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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原始的音符(1)

  还生命于自然

  引子

  墨墨的夜。远处的村落,遥遥透着几星寒火,渺茫飘忽。不久,寒火相继熄灭,天穹下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呜——哗——!”老黄河存积的一洼洼死水,不能自由地奔向大海,便拼命向两岸的残堤冲击;风带着草腥味卷过来,推波助澜,发出尖厉的啸叫;两旁河滩上的树林子像野牛一样吼声不止;一片片的芦苇和齐人深的草棵子,一时扑倒在地,一时腾起蓬乱的头,像一大群哀绝的老妇人,和着同一个节拍在哭泣;苍鹰、乌鸦、夜猫子都在黑暗中惨叫……

  白天被人类驱赶的蛮荒和野气,一到晚上便卷土重来,策划着一个颠覆人类的阴谋。

  天地初开之后,这里曾是一片汪洋大海,那时,鱼类是这里的君主;后来,陆地突起,大海变成沼泽,凶猛的恐龙又在这里称王称霸;而现在,征服并且统治着这片土地的已是人类。自然界的每一次改朝换代,至少都要经过几千万年,那是一场怎样旷日持久的残酷战争哟!日月星辰、天地水火都被卷进去了。生命被造就,又被毁灭;生命与生命和解,又重开杀戒。但世界却最终以生命的增多和延续而存在着。生命太强大了,生命之所以为生命,就在于它的独立性。万千生命以各自不同的音符,唱着一支支古老的生命之曲。

  可悲的是,尽管生命都在寻求自己生存的自由,但它们却从来都没有得到。因为,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是上帝吗?)制造了一种不可违抗的自然法则:万事万物不仅是各个独立的个体,而且应当互相依存,互相制约。更令人恼火的是,当各种生命刚一被造就的时候,上帝也同时为大家造就了一个凌驾一切生命之上的君主——先是鱼类,后是恐龙。但上帝仍然是仁慈的,它终于发现了它们的凶残,于是鱼类被废为庶民,恐龙则干脆被毁灭,最后把大自然交给人类去管理。它相信终于为芸芸众生找到了一个英明的君主。因为人类是所有生命中最高级的生命,人类不仅有生命的本能,而且有超常的理智。这种理智可以抑制人类自身杀戮的本性,可以调节人和其他生命以及其他生命之间的关系,从而建立一种合理稳定的秩序。作好这一切安排,于是,上帝去忙其他事情了。在数不清的星球上,有数不清的事情等它去做呢(可知上帝也不清闲)。

  从那以后,又是几百万年过去了。看来,世界并不比恐龙时代更加美妙。凡是人迹所到之处,河流被污染,森林被砍伐,生命被窒息和杀戮。土里长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万千生命越来越感到死的威胁。事实上,又有众多的生命在人类“征服大自然”的进攻中消失,或者濒临绝种。人类并不比鱼类和恐龙更仁爱;相反,除了残忍,还多了一层阴险和狡诈。人类是自然界前所未有的暴君。万千生命在煎熬中实在等不得上帝的裁决,纷纷起而反叛了。人类在哪里进攻,它们就在哪里抵抗。它们不要人类的文明,宁愿回到荒野中去。人类以自己居住的村落,自己活动的足迹,自己狩猎的武器,自己耕作的犁耙,到处驱赶着蛮荒和野气,万千生命则以殊死的搏斗复辟自由的荒野。草莽昨天刚被铁犁割断喉管,今天又长出新的头颅;飞禽走兽白天被人类赶走,晚上又悄悄返回……

  就在这样一场血腥的对垒中,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出现了。

  一、一种不明身份的怪物,每夜出没于周围的村庄,伤害人畜,制造混乱。人乎?兽乎?抑或人兽皆非。古黄河两岸的人们,于是陷入一场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恐慌

  某日夜,一家农户的四只鸡悄然失踪了,天明只在村外的树林里发现一摊沾血的羽毛。

  某日夜,某饲养场一头猪突然惨叫一声。主人闻声起床,刚拉开门闩,就见一条长大的黑影蹿墙而去,速度快如锋镝,无一点声息,眨眼间消失了。再看那头近三百斤的猪,脖子里翻着血沫,已经死去。

  某日夜,一少妇三更睡醒,忽然想到白天晾晒的衣服还没有收拾。她忙披衣开门,猛见朦胧的夜色中,院子里站一个毛人样的怪物。那怪物正扶住绳索收摘衣服,发现门开处一位半裸的女人,竟毫不惊慌,反而伸出丑陋的嘴脸。定定地打量着她。接着,又蹒跚着靠前走了一步。“啊!……”一声裂帛样的尖叫,女人昏倒在地。

