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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修身篇(2)

  英夷在广东,今年又请人诚。徐总督办理有方,外国人折服,竟不入城,从此永无夷祸,皇上嘉奖喜悦得很。相命先生每每说皇上连年命运,交上了劫财运,去年冬天才脱离。皇上也常对臣子们说,今年的气象,果然昌盛泰平,真是国家的福气。

  儿妇和孙女辈都好,长孙纪泽,因为发蒙大早,教得大宽,近已读完《书经》,请先生再把《诗经》点读一遍,晚上讲《纲鉴》正史,大约已讲到秦商秧开阡陌。

  李家亲事,儿子因为桂阳州往来不便,已经在媒人唐鹤九处回信不对了。常家亲事,儿子因他家女儿是小妾所生,便知道不成。纪泽儿的姻事,多次不成,儿子当年也是十五岁才定婚,纪泽再缓一两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或者请大人在乡里选择一耕读人家的女儿,或者儿子在京城自定,总以没有宝贵气习为主,纪云对郭雨三的女儿,虽然没有订盟,彼此呼亲家,称姻弟,往来亲密,决不改变。二孙女对岱云的次子,也不改变。谨此禀闻,其余详细写在给弟弟的信中。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致诸弟?劝宜力除牢骚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又已微发,幸不为害,听之而已。湖南榜发,吾邑竟不中一人。沅弟书中,言温弟之文,典丽鹬皇,亦尔被抑,不知我诸弟中半来科名,究竟何如?以祖宗之积累,及父亲叔父之居心立行,则诸弟应可多食厥报。以诸弟之年华正盛,即稍迟一科,亦未遂为过时。特兄自近年以来,事务日多,精神日耗,常常望诸弟有继起者,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且望诸弟分此重任,余亦欲稍稍息肩,乃不得一售,使我中心无倚。

  盖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之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即心甚忧之。近闻还家后,亦复牢骚如常,或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弃,不昨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朋友不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①,如吴(木云)台凌荻舟之流,指不胜屈。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乃读书人中最顺之境,乃动则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我之所不解。以后务宜力除此病,以吴(木云)台凌荻舟为眼前之大戒。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惟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一养此和气,可以稍减病患。万望温弟再三细想,勿以吾言为老生常谈,不直一哂②也。

  王晓林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有旨命其署江西巡抚,余署刑部,恐须至明年乃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凡四女,已殇其二,又丧其兄,又丧其弟,又一差不得,甚矣穷翰林之难当也!黄麓西由江苏引入京,迥非昔日初中进士时气象,居然有经济才。

  王衡臣于闰月初九引见,以知县用,后于月底搬寓下洼一庙中,竟于九月初二夜无故遽卒。先夕与同寓文任吾谈至二更,次早饭时,讶其不起,开门视之,则已死矣。死生之理,善人之报,竟不可解。

  邑中劝捐,弥补亏空之事,余前己有信言之。万不可勉强勒派。我县之亏,亏于官者半,亏于书吏者半,而民则无辜也。向来书吏之中饱,上则吃官,下则吃民,名为包片包解。其实当征之时,是以百姓为鱼肉而吞噬之,当解之时,则以官为雉媒而播弄之。官索钱粮于书吏之手,犹索食于虎狼之口,再四求之,而终不肯吐,所以积成巨亏。并非实欠在民,亦非官之侵蚀人已也。今年父亲大人议定粮饷之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之陋风,实为官民两利,所不利者,仅书吏耳。即见制台留朱公,亦造福一邑不小,诸弟皆宜极力助父大人办成此事。惟损银弥亏,则不宜操之太急,须人人愿捐乃可。若稍有勒派,则好义之事,反为厉民之举,将来或翻为书吏所藉口,必且串通劣绅,仍还包征包解之故智,万不可不预防也。

  梁侍御处银二百,月内必送去,凌宅之二百,亦已兑去。公车来,兑六七十金,为送亲族之用,亦必不可缓,但京寓近极艰窘,此外不可再兑也。书不详尽。余俟续县。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注释”

