严比。

  这事真是把高德民气坏了,小严真是很出色的一个姑娘,相貌漂亮不说,学习又好,待人有礼貌,说话轻言细语的;家庭也好,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医生;本人毕业留校当了老师,刚好比高博小3岁,就连名字都让他满意,严诗清,真是一个趋于完美的对象。他们高家一直是粗犷风格,他太希望引进一个精致的女人了,好让他的孙子辈有所改良。

  可这小子偏偏跟你对着干,又找了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比自己的老伴儿还要粗犷,比他还大半岁,名字也不男不女的,曾学明。

  高德民起初不知道高博跟小严分手了,只是感觉小严很久不来家里了,就让老伴打电话问。老伴刚一问,小严就在电话里抽噎起来,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高博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高博正好出差不在,老伴就把小严请到家里来询问,小严说他们已经分手三个月了,虽然她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但还是无法释怀,所以已经失眠很久了。她知道高博是个果断的人,或者说是个武断的人,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但还是希望叔叔阿姨能帮她问问,他到底为了什么不要她?

  一个女孩子跟未来的公公婆婆诉苦求情,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这说明小严非常喜欢他们家高博。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因为失眠而脸色菜黄的样子,高德民又气又心疼,当场表示,他们做父母的不会坐视不管,一定要过问这件事。

  没想到高德民刚开口说了一句,听说你跟小严分手了?高博就毫无商量余地地说,这事你不要插手。

  高德民生气地说,这是什么话?这么大的事父母就不能表达一下看法吗?高博说,你可以表达,我是担心你表达了无效,又会有挫败感。

  你听听,什么口气?

  高德民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和她分手,我不是干涉,是询问,这总可以了吧?我想作为你父母,对这样的大事应该有知情权吧。

  高博看父亲一眼说,呵呵,你还挺时尚啊。好,那我就告诉你,我跟她在一起觉得很累。

  高德民眼睛瞪大了:你跟她在一起很累?是她累还是你累?

  高博说,当然是我累。

  老伴忍不住插话说,怎么会呢?小严多勤快,在我们家每次都帮我做饭什么的,还帮你收拾屋子洗衣服,你懒到家了,累什么?

  高博说,我是说心累,心累。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高德民生气地说,高博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跟你妈好歹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别动不动就说我们不懂,不懂我们向你请教,你说,什么叫心累!

  高博说,这就叫心累,非得把很难表达的事情表达出来,表达给无法理解的人听。

  高德民气得,一时讲不出话来。他知道这小子口才好,自己不是对手,可他既不能动武(也不是对手),又不能败下阵来,只能干瞪眼。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老伴用女人的逻辑说,不管什么理由,你也不能这样说吹就吹,你应该好好安慰她,她完全无法承受……

  高博说,那样反而更糟,我讨厌藕断丝连。尤其对她这种荷尔蒙青年,更不能留有余地。

  老伴结结巴巴地说,荷尔蒙青年……是什么意思?

  高博说,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种事就是要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必有后乱。

  这小子,他怎么不去做皇帝啊,这么狠,这么不留情。

  中午

  高德民端着盘子四下找座位,一眼看见他们组的几个老家伙围在一张靠窗的桌前。那个老孙正动眉动嘴地在讲什么,老远就能听见他声音。他马上转身,走到最角落一张没人的桌子边上,坐下。

  每年评职称他们几个都会在一起。所谓评委库,也就是他们二十来个人,每次抽9个,很容易抽上。本来高德民也乐意跟他们聊聊,都是差不多的老家伙,喜忧相似。可他实在是烦那个老孙,任何话题都能往儿子身上扯。你说足球,他说儿子的公司组建了足球队,你说股票,他说儿子的公司马上要上市了,你说就业难,他说儿子的公司只招硕士以上学历的,你说房价高,他说儿子又按揭了一套别墅,想让他们老两口去住……

  本来都是评委,儿子一出场,差距就拉开了,还说什么他这个儿子什么事都自己搞定,从来没让他这个老爸显出重要性来让他很郁闷。高德民还好,有几个评委的孩子属于“钱学生”,属于全靠老爸那种,不是更加贫富悬殊吗?高德民看出有好几个评委都打岔不想听他说,他也不知趣,还老说,真招人嫌。

  高德民正觉得心里堵没胃口,忽然有人跟他打招呼。抬头,是他们这个组唯一的女评委。女评委也端着盘子,在他对面坐下,寒暄说,怎么一个人闷着吃饭?

