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头牛

第四十五章 风亦满楼

部落大军的止步不前，倒是让人类联军很是头疼了一番。主动出击吧，乌鸦岭那片并不适合大规模的作战，否则无法发挥出总体数量上的优势，并且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从空军那里得来的消息，那边还掺合进来了一支亡灵军队。

守，也只能是稳守了，国都不可能派出珍贵的禁卫军团到这里来，而其它几个郡的援军还在路上，守在这里等到援军的到来也就万无一失了，人家那可是曾经在三大战场受过洗礼的精锐部队。

于是，南方战场的两股重要力量进入到了短期的对峙状态，只是苦了制定这个方案的部落大军统帅若羽。

人类就这么孬种吗？暮色森林可是他们的地盘呢，竟然对于部落联军的进驻熟视无睹，那么，先拿附近的人类村庄开刀吧，就当是补给军粮了。

什么，乌鸦岭附近什么怪物都有，就是没有人类？负责两军协调工作的奥巴很遗憾地告知若羽，乌鸦岭可是亡灵生物的聚居地，那些胆小如鼠的人类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安家落户，不怕死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那么也就只好，拿附近的野兽开刀了，不吃肉哪来的力气杀人？

部落大军和人类联军分别在乌鸦岭和西部郡边界稳扎不打的小道消息传遍了整个暮色森林的东部人类城镇，着实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从森林西部的乌鸦岭到东部的夜色镇，如果步行的话那也需要差不多一周的行程吧，对方即便是要劫掠粮草，也是不可能跑得这么远的。

换言之，森林东部的人类平民，处在了相对安全的生活状态。

因此回到农场的八六，接着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日子，恢复着在黑暗狼人那边透支的精力。

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天，吃饱喝足的八六再次躺在空地上顶着太阳睡觉，那个舒坦，啧啧！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睡得太多了，八六翻来覆去地一时间也有些睡不着，倒是让他提前发现了状况，那改变了他一世轨迹的状况。

较为庞大的一堆灵魂波动由远及近，来势汹汹得让八六有些摸不着头脑，亡灵军队么？食人魔大规模迁徙、发了疯的堕落狼人抑或是人类的急行军队？

来者很可能不善呀！怎么办？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学习当初在祖尔格拉布那样把自己给埋在地下，最大限度地隐藏生命气息。

可是，当八六看到那些没有发觉丝毫异常，练完剑正在嬉笑打闹着的孩子们，禁不住产生了一丝犹豫。

原来在八六的灵魂深处，并没有其他牛牛那种与生俱来定要和联盟不死不休的是非观，他是一个相当另类的牛头人，他的观点相当奇特：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使坏，我就杀了他……

在农场吃了半个多月的白食，和这些可爱的小朋友们却是相处甚欢。故作深沉的南风，活泼开朗的南云，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大王南小同学，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是非常地愉快，与部落那些呆板傻傻的牛牛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就这么一段沉吟的时间，那队快速奔跑着的战士又靠近了一些，灵魂感应也就愈加地清晰起来：约摸有着三四百人，没有骑马，确确实实的步行，小跑着的速度。

绝对不可能是人类的军队，那些懈怠的人类是不可能用这个速度赶路的，那么，又是哪个族类的敌人呢？

农场里的孩子们仍然是没有发觉到异常情况，如果硬要评定战士等级的话，风云二人充其量也就是二十多级的程度而已。

八六大急，必须得警告大家，让大伙赶紧逃跑哇！可是，他并没有在孩子们面前暴露自己这个元素生物会说话的觉悟，而且，即便是他这块石头开口说话了，孩子们又会相信他吗？

那支军队是愈发地近了，可恶，如果这是在黑暗狼人基地那就好了，哪怕是多么强大的军队自己也可以带着更多的狼人迎战。头一次，八六感受到势单力薄的无奈，那是生命安全受到了巨大威胁的压力。

豁出去了，八六索性抡起两只石拳在地上狠狠地敲打起来，那巨大的力量震得整个农场都在微微地抖动，并且他的口中还“呜呜”地鸣叫不已，尽量模仿着传说中元素生物的嘶喊声响。

奇怪而剧烈的动静引起了所有孩子的注意，他们纷纷跑到八六的身前不远处，关注着这无法解释的异状。

大家伙，你可不要有什么事呀！生病了吗……

突然间，大家伙的怪异举动嘎然而止，那由巨大动静瞬间转换为静止的状态让孩子们有些无法适应，细细分辨，原来这却不是普通的静止状态，而是，远处有着大量的生物在往这边跑着。

