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改变命运

第二十九章 两条腿写出一部畅销书

　　1991年12月的一天，我在广东顺德一声令下：出征！我如同当年的拿破伦大将军，雄纠纠气昂昂，指挥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沿107国道，北上，挺进湖南……我指挥的千军万马不是一支劲旅，仅仅是一辆满载着广东顺德家电的大货车，但我却有那么一种率领百万雄师挥戈北上的豪情壮志。深夜，我正激情澎湃地畅想我的推销事业。突然“噗”的一声响，大货车左前轮车胎爆了！车子停下来，司机下来换车胎。我也抱着挎包下车来观看，那车胎上扎进了一根大铁钉。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处于荒山野岭之间，深手不见五指，远处飘荡着鬼火，近处不时地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眼看车胎就要换好了，我还正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恐怖的浓浓夜色。突然，从我的背后冒出了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架在了我的脖颈上，接着是一连串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喝：“不许动！不许动！不许动！”

　　呼啦啦，黑暗中闪出16个蒙面人，他们一个个腰扎武装带，斜挎自制火药枪，手持棍棒，把我和两名司机团团围住，我猛醒，意料到了我遭遇了什么。我身上携有公款，还有这一车货。我是率师北上开拓市场的销售大将军，绝不能有失体面，使公家的钱物在我的手上被劫。我紧紧地抱住挎包，头一低，躲过刀锋，像头公牛，朝着我面前用大砍刀胁迫我的蒙面人的肚子上猛撞过去，那蒙面人被我撞翻在地，我趁乱突围，拼命地跑，边跑边大声呼救：“土匪抢劫了！土匪抢劫了！”

　　过往的车辆发现有情况，都唯恐躲之不及，加大油门呼啸而过……蒙面人对我前后左右围追堵截，我像一头被围猎的野鹿，大棒像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地砸来，一棒朝我的头上砸来，我用胳膊一挡，“咔”，棒子折成两截；又一棒砸来，我头一偏，砸在肩上。我眼看就要葬身于乱棒之下，我急中生智甩下怀里抱着的挎包，趁蒙面人争抢我的挎包时，我终于突出包围圈，我正心存侥幸，只听得“咣”地一声枪响，我被击中了，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国道边栽下立陡的悬崖，先是重重地摔在山坡上，又沿着山坡“骨碌骨碌”滚下了深谷……

　　我以为我一定是死了，正沿着死亡隧道滑向一个遥不可知的天国。

　　我不知道我死了有多久，一股腥臭、热乎乎的气浪扑鼻而来，我苏醒了，一条野狗正用猩红的舌头舔我的鼻子，我一声惊叫，那野狗跑了！这时我发现我滚到了山谷下的一条沟壑里，我的身旁与我脸贴着脸的是一颗死人的头骨。我用受了伤的手触触脸。噢，我确信自己没死，仍活着，我想站立起来，但两条腿被打得已经难以把身体支撑起来了。我的左前臂断了，右手掌碎了，肩胛骨裂了，钻心的疼！我摸了下身的隐蔽处，那里我备了一个带暗口袋，公款安然无恙地藏在里面。我甩给蒙面人的挎包里，只是吃饭剩下的一点零钱，我担心国道上那一车货和两个司机的生命安全，我要去报案。我咬着牙，忍着一身的疼痛，艰难地往山上爬，那山坡很陡、很滑，我不断地被滑下来，又一次次向上顽强地爬……山坡上长满了带刺的灌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披荆斩棘。那带刺的灌木时而挂住我的衣服，时而挂住我的裤子，时而刺痛了我的脸，时而又刮伤了我的手。

　　我这样艰难地往山上攀爬，疼痛着，恐惧着，怕再次遭遇土匪的袭击……然而，就在这样一个险象环生、危机四伏、命悬一线的时刻，我想得更多的却是人生的意义，学习的意义！我想：人的伟大与光辉也许就在于此吧！哪怕尚有一口气，就不息地追求、探索、攀登。就如人在生物学上的分类：动物界、脊索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智人种的拉丁文命名（Homosapiens）的含义是了解情况的人，不息地追求和探索的人。

