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民国一代船王

1

　　除匪

　　卢作孚将要管理的嘉陵江三峡，地跨江北、巴县、璧山、合川四县，范围上起合川沙溪庙，下至巴县瓷器口，包括沿江两岸50公里内的39个乡镇。这一带历来治安不力，经常有土匪出没，拦截船只，严重威胁商旅和百姓安全。

　　从1918年起，这一地区的地方士绅出面，成立了维持治安的峡防营，后几经变迁，改组为峡防团务局，驻防地点在巴县的北碚乡文昌宫。峡防局负责打击土匪，并向过往船只收取船捐，以充作训练武装人员经费。但是，峡防局成立后效果不好，形同虚设，根本无法制止土匪对于过往船只的威胁。

　　当民生公司在此开辟航运之后，为了确保安全，或是请军队护航，或是给土匪送买路钱，不仅麻烦，还增加了运营成本。卢作孚上任之后，下定决心，任期内第一件事就是要清除匪患。清除匪患是每一任峡防局局长的心愿，然而事与愿违，在卢作孚之前，从来没有哪个局长能把匪患解决掉。因此，峡防局的士兵对这个小个子局长要清除匪患的决心颇不以为然。

　　为了能够清除匪患，卢作孚首先要练兵。峡防局的士兵从招募至今，已经跟土匪打过不少交道，但是从来都没有打赢过土匪。这样的结局倒不是因为土匪多么英勇善战，而是因为峡防局的士兵大都只是例行公事，放几枪，喊几声，应付差事就能收工回去领钱。而土匪则不然，他们打劫船只多数是因为走投无路，是为了生存，应付官兵围剿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不能不用尽全力。如此一来，一个是为了吃口饭，一个是为了活命，自然是土匪反而更有战斗力。

　　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卢作孚加强了对士兵的训练。首先，卢作孚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表，规定什么时候必须起床，什么时候必须休息，以此来培养士兵的纪律性。此外，卢作孚还加强了军事训练，让士兵练就强健的体格，敏捷的身手。另外，卢作孚还很重视对士兵的政治教育，把一个军人应有的对于国家和人民的责任感灌输给这些士兵，让他们明白自己是为了谁在战斗。

　　在对士兵进行训练的同时，卢作孚还很注重对士兵工作技能的培训。卢作孚心里很清楚，一旦剿灭匪患，这些士兵将无事可做，届时他们就得回归社会，从事一定的劳动。如果现在不教给他们一定的工作技能，将来士兵回归社会就会因为没有工作技能而成为无业游民，假如他们仗着一身军事本领胡作非为，那么，他们反而成了社会的危害。于是，卢作孚未雨绸缪，一开始就把这个问题的隐患给解决掉，训练士兵的同时培养他们的工作技能。如此一来，峡防局反倒成了一个职业学校。

　　对士兵的训练结束之后，卢作孚并没有急于带领大队人马进山剿匪，而是进行“侧面迂回”。卢作孚带着训练好的士兵，以雄壮威武的姿态到辖区内各乡镇来回宣传要打击土匪，要求各家各户配合剿匪，还威胁一旦发现有人私通土匪，就与土匪同罪。同时，卢作孚还反复宣传何时开始剿匪，并声明：如果能够在开始剿匪之前就放下武器，改过自新，回乡务农，就一概不追究。

　　卢作孚的举动土匪早就知晓，当他们看到峡防局的士兵一改过去有气无力不堪一击的状态，成为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战士之后，不由得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起来。之前的峡防局士兵不堪一击，土匪自然不惧怕他们，但是现在峡防局已经面貌全新，士兵的战斗力大幅提升，一旦开战，他们这些散兵游勇远不是这些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的对手，被剿灭是迟早的事。而且，卢作孚有言在先，只要肯下山务农当良民，他就不再追究。

　　于是，面对卢作孚的武力威胁和“改过自新”政策，很多土匪选择了回乡务农，毕竟，大多数所谓土匪都是走投无路的普通百姓，只要加以感化引导，都不会顽抗到底。

　　为了能够标本兼治，卢作孚还严厉打击辖区范围内的“黄赌毒”现象。卢作孚把卖淫、吸毒、赌博全部禁止，他认为这些活动是让人堕落的根源，禁止了这些人们就没有了堕落的机会，也就不会为了这些堕落的行为铤而走险去当土匪恶霸。