  某日夜……

  这类事几乎夜夜发生,荒诞而又真切。古黄河两岸的村庄笼罩在一片混乱和惊恐之中。人们被这突然降临的神秘怪物吓蒙了,甚至来不及猜想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凭那茹毛饮血的兽性和狎近人类的举动,可以断定,这是个凶猛而有思维的动物!它能伤害家畜,不用说也能伤害人类。未知的威胁永远是可怕的。每天日头刚一沉西,家家关门阖户,闩上院门仍嫌不牢,再顶上一根棍子。女人孩子睡觉蒙头裹足,男人在床侧立一利器,随时准备自卫。大白天,废黄河滩上西风飒飒,野兔、黄鼠狼自由地在树林草丛中跑来跑去,一条长三尺的大蛇可以盘在路当中打盹,都不用担心人类的捕杀。本来就野气未退的古黄河两岸,变得路断人稀了。一个人大白天不敢走路,惟恐那神秘的怪物突然从密林间、从草丛里跳出来。人类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懦弱。

  于是,那怪物更猖獗了。它一夜可以周游数村,鸡鸭猪羊几十只、上百只地被咬死,扔在原地。任何高大的院墙都挡不住它。有时候,它还会扶住屋门,把门链摇得“哗啦哗啦”响,或者在另一家轻轻叩几下窗户:“嘭嘭嘭,嘭嘭!……”这种时候,睡在屋子里的人,便吓得毛发竖起,浑身不停地筛动。农家院一般有狗,可这些看家狗似乎也完全被这怪物攫住了魂魄,只蜷缩在草垛上,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像婴儿在哭泣。怪物游了一家又一家,出了这个村,又进了那个村。它成了暗夜的主宰,更使人惊异的是,它从来也不叫喊,从来也不虚张声势,只用自己凌厉凶猛的破坏力和恶作剧,显示着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存在。

  然而,人类毕竟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几百万年来,人类之间虽然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杀戮讨伐,自然界有过无数次的瘟疫灾荒,直至沧海桑田、火山爆发,地球大震动等等,但人类依然是世界的主宰。这一地位不仅没有动摇,而且越来越稳固了。而现在,他们却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怪物的侵犯和挑战,以至正常的生活秩序都被破坏了!

  人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之后,渐渐镇定下来。他们要弄清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先例。于是公推一个有学问的人去县城翻查县志。

  那一本本散发着腐朽气的线装书,记载的多是人类先祖的光辉业绩;也有一些是日月星辰、天地乾坤的异常现象;此外,还有山川地理、物产民风的沿袭变化。翻看县志的人埋头于线装书里,眼花缭乱,如同在尘封的历史中游历了一番,真是大饱眼福。

  终于,那人发现这样一段记载:“北魏,太武帝始光六年秋,华山北坡卧一白额猛虎,三日不动。县民结伙远看,骇然不敢近。黄昏,虎攀山顶,环顾四周,长啸一声,似有悲音,遂下山缓缓西去,隐入夜色。至此不复见。”应当说,这是一段极有价值的文字。它说明,这一带地方历史上确曾来过猛兽。遗憾的是,类似的记载再也没有了。就是说,自从那只猛虎走了以后,再没有来过虎豹之类的东西。细想,似乎也不奇怪。这地方地处中原,一马平川,没有大山,没有森林,虎豹之类大动物无法存身。县志上说的那座华山,至今倒是犹在,可惜太小。而且关于华山,还有一个传说。

  华山往东十一里半,有一座叫做栖山的地下山。这座栖山整个儿都埋在地下。相传当年杨二郎担山撵太阳,担的就是这两座山,因为走得太急,背后的栖山突然从扁担上滑脱,一下子坠入地下。杨二郎费了好大劲,也没有把栖山弄上来,只好把华山放下,空手而去。从此,在这方圆数百里平川之地,才有了两座山。栖山自不必说了,它在地下。人们所能看到的便只有华山了。可这华山又委实不像个山的样子,高不过三十几丈。方不过二里,一无林木,二无山洞,光溜溜一块巨石而已。当初,那只白额猛虎不知因为什么缘由,从深山老林跑到这地方来,结果发现这里连生存的条件都没有,占据小小华山,无异虎落平阳,终于还是决定回去。这就难怪它临离开时,“长啸一声,似有悲音”了。

  那人翻完县志,再没找到类似的记载,于是返回,如实禀告父老。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因为可以推想,那怪物不是虎豹豺狼之类猛兽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呢?于是,人们决定围捕。

  古黄河两岸的村庄都行动起来了。女人孩子依旧闭门不出,男人们则手持棍棒火枪之类,在黑暗中设伏;白天就结伙成群,到河滩两岸的林间草丛里搜索。各村约定,一旦发现踪迹,立刻鸣锣报警,来个铁壁合围。人们对于那怪物的凶残,毕竟不敢掉以轻心。

  人们几乎是兴奋起来了,激动起来了!这件事又激起了人类杀戮的本性。有人甚至打算,捉到那怪物以后,用钢笼囚住,抬到四乡和城市供人观看,肯定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人,确实是很会算计的。