　　我心中一亮，脑海里“啪”划过一道闪电，突然有了一种光荣的使命感：我要把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用生命谱写出来，为中国的文学画廊增添一个不愧为伟大时代的中国最庞大的职业群体--推销员的形象！

　　后来我几经磨难，在当地老乡们的帮助下，报了案，找到了那一车货和两位九死一生的司机。当我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是在湖南株洲骨伤科医院的病床上，护理见我醒来了，送来了一碗冒着热气腾腾的炖排骨，我腹中空空，已经两天两夜没吃饭了，但我第一件事不是狼吞虎咽暴食炖排骨，而是迫不及待地跟护士要纸要笔。住院的日子里，我用缠满绷带的粉碎性骨折的右手掌，忍着剧痛用惟一能活动的大拇指夹着笔写我亲身经历的影视文学剧本《推销员的故事》。这部用我歪歪斜斜的字体手写出的剧本挺幸运，在《戏剧春秋》1992年第二期、第三期上连载。我的责编是当年红上了天的七幕话剧《枫树湾》的编剧中国著名剧作家陈健秋老先生，陈健秋老先生看了我的剧本发自内心地笑道：“中国写推销员的戏只有你邰勇夫可以写啊！”

　　写好作品就是要有这么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叫做热爱生命，怎么样是热爱生命？仅仅是活着？仅仅是衣食无忧？是的，没错！但做为文学家、科学家和一切有志向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人，只为衣食无忧地活着，层次太低了！我们热爱生命，是对人生信念的坚守，是对人类的关心和同情，是对生活和世界的热爱。哪怕灾难临头，哪怕生命到了最后一刻，我们也要心存好奇和伟大的探索欲！把我们美好的情感，把我们对人生与社会的思考，把我们对生活的最新发现，记录下来，做为生命最后的芬芳留存于世！

　　我念念不忘的是与千里马张鸣的竞争，人家在著名学府里面读万卷书，我在广阔天地读人生、读市场、读社会学、读经济学、读文学、读时事、读中国大地这部波澜壮阔960万平方公里的大书。

　　2000年，我在广东顺德一家著名家电企业，一次性推销了16个火车皮的微波炉，创造了中国小家电销售史上一次性成交额之最！

　　然而这一年正月初八上班的第一天，我却被老板炒鱿鱼了。那一天，我第一个走进了公司大门，等待着老板给我发红包、给我特别嘉奖，然后去财务领上一笔至少五十万元的奖金请老板和同事们吃庆功宴。这样的辉煌可是让我奋斗了15年、梦想了15年才降临到了我的头上啊。结果那一天我没拿到奖金也没得到老板的特别嘉奖却被通知去公司人事部，我还挺激动，心想：是不是要提拔我当营销部老总啊？

　　人事部长却对我说：“经过评估你不适合做营销。你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我如同遭遇雷击，傻了、呆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是在做恶梦：这怎么可能呢？我如此能干如此努力人事部长却说我不行，我却被炒鱿鱼了，50万奖金也泡汤了！

　　我回到家，一脸的悲伤，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任时光流逝……日出日落、星转斗移，我不吃不喝呆坐了三天三夜……在我越想越气越绝望之时，我突然想到了我的人生信条：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我更要行。

　　我开着辆摩托车在广东珠江三角洲逐家企业上门找做推销员的工作，我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出去找工作，又一次次地失望而归，所到之处全是碰壁，所有企业要么问当时还没满38岁的我“您老贵庚？”，老板们更是像事先串通好了一样，见面第一句话都是：“你做推销员那么厉害为什么被炒鱿鱼？”