  ①抑塞:心情忧郁,内气不通畅。

  ②哂:微笑,一笑了之。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近来京城家里大小平安,我的癣疾又已经开始发了,幸亏还不甚为害,听它去。湖南的榜已发,我们县时一个也没有中。沅弟信中,说温弟的文章黄丽鹬皇,也被压抑,不知道各位弟弟中将来的科名究竟如何?以祖宗的积德、父亲、叔父的居心立行,则各位弟弟应该可以多受些挫折。各位弟弟的年华正盛,就是稍微迟考一科,也不是就过时了。只是愚兄近年以来,事务日多,业神日耗,常常希望各位弟弟有继之而起的人,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并且希望各位弟弟分点重任,我也想稍为休息一下,却不能实现,使我心里感到无靠。

  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又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的天分,在弟弟中算第一,只是牢骚太多,性情太懒,近来听说回家后,还是经常发牢骚,或者几个月不拿笔。我家之所以无人继起,各位弟弟的责任较轻,温弟实在是自暴自弃,不能把责任推诿到命运。

  我常常看见朋友中牢骚太甚的人,后来一定抑塞。如吴(木云)台、凌获舟之流,数也数不清。因为无缘无故而怨天,天也不会答应;无缘无故而尤人,人也不会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的环境,是读书人中最顶的境遇。动不动就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在使我不理解。以后务宜努力去掉这个毛病,以吴?台、凌获舟为眼前的大戒。凡遇到牢骚要发之时,就反躬自思,我有哪些不足,而积蓄了这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掉。不仅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也是养这和气,可以稍微减少病痛。万望温弟再三细想,不要以为我的话是老生常谈,不值得理会。

  王晓林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天有圣旨,命他署理江西巡抚,我署理刑部,恐怕要到明年才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共四女,已死了两个,又丧了兄,又丧了弟,又一个差事不得,究翰林真是太难当了。黄麓西由江苏引见入京,与过去初中进士时的气象泅然不同,他居然有经济才能。

  王衡臣在闰月初九引见,用为知县,以后在月底搬到下洼一个庙里住,竟在九月初二日晚无缘无故死了。前一天晚上,还和同住的文任吾谈到二更。第二天早皈时,奇怪他不起床,打开门一看,已经死了。生与死的道理,好人的这种报应,真不可解,一看,已经死了。生与死的道理,好人的这种报应,真不可解。

  家乡劝捐,弥补亏空的事,我前不久有信说到,万万不可以勉强勒派,我县的亏空,亏于这收员的占一半,亏于书吏的占一半,老百姓是无辜的。从来书吏的中间得利,上面吃官,下面吃民,名义上是包征包解,其实当征的时侯,便把百姓做鱼肉而吞吃。当解送的时侯,又以官为招引的雉而从中播弄。官索取钱粮于书吏手上,好比从虎狼口里讨食,再四请求,还是不肯吐,所以积累成大亏。并不是实欠在民,也不是官员自己侵吞了。今年父亲议定粮饷的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的陋风,实在是官民两利,所不利的,只是书吏。就是见制台留朱公,也造福桑粹不小,各位站弟应该都帮父亲大人办成这件事只是捐钱补亏空,不要操之大急,一定要人人自愿捐才行。如果稍微有勒派,那么一件好义的事,反而成了厉民之举,将来或者反而为书吏找到借口,并且必然串通劣绅,闹着要恢复包征收包解送,千万不可不早为防备。

  梁恃御处银二百两,月内一定要送去。凌宅的二百两,也已经兑去。官车来,兑六、七十两,为送亲族用,也一定不能缓了。但京城家里近来很难窘迫,除上述几处不可再兑。信写得不详细,其余容以后再写。兄国藩。(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致四弟?不宜露头角于外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项接来缄,又得所寄吉安一缄,具悉一切。朱太守来我县,王刘蒋唐往陪,而弟不往宜其见怪。嗣后弟于县城省城,均不宜多去。处兹大乱未平之际,惟当藏身匿变,不可稍露圭角①于外,至要至要!