  高德民说,嗨,这两天话说多了,想清静一下。

  刚一出口觉得不妥,赶快又说,当然美女另当别论。

  女评委笑笑说,别安慰我啦,没什么,我也经常躲人,不想说话。

  高德民就直截了当地说,那个老孙,一天就炫耀儿子,听着烦。

  女评委说,这个年龄嘛,一手牌就只有儿子一张主了。

  高德民笑了,觉得女评委很幽默,说,你也打牌?女评委说,打啊,经常在网上打双扣。高德民说,没想到。女评委说,这很普通啊。你不上网吗?高德民说,我上网,但我上网就是看新闻,发邮件。女评委说,我当初是为了和女儿缩短距离学会上网的,注册了QQ、MSN什么的,还能视频聊天,后来自己就喜欢了,我算有网瘾的人。

  高德民忽然想起儿子的话,问:这个,你经常上网,知道什么叫荷尔蒙青年吗?

  女评委笑说,你也懂这个?这是网上的话,大概是指那种有爱情梦想的人吧。比较多情,喜欢抒情。

  高德民哦了一声,有点儿明白了。

  高德民问,你女儿多大了?女评委说,硕士毕业,25了。高德民说,嗬,看不出啊,你有这么大的女儿了。她肯定很漂亮吧。女评委毫不谦虚地说,对,挺漂亮的,个子比我还高。

  女评委看上去就不矮,女儿一定更高挑。高德民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小严,小严也是高挑的个子。

  高德民说,有女婿了吗?

  女评委说,女婿?真难听。有个男朋友。

  高德民竟然有点儿兴奋:你不喜欢她的男朋友?

  女评委叹气说,不喜欢,相当不喜欢。那男的实在不怎么样,个子矮胖矮胖的,头发还少,又比她大5岁。

  高德民说,那你女儿看上他什么了?

  女评委说,谁知道,那个人是书呆子,在读博士后。

  高德民说,哦。博士后,那倒是厉害。你反对有效吗?

  女评委说,无效。

  高德民笑起来,感觉好受多了,好像心理不大健康哦。

  女评委说,我跟她说,闺女,咱们作为女人,虚荣心太重是不好的,但一点儿没有也是不对的,他那个样子,你真的不在意吗?

  高德民觉得女评委真是很风趣,连忙问,你女儿怎么说?

  女评委说,我女儿说,妈,他要是个大帅哥,我多操心啊。我爸只是有一小点儿帅,你都不放心。

  高德民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母女俩太有意思了。那你妥协了?

  女评委说,不妥协怎么办?反对无效,还得罪人,女儿指不定在枕头边上怎么出卖我呢。

  看得出她虽然不满意准女婿,也没有特别反对,还算开通。

  女评委拿出手机,翻出一条短信,你听听,我们这代人:

  当我们青春洋溢时,社会强调生活作风,当生活作风不成问题时,我们的体力成了问题;当我们没有进入股市时,傻子都在赚钱,当我们进入股市时,才发现我们就是傻子;当我们是儿女时,一切老子说了算,当我们熬成老子时,一切儿女说了算。享受生活,善待自己。

  哈哈。

  高德民干笑两声,无奈,并释怀。

  下午

  高博处理完公司的事,已经一点多了,连忙上火车站接老婆曾学明,曾学明一上车就说,哎呀饿死我了,有没有什么可吃的?高博说,你还没吃午饭?曾学明说,本来准备了一袋面包橘子打算路上吃的,出门的时候落在家里了。高博笑笑,老婆就是这种粗枝大叶的人。于是说,我也没吃,一起吃吧。

  高博载着老婆去了他最喜欢的豆花面馆,解决了午饭,然后直接去婚姻登记处办手续。

  像这样的节奏和这样的作风,那个小严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她会嫌豆花面馆地下油滑,桌子不干净,还嫌没有门面,街上的人能看到他们吃饭。她要么提出去欧洲房子吃西餐,要么提出去萨拉伯尔吃韩餐,最好有烛光,有钢琴,耗时必须在两小时以上。

  可是曾学明同志就不一样了,怎么都行。她只是问了一句:干吗这么急啊?不是说明天办手续吗?