感觉虽然很微弱，但是在经过元素大家伙那巨大的动静对比后，却又无法被忽视掉。难道，难不成大家伙刚才的怪异举动是在示警？

南风南云对望了一眼，几乎在同一时候，心中大感不妙。

“快点，快点离开农场，尽快远离马路。”南风首先反应了过来，无论是不是敌人，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首要任务就是远离农场旁边的那条必经之路。

南云连忙抄起正在地上玩着沙子的南小，一马当先地跳过那低矮的木栅栏，朝着北面跑去。

南风也随即反应了过来，与其让这些还没懂事的小孩子自行逃跑，还不如让南云带头跑路，再由自己来殿后捡漏。

幸亏有了元素大家伙的提前示警，这才使得所有孩子都已经来到了户外，不然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通知过去，恐怕敌人早就跑到跟前了。

“都把剑给我扔掉，全力逃跑。”南风大声喊到。虽然南氏出品的战士，往往会被打上“精品”的标签，但是就凭你们这些还没有成年人一半身高的小家伙，无论拥有着何等的战斗天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过南风却没有扔掉背上的阔剑，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在关键时刻他必须得扮演这个家长角色，于是抓起跑在最后面的两个小孩子，不要命地奔跑了起来。

元素大个子的厉害，可是早就听过南雨南雪两人的描述了，倒是用不着去操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操心！

确实用不着别人来操心，论到怕死的程度，八六并不逊色于人类分毫，早就已经跑得和最前面的南云并驾齐驱了，甚至还有心情回头看一看情况。

可惜这些小家伙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当一支军队进入到了八六的视野中时，他就明白，对方发现了这些孩子，以及自己这个疑似的元素生物。

那奔跑而来的，并不属于八六猜测中的任何一类，因为那竟然是——兽人军队！怎么可能，这些急速奔跑着的步兵怎么可能在区区三天之内穿越大半个暮色森林？

伊万领着三百八十名兽人，风尘仆仆地奔跑在马路上，注意力在此刻集中到了顶点。

刚才就感觉到这边有点什么动静，非常怪异的一种感觉。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八六在“示警”了，不过还是让他给发现了远处那奔逃着的十几个人影。

反应挺快的嘛，这还真有些出乎了伊万的预料，其中应该是有高手吧，或许就是刚才又是鬼叫又是震击地面的那个家伙。

伊万的眼光一扫，最终停留在了八六的身上，那是什么怪物？唔，有着浓厚的大地元素气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元素生物吗？可是，怎么会和一群人类的小孩子混在一起？

“去二十个人。”伊万对着一个小队长命令道。

小队长努了努嘴唇，十几个小破孩怎么够二十个人分呀，不到两天就吃完了。不过他的抗议也就局限于此了，有一些人是无法违逆的，面前这个人称“疯狂伊万”的大队长，据说曾经就吃过自己的族人……

小队长领着二十个手下，分道扬镳地追向八六等人。大队长伊万则带领着其余成员直奔夜色镇，那是一个居住着数千人口的大镇，想要斩尽杀绝明显是不现实的，所幸他们的任务并没有这么复杂。

跑得快的虽然未必就是高手，却绝对不会是弱手。分出来的二十一名追兵，全部都是四十级以上的高级战士，其中的小队长更是达到了五十一级，并且装备也相当精良，属于兽人中的精锐。

很快地，那个小队长就追上了跑在最后面的南风，一截反射着夺目光亮的矛尖闪过，带着“咻”的刺耳声响。那是速度达到了极快，几近箭速的厉害表现。

这种声音，对于经常和南雨进行对练的南风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因此，即便双方的力量等级是那么地悬殊，南风仍然来得及将手上的两个孩子扔了出去，大吼一声：“快跑！”

接着全力向前一扑，企图闪开那绝快的长矛攻击。

“嗤！”随着衣物被划破的声响，更加让人惊心动魄的，却是那横空飞溅的血滴，竟然如此凄凉！或许，是因为没有听到相应的惨叫声吧！

人类在受伤以后，通常都会“啊呀”一声的……

小队长不由得一惊，如此一个与自己前胸同高的未成年人类小孩，竟然能够从自己的攻击下生还，虽然并没有用出全力，虽然，对方的后背已经被划破了很大一条口子。

但是他的手却没有任何犹豫，疑惑归疑惑，人总是要杀的，饭总是要吃的……

只是这一次的攻击，再不会留下丝毫余力。以着肉眼几乎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小队长的长矛电闪而至，直插南风的背心。