　　说得我哑口无言！我遭遇了全世界老板们的否定，都说我不行，但我不怕：“文化大革命”，刘少奇、彭德怀还被打翻在地被踏上八亿“革命群众”的脚呢，我这点委屈算个啥？

　　再没有老板给我产品推销了，即使有老板恩赐我一份做推销员的工作，也难以养家糊口，做推销员可以致富、可以成为中产阶级的黄金岁月已经时过境迁了！

　　这时候的广东珠三角企业界率先时兴学习狼了，把狼作为图腾来让人们顶礼膜拜。中国老百姓世世代代给孩子们讲的凶残、贪婪、自私、嗜杀成性、掠夺成性的“大灰狼”在企业界成了模范人物，旧中国半夜鸡叫的周扒皮、把喜儿逼成白毛女鬼的黄世仁都成了老板们的敬业标杆。先是台湾学者、大学教授们来广东讲学在台上学狼叫，学狼跑，学狼撵兔子攻击弱小生命，学狼组成团队围剿猛狮、大象、长颈鹿等庞然大物，学狼血腥吞噬异类种群时的无情和贪得无厌。一些名牌高校工商管理学院的所谓著名教授著名学者们的良知被金钱淹没了，他们斯文扫地，凶相毕露地给天性善良的学子们传授狼道，给血汗工厂的企业家们创造理论根据……

　　回顾历史，人们都会嘲笑1958年的全民大炼钢，“文化大革命”的造反有理，学者们、教授们为什么一面嘲笑着荒诞还一面制造着更大的荒诞？人们切齿痛恨二战期间德国法西斯、日本军国主义对全世界人民的野蛮杀戮，怎么企业界又大兴起狼道、狼撵兔子了？把弱势的“兔子”们全撵得气绝身亡，谁还给你老板们干活啊？这些荒诞不经的伪科学、反人性的管理思想为什么能够在21世纪的珠三角大行其道？为了讨薪，我去劳动仲裁所。原来我只以为人广众多之处应该是车站、码头、机场，进了劳动仲裁所的大门我才知道：那已经是老观念了。在这里排长队讨要工钱的打工者洪流滚滚……

　　我遭遇到了《推销员之死》中的主人公威利洛曼那样的生存绝境了，但我没有像威利洛曼那样为换取保险金而去车毁人亡，我选择了推销自己：“全世界有那么多的奖项，诺贝尔奖、奥斯卡奖、奥运会金牌、五一劳动模范奖……我要给我自己颁个大奖！”

　　我一面为广东的一些小企业做着兼职的自由推销员，一面写作不止。一次去乌鲁木齐的旅途中，一路上软卧车厢里只我一个人，旅行一天一夜我就写了一天一夜，每次列车员过来看到我忘情写作的样子还有摊在卧铺上的《现代汉语词典》和一些书刊，眼神里就会流露出一种崇敬，好奇地问我：“您一定是位大作家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甜蜜蜜。每到一座城市，下了火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路边打字社把在火车上写的文章打印出来，沈阳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打字社，当我去取打印好的文章时，打字社老板一家人都在认真地阅读，他们见了我唏嘘不已，“你写的这是真的吗？这是你亲身经历的吗？”

　　美国文学家爱默生曾经说过：培养好人的秘诀就是让他在大自然中生活。在大自然的人文环境中薰陶。

　　2001年的7月，我用两条腿作笔，血汗做墨，苍茫辽阔的大地做纸，历经15年风霜雨雪书写出的一部推销员的自传体小说出版了，在全国20多家大书城上了排行榜。我的推销员故事已经出版10年了，当时与我书同时出版的很多本畅销书包括获矛盾文学奖的书现在早已销声匿迹，很少有人提及了，但我的推销员故事仍然被人们传颂着，不断加印，不断地再版，2000年至现在，中外已经有1000多家报刊杂志连载、选载、报道了这部书，读过我推销员故事的中外读者至少一亿人以上。被我书深深感动的有市委书记、有解放军中将、有上福布斯富豪榜的企业家，有退了休的老大爷老大妈，有企业第一线的生产工和大中专学生们。被我书感动的还有一位著名人物--张艺谋。张艺谋专门请我吃了顿饭，他说：“你的故事震撼了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