  面对人类如此声势浩大的围剿,那怪物好像并不惧怯。不仅不怕,反而还火了!它仍然夜夜出没于村落农舍,不仅更凶猛地咬死家畜家禽,而且还咬伤了十几个人。一到夜间,这村那村,不断响起报警的锣声:“当当当……!”“咣咣咣!……”那气氛真是紧张极了。

  一个多月过去,人们还是什么也没有捉到。不过,那怪物的形象是越来越清晰了。据亲眼看到的人说,那东西多数时候都是四蹄行走,身躯长大,一身黑缎样的毛,跑起来快如疾风。偶尔站立,从脖子到肚皮便垂一条白围巾样的带子。四只蹄子也都是雪白色,嘴脸如雷公,等等。综合这些只鳞片爪的所见,人们越分析,越觉得那怪物就是一条狗!一条狗?这可能吗?怎么会是狗呢!狗向来是人类的忠实奴仆,畜禽的护卫,怎么会出来伤害人畜?不会,不会的!

  然而,这猜想到底还是被证实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个汉子酒醉归来,刚到院门口,就听屋里一片尖叫声。那喊叫的有他新娶的妻子和前妻留下的惟一儿子。那恐怖的叫声使他相信,肯定出了什么事。汉子惊得酒醒了。贴住门缝往院子里看,不禁打个寒战。他看清了,正是人们传说中的怪物站在堂屋门前,正不停地摇动门链,偶尔停下,谛听那恐怖的尖叫,似乎在欣赏自己的创造。它又在摇动了:“咣啷咣啷!……咣啷!……”这时,它又把门缝扒开,尽力向屋里伸进嘴去,发出“叽叽叽!……”的谑笑声。

  “救命啊!……救命!……”

  “哇哇哇哇!……”

  女人在喊,孩子在哭,声嘶力竭。

  汉子陡然生出一股怒火,骂一声:“可恶!”一脚踹开门,冲进院子。那怪物听到背后响动,立刻扭转身,从门上滑脱,却并不逃跑,只稳稳地站在地上,瞪着汉子。汉子一惊,顺手操起一根棍子,拉开防卫的架势。

  那怪物仍然不动,两只眼闪着火球样的光,把身子略缩了缩。这一刹那间,汉子认出来了:这是半年前自己卖掉的看家狗——白驹!怎么?白驹还活着吗?我明明是卖给狗屠的呀!怎么时隔半年,它又回来了?莫不是它的阴魂吧!汉子毛骨悚然,吓得倒退两步,拿棍子的手在瑟瑟发抖。他知道自己愧对于它,白驹曾是一条多么忠实的看家狗,它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可自己却把它卖给了狗屠。肯定,它的阴魂是向自己索命来了!

  汉子两眼发昏,骇然盯住它看,不对!那是一条实实在在的狗,白驹还活着!几个月来,到处作乱,搅得人日夜不宁的就是它吗?可现在,它又回到家里来了。是的,刚才它摇动门链,扒拉门缝,都是为了找老主人!汉子喉头哽塞,眼睛湿润了。他扔下棍子,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轻轻呼唤:“白驹……”

  白驹愣了愣,似乎也向前走了一步,样子变得温和了。汉子胆子大起来,他确信白驹还没有忘记老主人,于是大步奔过去,想要搂抱它。白驹犹豫着停下,现出沉思的样子。忽然,它倒退一步,重新现出凶猛的神态,月光下那么威武。汉子似乎没有注意到白驹神情的变化,继续唤着它的名字,大踏步抢上去。可是突然间,白驹闪电一样扑上来,不是亲昵,而是一下子将汉子撞倒地上,而后腾飞一样,从高大的院墙上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快,以至汉子大叫一声清醒过来时,白驹早已不见了。屋里的女人已经打开门,急忙惊呼着将丈夫拉起。两人蒙头蒙脑,在院子里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白驹,却发现栏里的两只羊已经被咬死了。显然,这是那条狗干的!

  第二天,当汉子向人们说出昨夜的经过时,人们愤怒了,全都愤怒了!那是一种被捉弄、被戏耍后的愤怒!想一想吧,那么多村庄被搅得一塌糊涂,那么多人畜被咬伤咬死,当人们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大举讨伐,大举围捕时,结果却发现他们的对手是一条狗,一个畜生!人们感到了侮辱,是一种十分难堪的侮辱!说起来简直叫人害羞!那个下贱的东西居然敢于如此嘲弄人类,这世界真是不成体统了!

  不过,人类中毕竟不乏深沉者。当大多数人都还在愤怒中的时候,也有人在想,那条狗为什么要和人类作对?而狗一向是忠诚于人类的呀!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已是众所周知的美德。在任何艰难困苦中,狗都从来不曾离开过人类一步,更不要说背叛了。而那条叫做白驹的狗,不仅仅是背叛,而且带着明显的报复心理。它每天咬死那么多人类精心饲养的家禽家畜,显然已大大超过它生存的必需;把人咬伤,以摇门铃、叩窗户等恶作剧吓人,更是建立在思维基础上的理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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