  高博不想解释,他不想告诉她,老爸至今还不接受她。尽管老婆很大度,也不能对这事无所谓。高博就说,我看了黄历,今天这个日子好,比明天好。

  老婆不再说话,老婆是百分之百相信他的。

  办了手续他们又直接去看了地板,订了货,约了安装时间,快到吃晚饭时才回家。

  老妈说,怎么才到?不是中午就到了吗?

  高博说,我们先办事去了。

  老妈看上去不大愉快的样子,说,你们是算好晚饭才回来啊。

  高博不接茬。

  曾学明说,哎呀不好意思,都怪我晚了。然后放下行李,拿出老家带来的土特产交给未来的婆婆,就进厨房帮忙去了,虽然她厨艺很不怎么样,但态度好。老妈有时候看到她笨手笨脚的,就话里有话地说,我看你们以后自己过吃什么。她会毫无提防地说,我们打算请个钟点工。

  曾学明同志从来都这样,不敏感,不多疑,不娇气,不自怜。要问高博看上她什么,就是看上了这个,四不。这在当今独生子女里是多么罕见的优点啊。高博喜欢这样装了避雷针的女人。

  如果父母用这样的态度对待那个“趋于完美”的小严,那完蛋了。“你妈妈是什么意思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小严属于超级敏感型,哪怕看到对方脸色有一丝冷漠,哪怕这丝冷漠一掠而过,都会在她心里盘桓一天。下雨会忧愁,月亮升起来也会忧愁,花落忧愁,花开也忧愁;小鸟鸣叫忧愁,大雁飞过也忧愁;起初高博为此心生爱怜,后来就不耐烦了。一个人小资一阵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小资一辈子。高博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哪有时间哄她?他承认在找女人的问题上他是重口味。

  高博提出分手后,她发来一条短信:你必须幸福得无与伦比,我才能够抵御住与你分离的忧伤。

  高博一时间被雷得浑身发麻,差点儿把手机扔了。

  晚上

  晚饭时高德民回家了。

  本来他可以吃会议餐的,但想想今天早上跟儿子谈僵了,万一儿子赌气带女朋友离家出走怎么办?这小子可是做得出来的,到那时候就很难挽回了。女评委说得对,反对无效还得罪人,犯不着,妥协吧。构建和谐社会,妥协是必不可少的。

  进门看见儿子和女朋友都在,高德民暗暗松口气。虽然脸上挤不出笑容,但还是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吃饭期间,还主动跟准儿媳说了一下房子装修情况,并询问了她工作调动的事。

  本来按高博的意思,曾学明到他们网络公司干就行了,她是学经济的,正是他们网站需要的人才,现在他们的网购生意很好,简直忙不过来。但高德民说,一家总得有一个铁饭碗,不能都进公司。高博本来想好好跟他理论一下的,什么叫铁饭碗,但没想到小曾在这个问题上跟老高一致,不愿意去高博的公司,高博只好妥协了。眼下他正努力把小曾调到建行工作。

  整个晚餐在一种理性的友好气氛中进行。

  高德民瞥见高博眼里有些诧异,暗自想,你小子别以为我是无条件妥协,我是有条件的。他打算晚饭后跟他们正式谈一次。

  但一吃过晚饭高博就进自己房间去了,小曾也跟进去了。想到小两口毕竟好久不见了,老两口不能不知趣。

  高德民在客厅徘徊,本来应该看看评审材料的,可是心不定,他觉得再怎么也得和那小子谈一次,鉴于早上的冲突,他有必要正式表态一次,同意他们结婚,并进行必要的教诲。

  可是,怎么才能把这小子叫出来呢?