  吾年一饱阅世态,实畏宦途风波之险,常思及早抽身,以免咎戾②,家中一切,有关系衙门者,以不兴闻为妙。(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

  “注释”

  ①稍露圭角:意同稍露头角于外。

  ②咎戾:惹祸。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刚接到来信,又收到所寄的吉安一信,知道一切。朱太守来我县,王、刘、蒋、唐作陪,而弟弟不去,难怪他见怪了。以后弟弟对于县城、省城,都不宜多去。处在大乱未平的时侯,应当藏身匿迹,不可稍微在外面露头角,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我这一年来看透了世态,实在害怕场风波的危险,经常想到要及早抽身,以免惹祸。家中一切,有关系到衙门的,以不参与为妙。(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致九弟?劝宜息心忍耐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十二日申刻,代一自县归,接弟手书,具审一切。十三日未刻文辅卿来家,病势甚重,自醴陵带一医生偕行,似是瘟疫之证,两耳已聋,昏迷不醒,问作诸语,皆惦记营中。余将弟已赴营,省城可筹半饷等事,告之四五次。渠已醒悟,且有喜色。因嘱其静心养病,不必挂念营务,余代为函告南省江省等语。渠亦即放心,十四日由我家雇夫送之还家矣。若调理得宜,半月当可痊愈,复原则尚不易易。

  陈伯符十二日来我家,渠因负疚在身,不敢出外酬应,欲来乡来避地计。黄子春官声及好,听讼勤明,人皆畏之。弟到省之期,计在二十日,余日内甚望弟信,不知金八佑九,何以无一人归来,岂因饷来未定,不遽遣使归与?

  弟性褊①急似余,恐拂郁或生肝疾,幸息心忍耐为要!兹趁便;寄一缄,托黄宅转遁,弟接到后,弟接到后,望(上山而下)②人送信一次,以慰悬悬③。家中大小平安,诸小儿读书,余自能一一检点,弟不必挂心。(咸丰七年九月廿二日)

  “注释”

  ①褊:通"偏"。

  ②?:通"专"。

  ③悬悬:悬,即悬念,悬悬则加重语气,指非常悬念。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申刻,代一从县里回来,接到弟弟手书,知道一切,十三日未旋文辅卿来家,病势很重,从醋陵带了一个医生同行,似下足瘟疫,两耳已经聋了,昏迷不醒,间或讲梦话,都是惦记军营中事,我把弟弟已上个营、省城可筹半饷这些事,告诉四、五次。他已醒悟,有了喜色。因此嘱咐他静心养病,不必挂念营署,我代为通知南省江省。他也就放心了。十四日由我家雇人送他因家,如果调理得法,半月可以好转,复原还不太容易。

  陈伯行十二日来我家,他因负疚在身,不敢出外应酬,想到乡里来避一避。黄子春官声很好,办理诉讼案件勤政明断,人人都畏惧他,弟弟到省日期,算来在二十日。我日内很盼望你来信,不知金八、佐九,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回来?是不是军饷没有定,不急于派人回吗?

