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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画龙点睛:理学五子

  钱穆所指的中期宋学,是宋代理学的创立时期。其主要代表人物为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和程颐,这五人被称为北宋理学五子。其他如谢良佐、杨时、游酢、尹焞、吕大钧、吕大临等。在他看来,中期的宋学与北宋初期诸儒已经不大相同,主要表现在:

  (1)学术路向不同。钱穆指出,初期宋学是在大目标下形成的多方面活动,中期则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较之初期精微有余,博大转逊。初期宋学路向包括政治治平、经史博古、文章子集诸家,学术视野宽阔,各种人才济济。中期儒学学术显得单纯、专一,不十分博大,但精深了。具体地说,中期宋学主要围绕宇宙论和人生论两方面展开,尽管北宋五子在这两方面各有偏重,但基本上超不出这个范围。其原因在于,北宋初期的范仲淹和王安石的两次变法失败,使理学家们不愿意涉足于政治领域,而转向宇宙论和心性论问题。另外,要确立道统,就必须反对佛教,而佛教思想中的宇宙论和心性论是其两大思想支柱,反佛就必须打倒它的宇宙论和心性论,建立儒家的宇宙论和心性论。由此看出,学术的客观发展和形势的需要决定了这一时期学术的特点。

  (2)从文章方面看,钱穆认为,宋学初期风气大多渊源于韩愈,因而比较注重文章。北方如柳开、石介,南方如欧阳修、王安石的文章是很有代表性的。正是由于他们注意文章,因此能发泄情趣。人生必然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而中期宋学对文章不感兴趣,如程颢和程颐兄弟,讲学多用语录体,很像禅宗祖师们的传道语录。中期宋儒们的语录式文学虽然洁净朴实,明白易懂,但抛弃文学,便减少了活的人生情味,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损失。

  (3)从政治治平方面看,初期宋儒都热心于政治。南方如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北方如司马光,都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有轰轰烈烈的表现。就是北方的孙复、石介也绝非隐士之流。石介作庆历圣德诗,分别奸贤,直言无忌,掀起了政治上很大的波澜。他死后,几乎被剖墓断棺。中期诸家虽然并不刻意隐沦自晦,但对政治的情趣淡漠了。他们都只当过几任小官,尽心尽职。从政治角度,钱穆把初期诸家比作“伊尹”,而把中期诸家比作“柳下惠”,他们的政治态度不同。

  (4)从教育与师道方面看,钱穆指出,初期宋儒兴办书院与学校,尤其是胡瑗,是一个模范的教育家。中期诸儒讲学,则只是师友后进自由相聚,只能算是私人讨论,并没有正式的教育规模。文章、政治和教育,三大方面的活动,中期儒者都不如初期儒者。

  (5)从学术论著方面看,初期诸儒都有学术著作,尤其是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在经史、文学方面都有大著作,堪与古今大儒颉颃相比。而中期诸儒,在这方面大大不如了。只有邵雍、程颐、张载可以算有正式的著作,但分量上要小得多,性质也比较单纯,不如初期诸儒宽阔博大。

  钱穆在总结北宋这两个时期儒学发展关系及特点时指出:“初期诸儒多方面的大活动,要到中期才有结晶,有归宿。画龙点睛,点在中期。初期画成了一条龙,要待中期诸儒替他们点睛。点上睛,那条龙始全身有活气。”钱穆所谓的初期诸儒画了一条龙,是指宋初儒学学术上的多方面表现,包括政治治平、经史博古、文章子集和教育师道等方面的全面发展。这种全面发展开阔了人们的眼界,形成了一种新气象。但它们是平铺开来的,广博有余而深度不足,没有把儒学的基本精神突出,也不能对抗佛教的挑战。而北宋中期兴起的理学,突出了宇宙论和心性论,在北宋初期儒家画的这条龙上点上睛,使北宋学术有了重点。这对反对并消化佛学,使学术向纵深发展有积极意义。

  理学的重心放在宇宙论和人生论方面。周敦颐、邵雍和张载偏重于宇宙论,程颢和程颐兄弟则以人生论为主。周敦颐之学传程氏兄弟。周氏“主静立人极”,大程改为“主敬”,小程又加上“致知”,成为后世新儒学正统。邵雍学术偏于数术,不被认为是正统,学术流传很少。张载门下多豪杰之士,三吕(吕大忠、吕大均、吕大临)对礼制颇有研究,对于军事、政治、社会都努力奉献,风格与其他家不同。南宋时的浙东永康、永嘉学派也讲事功,与张载学派相呼应。程氏兄弟门庭最盛,朱熹和陆象山都是洛学的后传。

  钱穆对北宋时期儒学发展的研究,体现了他关于儒学发展第五期,即宋元明儒学综汇期与别出期的特点的论述。就是说,在北宋时期儒学发展也表现为综汇期和别出期。所谓综汇,是指这个时期儒学综通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迄隋唐的经史文学。如北宋初期诸儒,大体如此,他们都在经史文学方面兼通汇合,创造出宋儒一套新面目。其间所有差别,则不过在三者之间有所偏重罢了。如王安石偏重经学,司马光偏重史学,欧阳修偏重文学等。所谓别出,是指别有一种新儒学出现,即别出儒,以区别于上述综汇儒。

  别出儒主要是指理学家,如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诸儒。他们与综汇儒的区别在于:其一,他们都不喜欢作诗文,尤其是轻视文学;其二,他们也似乎不太重视史学,即在经学方面,对两汉以后诸儒治经的功绩都不给予充分的重视。因此,他们所创所学,后又称之为理学。钱穆就两汉以后儒学大传统而言,把宋代理学诸儒看作是儒学中的别出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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