  过了一会儿老伴来密报,说儿子正在房间里打游戏呢,她都听见扑哧扑哧的声音了。老伴嘀咕说,你这个儿子什么德行啊?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娶回来又不当回事儿。人家这第一天到,就把人家晾一边儿,实在搞不懂。

  高德民生气地说,你不要他一有问题就说是我的儿子,高兴了就说是你的儿子。你搞不懂,我还搞不懂呢。

  老伴说,你不要计较好不好,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高德民无法再忍了,他拿起手机,给儿子发了条短信:如果还没休息,请你们出来一下,我和你妈有话说。

  很快,高博和小曾就出来了。高博嘻嘻嘻地说,没想到老爸还会使用这样的方式,有进步。

  高德民沉默不语。两人只好乖乖地坐下。

  沉默了一会儿,高德民用少有的慈祥语气说:我和你妈认为,既然小曾已经专门请假过来了,你们明天一早就去把手续办了吧。

  高博说,我们已经办了。

  高德民携老伴一起愣住:什么时候办的?

  今天下午。

  高德民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子是害怕节外生枝,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真气死老子了。

  他气鼓鼓地说:你什么意思?

  高博说,没什么意思啊,不然你又说我们未婚同居。

  小曾连忙进屋拿出红本本,递给未来的公公婆婆。

  高德民翻开看,果然是今天的日子。这小子!他不气死老子不甘心!唉,原来想好的一大堆教诲,全断了来路,进不到脑子里了。

  老伴看他不说话,只好勇敢应战:既然你们已经办了证,就是夫妻了。要好好相处,好自为之。

  高博说,我知道。

  小曾也说,好的。

  高德民觉得非常扫兴,非常沮丧,本来他是想,他发令让他们去办,可以表明这个婚姻还是经了他同意的,也好挽回一点颜面。哪知这小子已经办了。意思是,不管他是否同意,他都要结这个婚。

  他心里堵得慌,什么也不想说了:“今天就这样吧,小曾也累了,大家早点儿休息。”

  夜

  高德民摊开材料作评委的功课,可怎么也看不进去,忍不住一声长叹,跟老伴说:你说他像谁啊?我们高家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孩子,这么霸道,这么我行我素,自作主张。

  老伴劝慰说,算了,咱一直管他管不了,他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只要他不惹是生非,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高德民说,我算是彻底死心了,以后他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他爱干吗干吗,我说到做到,我再也不管了!

  老伴说,那孙子呢?也不管?

  高德民说,不管!让他自己尝尝养孩子的滋味儿。

  老伴看他一眼,明显是不相信。

  其实高德民自己也不信,过了一会儿又说,说不定那小子到时候光顾玩儿,求我们替他管。到时候你也不许管,我们一定要拒绝他。

  老伴顺着他说,好,好。拒绝。

  夜里高德民做了个梦,梦见高博身着黄袍马褂坐在龙椅上,粗声问道:父皇有何诉求?

  高德民仰头看着儿子说,老父所有事都依着你了,只有一事相求,还望答应。

  高博说,你只管说。

  高德民说,今后你若有了儿子,请让老父为他取名。

  高博说:父皇想取个怎样的名字?说来给朕听听?

  高德民说,鄙人以为,尔雅二字甚好,既有传统文化底蕴,又不显老旧,且无论生男生女,都可一用。高尔雅,如何?

  高博说,朕听上去,怎么像某个商品的名称?

  高德民生气道:你是个文化人,虽然大学肄业,也不会不知道《尔雅》吧?这该是高中所学的知识。

  高博说,不管是尔雅还是我雅,此事暂不考虑,因为朕已与皇后商量妥了,做丁克家庭。

  高德民说,什么丁克?

  高博说,请自己上网狗一下。

  高德民说,什么叫狗一下?

  高博说,你是个文化人,虽然年长,也不该对网络如此陌生。

  高德民忽然大声说,我知道丁克是什么,用不着上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孩子?你有为高家传宗接代的义务!你想丁克,绝对不行,我坚决不答应。

  高博不理他,站起来就走了。

  高德民气得一P股坐在地下,小曾走过来扶他:父皇,皇上不要孩子,就是不想成为你酱紫(这个样子)啊。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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