　　最后，当卢作孚带队进山剿匪时，往日里山匪横行的山里已经没了人影，大大小小的土匪都自觉回到了家乡。卢作孚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困扰当地多年的匪患问题。

　　改造北碚

　　改造北碚可以说是卢作孚一生中在民生航运事业之外的又一伟大壮举。他以非凡的毅力，带领全体峡防局职工，动员社会各阶层的力量，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在经济、文化、科学、教育、卫生、交通、市政、治安、旅游等方面创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迹。昔日盗匪横行、社会经济十分落后的北碚地区逐步变成为“文化的区域，生产的区域，游览的区域”。

　　卢作孚对北碚的改造首先从市政建设开始。

　　北碚原来只是一个偏僻的小乡村，毫无名气，诚如黄炎培所说，那时“从普通中国地图上找‘北碚’两字，怕找遍四川全省还找不到，可见这小小地方，还没有资格接受地图编辑专家的注意呀！”然而北碚的市政面貌在卢作孚接任峡防局局长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终成为一个“模范小市镇”。１９４４年被美国报刊赞誉为“迄今为止中国城市规划的最杰出的例子”。

　　应该说，北碚城市的形成，是卢作孚以北碚为中心，进行乡村城市化建设的结果。北碚原来是“非常污秽残破混乱的局面”，一条主要的街道，十分狭窄，中间还有凉亭覆盖。街中心还有一条臭水沟，因不透阳光，污水遍地，臭气熏天。卢作孚在此基础上大刀阔斧地开始了北碚的市政建设，不但克服了经费上的困难，而且还彻底改变了民众对于市政建设的传统落后的观念，为北碚的乡村建设运动营造了一个良好的氛围。

　　为改变北碚街道脏乱差的面貌，１９２７年秋，在大雨倾盆之际，卢作孚率领学生百余人，带头跳进臭水沟清除淤泥，使得若干年未经扫除的街道和未经疏泄的臭水沟得以重见天日。民众身临焕然一新的街道，都非常欣喜。通过向居民宣传清洁卫生及防治疾病的意义，居民逐渐觉悟。随后，峡防局每天派士兵一队分头扫除街道，又同居民一起订立制度，协议商定《清洁卫生公约》，逐日扫除街道和住宅，互相检查，互相比赛，并定期在民众娱乐晚会上公布成绩，表扬优秀人物。经过努力，北碚街道的脏乱面貌终于得到了显著改善。

　　１９２８年夏天，峡防局召集居民会议，商讨改进市容整修街道事宜。商讨的结果，多数同意，而有少数持反对意见。峡防局于是拆除了街心凉亭，填平了街心水沟改成阴沟，拆除当街土地庙、厕所、尿缸，锯短屋檐加宽街面。由于少数顽固分子的阻挠，少数的房屋仍突出街心，非常不美观。经过一段时间后，顽固分子自动妥协，一些人还自动拆除了突出街房的屋檐。北碚整理市街的第一阶段工作遂告完成。

　　北碚市街整理的第二阶段，是进行有意识的规划，并推广到各乡镇。其中最有成绩的，就是成立了市政整理委员会，拟订了市政建设计划。在这一阶段，人们次第撤除了街内的关庙、禹庙、王爷庙、肖公庙、地主宫等，在适当地点添修新街，开辟较大街巷。北碚市区经过三次改建，其下水道、街道、公共建筑都有非常大的改进。

　　同时联络辖区各乡镇，共同整顿地方，改建市场。如悦来场、水土场、蔡家场、沙溪庙、澄江镇、黄桷场等一致同意，由峡防局派工程人员帮助设计，指导进行改进，北碚地区整理街市一时竟成了风气。