  弟弟性格偏急,像我,恐怕不得意生出肝病来,希望息息心火,忍耐忍耐。现乘便寄信一封,托内宅转寄,弟弟接信后,请派专人送信一次,以慰我的悬念。家中大小平安,几个小孩读书,我自己可以一一检点,弟弟不必挂念,(咸丰七年九月二十二日)致九弟?劝弟须保护身体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接弟十五夜所发之信,知十六日已赴吉安矣,吉字中营尚易整顿否?古之成大事者,规模远大与综理密微,二者阙一不可。弟之综理密微,精力较胜于我。军中器械,其略精者,宜另立一簿,亲自记注,择人而授之。古人以销仗鲜明为威敌之要务,恒以取胜。刘峙衡于火器亦勤于修整,刀矛则全不讲究。余曾派褚景昌赴河南采买白蜡杆子,又办腰刀分赏各将弁,人颇爱重。弟试留心此事,亦练理之一端也。至规模宜大,弟亦讲求及之。但讲阔大者,最易混入散漫一路。遇事颟顸①,毫无条理,虽大亦奚足贵?等差不紊,行之可久,斯则器局宏大,无有流弊者耳。顷胡润芝中丞来书,赞弟有曰"才大器大'四字,余甚爱之。才报于器,良为知言。

  湖口贼舟于九月八日焚夺净尽,湖口梅家洲皆于初九日攻克,三年积愤,一朝雪耻,雪琴从此重游浩荡之宇。惟次青尚在坎(上穴下臼)之中,弟便中可与通音问也。李迪庵近有请假回籍省亲之意,但未接渠手信。渠之带勇,实有不可及处,弟宜常与通信,殷殷请益。弟在营须保养身体,肝郁最伤人,余平生受累以此,宜和易以调之也。(咸丰七年十月初四日)

  “注释”

  ①颟预:漫不经心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二日晚灯后,佑九、金八归,接到十五日晚所发的信,知道十六日已赴吉安,数手指头计算弟弟二十四日,应当可达到军营,二十五、六应当派专人回来,今天还没有到,真是望眼欲穿。吉安中营还容易整理吗?

  古代成就大事业的人,规模远大和综理密微两方面缺一不可。弟弟的综理密微,精力超过了我。军中器械,稍精良的,要另外建立一个帐簿,亲自记录注明,选择适当的人授给使用。古人打仗,以铠仗鲜明威慑敌人,常常容易取胜。刘峙衡对于火器勤于修整,对刀矛却完全不讲究。我曾经派诸景昌去河南采买白蜡杆子,又办腰刀,分赏各将弃,他们都很爱重。弟弟也可试一试,留心这件事,也是综理的一方面。

  至于说到规模宜大,弟弟也要讲求。但讲大场面,最容易混入一些散漫分子,遇事漫不经心,毫无条理,那么虽说大又何足贵呢?差事繁多而有条不紊,实行可以久远、那么虽然局面宏大,没有流弊产生,胡润之中丞来信称赞弟弟,信中有"才大器大"四字,我很喜欢。才能的根本是器量,这真是了解你的话中啊!

  湖口敌船,在九月八日烧的烧夺的夺,全部干净歼灭了。湖口梅家洲,都在九日攻克,三年积累的气愤,这一天真是雪了耻,雪琴从此重新游弋在水面那浩荡的天地。只是次青还在坎坷境遇里。弟弟在方便时可和他通通音讯。润翁来信,仍然想奏请皇上要我东征,我刚复信,陈述了不合适的道理,不知道能不能阻止?

  彭中堂复信一封,由弟弟处寄到文方伯署里,请他转寄到京城。弟弟有信呈报藩署,在信尾添上一笔也可以。李迪庵有请假回家探亲的意思,但没有接到他的亲笔信。他带兵实在有人不可及的地方。弟弟宜经常和他通信,殷勤请求教益。弟弟在军营要保养身体,肝郁最伤身,我平生受累就是肝郁,应以和易调和一番。(咸丰七年十月初四日)致九弟?做人须要有恒心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归,接弟信,备悉一切。定湘营既至三曲滩,其营官成章鉴亦武弁中之不可多得者,弟可与之款接。来书谓"意趣不在此,则兴会索然",此却大不可。凡人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往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①,终身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应留心诗字,则好涉猎他书,以纷其志;读性理书时,则杂以诗文各集,以歧其趋。在六部时,又不甚实力讲求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治军事,或读书写字以乱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无一成,即水军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当以为鉴戒。