　　北碚的市政建设一直遵循了卢作孚的理想，终于建成一个花园一样的城市。街心的花园、喷泉、临街的石凳、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都让人感到新奇又舒适，一切就犹如梦一般美好。北碚的市政建设之所以让人印象深刻，不但是有规划良好的市政建设，还有和这市政设备相匹配的人文环境。由于人们对北碚环境的爱护，不但市政设备完好无损，街面也是洁净如洗，更难见到当时其他城市随处可见的乱吐痰、乱丢垃圾的恶习。可见，北碚的市政建设不单单是工程设施的建设，更有人文环境的建设，二者又相得益彰，在20世纪４０年代末期，北碚终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模范区”。

　　在北碚，卢作孚还修建了四川的第一条铁路——北川铁路，贯穿北碚区文星乡和戴家沟境内，自江北县嘉陵江左岸的白庙子起东北行，经水岚垭、麻柳湾到达万家湾，经文星场、后丰岩而至郑家湾，过土地垭、戴家沟、大岩湾，直达终点大田坎，共１１个站，全长约１７公里。

　　卢作孚出任北碚峡防局局长不到半年，就开始筹划修建北川铁路。因为峡区煤矿资源虽然丰富，但大大小小的煤矿都分布在深山老林之中，开采出来的煤，全靠人力肩挑背扛运输。当时每天有６０００多名挑夫穿行在山间小道上，要走２０里才能运到嘉陵江边，每年仅运费一项，就占了煤业成本的大半。为了开发三峡，发展煤业，就必须改变煤炭运输的落后状况。

　　１９２５年，江北、合川士绅唐建章、李云根、张艺耘等人倡议修建轻便铁路，用火车代替人力挑运，但由于筹款缓慢、路基征地等问题迟迟不能动工。１９２７年，卢作孚到任后，极力促成组建了北川民业铁路股份有限公司，定股本总额为３０万元，大家推选卢作孚为董事长，聘请原胶济铁路总工程师丹麦人守尔慈为北川铁路总工程师，唐瑞五为副总工程师。１９３１年，原北川公司董事长张艺耘赴丰都任县长，卢作孚接任董事长职务后，更是多方策划和精心指导，从而加快了修路工程的进展。

　　北川铁路的建成，在当时的四川乃至全国都是一个大胆的创举，它不仅系私人集资所建，而且是在四川军阀连年混战，时局动荡的年代和地处穷乡僻壤的山沟里修建起来的，使民族精神为之振奋，让民众看到了民族铁路运输事业发展的曙光。它不但使北碚文星场沿线交通便利，而且使这个小乡场从几户人家，发展成近千户的热闹市集；同时，也使沿线煤炭的运输效率大大地提高了，为后来天府煤矿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建修嘉陵江温泉峡温泉公园也是卢作孚对北碚改造系列工程的一部分。

　　温泉公园所在地温泉寺初建于南朝刘宋景平元年（４２３年），重建于明宣德７年（１４３２年）。史料记载：元蒙哥久攻合川钓鱼城不下，在巡视战场时被火炮击中，伤后送来温泉寺，死在寺内。1000多年来，温泉寺香火，时兴时衰，到２０世纪２０年代中期，有名的温泉寺只剩下隆树和尚一人守庙，整个庙宇破败不堪。

　　卢作孚１９２７年春接任峡防局局长后，主动与隆树和尚商量，决定以温泉寺为中心创建温泉公园。为此，特成立了由张隆树、何北衡、卢作孚、文化成、郑璧成等人组成的温泉公园董事会，何北衡担任董事长，邀请邓少琴担任主任，并住园内办事。建公园经费由董事会向有关方面募捐。最初的办事费用，是峡防局先借支了４０元。为求得各方支持，宴请地方绅士便用去了２０多元，卢先生将剩下的１０多块钱，请１００多石工，采石砌池，并于５月１４日，亲率峡防局职员和士兵３０人，赶赴温泉寺，破土动工。卢作孚既是指挥官，又是战斗员，既当设计师，又当施工员。从开荒整地，筑路修池，到栽花种树，营造亭宇，都亲自动手。

　　卢作孚还亲自去重庆，商请刘湘、杨森等当时四川的军政绅商领衔向川中各方人士募捐，迅速铺开建园初期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