  现在带勇,即埋头尽力以求带勇之法,早夜孽孽②,日所思,夜所梦,舍带勇以外则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作州县,纷纷扰扰,干头万绪,将来又蹈我之覆辙,百无一成,悔之晚矣。

  带勇之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讲求战守次之,《得胜歌》中各条,一一皆宜详求。至于口粮一事,不宜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弟章既得楚局每月六千,又得江局月二三千,便是极好境遇。李希庵十二来家,言迪庵意欲帮弟饷万金。又余有浙盐赢馀万五千两在江省,昨盐局专丁前来禀沟,余嘱其解交藩库充饷,将来此款或可酌解弟营,但弟不宜指请耳。

  饷项既不劳心,全剧精神讲求前者数事,行有馀力则联络各营,款接绅士。身体虽弱,却不宜过于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每日作事愈多,则夜间临睡愈快活。若存一爱惜精神的意思,将前将却,奄奄无气,决难成事。--凡此,皆因弟兴会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

  弟宜以李迪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后,必有一番回甘滋味出来。余生平坐无恒流弊极大,今老矣,不能不教诫吾弟吾子。

  邓先生品学极好,甲三八股文有长进,亦山先生亦请邓改文。亦山教书严肃,学生甚为畏惮。吾家戏言戏动积习,明年喜在家,当与两先生尽改之。

  下游镇江、瓜洲同日克夏,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闽中提督,已赴金陵会剿,准其专招奏事。九江亦即日可复。大约军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吾为其始,弟善其终,实有厚望。若稍参以客气,将以鼓志,则不能为我增气也。营中哨队请人气尚完固否?下次祈书及。(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

  “注释”

  ①恒:即恒心。

  ②孽孽:勤勉,努力不懈的样子。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回,接到弟弟的信,知道一切,定了湘营到三曲滩,营官成章侄,出是营弁并中不可多得之才,弟弟可与他结交。来信说你意趣不在这里,所以干起来索然寡兴,这是大大不行的。凡人作一件事,便须全副精神去做,全神贯注这件事,自始至终不松懈,不能见异思这,做这件事,想那件事,坐这山,望那山。人没有恒心,一生都不会有成就。

  我生平犯没有恒心的毛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本应该留心诗字,却喜欢涉猎其他书籍,分散了心志。读性理方面的书时,又杂以诗文各集,使学习的路子歧异。在六部时,又不太用实劲去办好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心治理军事,或者读书写字,乱了意志。这样,人垂老了,百事无一成功。就是水军这件事,也是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弟应当以我为鉴戒。

  现在带兵,就是埋头苦干,尽心尽力,以求带好兵的方法,日夜孽孽以求,日所思,夜所梦,除带兵一件事,一概不管。不可以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做州官县令,纷纷扰拢,千头万绪,将来又走我的老路,百无一成,那时悔也晚了。

  带兵的方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讲求战守次之。得胜歌里说的备条,都要一一讲求,至于口粮,不要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报。弟弟营中既然得了湖北局每月的六千,又得江西局每月二三千,倒是最好的了。李希庵十二日来家,说迪庵想要帮助弟弟军饷万两。又我有浙盐盈余万五千两,在江省,昨天盐局派兵了前来禀报询问,我嘱咐他解交藩库充军的,将来这笔钱,或者可以酌情解送弟弟军营,但弟弟不合适指定这笔款要求拨给。

  恼项既然不操心了,全副精神,讲求前面讲的几件事,再行有余力,就去联络各营,款接绅士,身体虽弱,却不过于爱惜;精神越是用还越精神;阳气越提越盛;每天做事越多,晚上睡觉时越快活。如果存一个爱惜精神的念头,想进又想退,奄奄没有中气,决难成事。这些都因弟弟说索然寡兴一句话,引发出来的要你切戒的话。弟弟要以李迪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以后,必有一番甜美的滋味出来。

  我生平没有恒心的流弊极大,如今老了,不能不告诫我的弟弟、我的儿子。邓先生品学极好,甲三八股文有进步,亦山先生也请邓先生批改文章。亦山教书严肃,学生很怕他,我家说话随便、行为不检点的老习惯,明年当为两位老师改正过来。

  镇江、瓜洲,同一天克复,金陵指日可攻下,厚庵放任闽中提督,已去金陵会剿,准许他去折奏事,九江也指日可复。大约战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我开头,弟弟完成,实在期予愿望。如果稍微参杂一点客气,将会败坏志气,就不能为我争气了。营中哨队那些人,士气还定固吗?下次请在信中提到。(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致九弟?言凶德有二端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三日刘福一等归,接来信,藉悉一切。城贼围困已久,计不久亦可攻克,惟严断文报是第一要义,弟当以身先之,家中四宅平安,余身体不适,初二日住白玉堂,夜不成寐。

  温弟何日至吉安?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①之不肖,曰傲曰嚣讼②,即多言也。历现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余生乎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嚣论。静中默省愆③尤,我之处处获戾④,其源不外此二者。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激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很之象,最易凌人。

  凡心中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且恐为子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待。只宜抑然自下,一昧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

  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协。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犹不免有旧习,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闻在县有随意嘲讽之事,有怪人差帖之意,急宜惩之。余在军多年,岂无一节可取?只因做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

  “注释”

  ①丹朱:传说中先古时代部落首领尧的儿子,荒淫无道,所以尧传位给舜。

  ②嚣讼:傲慢嚣张,不辨是非。

  ③愆:过失,错误。

  ④戾:罪过。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三日刘福一等回后接来信,知道一切。城里敌军队围困已久,估计不久也可攻下,但要严格切断敌之文报,是第一要紧的事,弟弟应作出表率。家中四宅都平安,我身体不舒服,初二日住白玉堂,晚上睡不着。

  温弟何日到吉安?古人兑凶德致败的,大约有两点:一是长傲,二是多言。丹朱的不肖,一是傲,二是奸诈而好讼。历代名公钜卿,大都因这两点败家丧身,我生平有执拗的毛病,性格上的傲气,不很多言,而笔下也近于好许好讼。平静时反省我的毛病,每一次受到惩罚,根源不外这两点。温弟与我略似,而发言尤其尖刻。凡属傲气欺凌物事,不必一定是言语伤人,有的是那股子傲气欺人,有的是脸色难看而欺人,温弟的神气,稍微有点蛮狠的样子,脸色有时有蛮狠的表情,最容易凌人。

  凡心里不可以有所依仗,心里有了依仗,就会现于脸上,以门第来说,我的物望大减,而且恐怕成子弟的累赘,以才识来说,最近军队里锻炼出来的人才很多,弟弟等也没有超过别人的地方,都没有可依仗的。只能抑然自下,一味的讲话中信,行事诚笃敬谨,也许可以遮盖老的过失,整顿出新的气象,不然,别人都会讨厌看轻你。

  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恰,温弟则谈笑订飘,强交老手,不免有旧习气,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我在军中多年,难道没有一点可取,只因一个傲字,百无一成,所以谆谆教各位弟弟引以为戒。(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致九弟?愿共鉴诫二弊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日胡二等归,接弟十三夜书,具悉一切。所论兄之善处,虽未克当,然亦足以自怡。兄之郁郁不自得者,以生平行事有初鲜终;此次又草草去职,致失物望,不无内疚。

  长傲、多言二弊,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福之由,未尝不视此二者为枢机,故愿与诸弟共相鉴诫。第能惩此二者,而不能勤奋以图自立,则仍无以兴家而立业。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旧辙,而振家之丕基。弟在外数月,声望颇隆,总须始终如一,毋怠毋荒,庶几子弟为初旭之升,而于兄亦代为桑榆之补,至嘱至嘱。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阅之气王。以次育之坚忍,固宜有出头之一日,而咏公亦可谓天下之快人快事矣。

  弟劝我与左季高通书问,此次暂未暇作,准于下次寄弟处转递。此亦兄长傲之一端,弟既有言,不敢遂非也。(咸丰八年三月廿四日)

  “注释”

  ①物望:众人所望、期待。

  ②丕基:基础,根底。

  ③桑榆:比喻人到老年之时。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四日胡二等回,接到弟弟十二日的信,知道一切。称誉为兄的长处,虽不恰当,然而也足以使我快乐,为兄之所以郁郁不自得,是因生平办事,有始无终,这次又草草去职,丧失威信,心里感到内疚。

  长傲、多言两个弊病,以前的世卿大夫的兴与衰,以及近来官场祸、福的原因,未尝不是看这两个弊病制约得如何为关键;所以愿意与各位弟弟一起鉴诫。弟弟能克服这两个弊病,却不能勤奋以图自立,那仍然无法兴家立业,因此还要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不走我的老路,才是振兴家业的根基。弟弟在外面几个月,声望很高,总要始终如一,不懈怠,不荒疏,也许对于弟弟来说为初升的太阳,而对于我来说,等于你代我做到先负而后胜。至瞩至嘱!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看了生气。以次青的坚忍不拔,应该有出头之日,而诵公也算是天下的快人快事。弟弟劝我与左季高通通信,这次暂时不得空,准定在下次寄到你那里转交。这也是为兄长做的一个表现,弟弟既然提出来了,我岂敢还不改正吗。(咸丰/畔三月二十四日)致九弟?注意平和二字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春二安五归,接手书,知营中一切平善,至为欣慰!次青二月以后,无信寄我,其眷属至江西,不知果得一面否?弟寄接到胡中丞奏伊入浙之稿,示知是否成行?项得耆中丞十三日书,言浙省江山兰溪两县失守,次青前往会剿;是次青近日声光,亦渐渐脍灸人口。广信衙州两府不失,似浙中终无可虑,未审近事究复如何?

  广东探报,言洋人有船至上海,亦恐其为金陵余孽所攀援;若无此等意外波折,则洪杨股匪,不患今岁不平耳。九江竟尚未克,林启荣之坚忍,实不可及。闻林城防兵,于三月十日小挫一次,未知确否?弟于次青迪庵雪琴等处,须多通音问,余亦略有见闻也。

  兄病体已愈十之七人,日内并未服药,夜间亦能熟睡,至子正以后则醒,是中年后人常态,不足异也。湘阴吴贞阶司马,于念六日来乡,是厚庵嘱其来一省视,次日归去。

  余所奏报销大概规模一折,奉朱批该部议奏,户部旋于二月初九日复奏,言曾国藩所拟,尚属妥协云云。至将来需用部费,不下数万,闻杨彭在华阳镇抽厘,每月可得二万,系雪琴督同凌荫廷刘国斌经纪其事,其银归水营杨彭两大股分用。余偶言可从此项下设法筹出部费,贞阶力赞其议,想杨彭亦必允从。此款有着,则余心又少一牵挂矣。

  温弟丰神较峻①,与兄之伉直简澹②,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则殊途而同归,余常用为虑。大抵胸中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德,不待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苟,尽郁而不畅则伤木,心火站烁则伤水。科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时时以平和二字相勖③,幸勿视为老生常谈,至嘱至嘱!

  亲族往弟营者,人数不少,广厦万间,本弟素志。第善乩国者,观贤哲在位,则卜其将兴,见冗员浮杂,则知其将替。善乩军营亦然,似宜略为分别;其极无用者,或厚给途费,遗之归里,或酌凭之撰,而主者宴然不知其不可用,此宜深察者也。附近百姓,果有骚扰事情否?此亦宜深察者也。(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

  “注释”

  ①丰神毅峻:神气十足,严肃庄重。

  ②伉直简澹:刚直不阿、不重势利。

  ③勖:劝导、帮助。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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