“噗！”半跪着的南风根本就来不及有所躲闪，直接就被长矛对穿而过，矛尖从背心穿过他的胸膛，深深地插入了地面。

这就是等级之间的巨大差距，注定了高级战士比之低级，那强大数倍的力量，带来的自然是迅捷得多的攻击速度，正所谓一力降十会。

无比剧烈的疼痛呀，避开心脏要害的南风并没有瞬间毙命，但是那来自胸腔的异物压力，实在是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呀！

原本，他可以依靠背上的阔剑挡住那绝命一击，但是，他没有。挡住之后又能怎么样呢？像条死狗一般地趴在地上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吗？

不，南氏儿女，没有孬种！

强忍着无比难受的压力，刻意忽略掉自己那快速流逝着的生命力，南风奋起全力反手朝着背上的阔剑一拍，顺势刺向了仅仅一步之遥的兽人小队长。

垂死之人，哪怕是以小队长多年来的战斗经验，也无法想象一个人类竟然在被长矛贯体后还能作此反击。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阔剑在刺入小队长那钢制的锁甲之后，仅仅是戳破了一个小口，就无奈地成为了强弩之末，随之消失的，还有着南风那虽不强大却是独具血性的灵魂气息。

一个注定能够成为绝世强者的人类战士，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手中，小队长的心中却是找不到丝毫的兴奋之情。

模着肚皮上的一道剑痕，小队长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个结论：如果双方力量相当的话，死掉的那个一定是自己吧……

“啊——”惨叫声立时中断，兽人族那无情的战斗方式，注定了小队长的那些手下，完全就用不着去顾忌他们领导受伤或是发呆之类的状况。一个兽人战士已经越众而出，一脚踩扁了一个人类小孩，正是先前被南风扔出去的其中之一。

完全就没有顾及“做饭”的时候会不会因此而更加麻烦地清洗“食物”，此刻在所有兽人的血液中，唯有着沸腾起来的杀戮欲望。

南云的心中猛地一痛，他已经感受到发生的大事件，奈何他却没有回头一望的勇气，他害怕，他害怕自己会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冲过去！

可是他不能，他的怀中还抱着南小，他的身后还跟着九个亡命飞奔的孩子。虽然逃生的机会渺茫到微乎其微，却也还有一线希望，那唯一的希望，就是镇上的守夜小队，那群穷困而正直，和风有着同样勇敢气质的守护者们能够及时赶到。

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他，似乎感到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在因此而强力地收缩着，那快要抽出体内所有血液的哀伤呵！

风啊！你知不知道在你以南雪姐姐、南雨哥哥为奋斗目标的时候，我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够超过你呀！可如今，如今你竟然……

南云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如雨的泪水却缓解不了他心中那无尽的悲哀，似乎风那逝去的亡魂在包裹着自己的心脏，让它不至于脆弱地死去，让他燃烧着所有的力量去完成最后的史命，完成哥哥姐姐交给自己这个男子汉的任务！

接连又是几下沉闷的响声，那是人体被强大力量冲击得皮裂、血溅、肉碎或是骨裂的声响，南云知道，又是跑在最后的几个孩子倒了下去，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了！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只是更加用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每一步，合理地分配着每一分体力，以求达到最快的奔跑速度。

跑，不停地跑，直到确定再无生还机会之后，他才会选择回头，像风那样，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些可恨的兽人付出最大代价。

八六的步伐不由得慢了下来，照这个速度别说是这些孩子了，恐怕就连他自己也得被追上，不知道兽人有没有吃石头的兴趣……

每一个孩子的死去，都会让他的心头产生一丝奇异的变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反正不怎么爽就是了。

从此以后，将会再也无法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再也吃不到蘸着香甜奶油的热乎烤面包，再也无法从他们的训练中偷学到一招半式……

或许，那个坚强的人类美人，还会为他们流泪吧！

流泪的感觉，似乎还挺舒服的哩！明明死去的是人类，可为什么自己还会流泪呢？自己明明是一个牛头人呀，人类就应该是自己的天敌才对嘛，可是，为什么这泪，它却还在不停地流着呢？

似乎和当初的皮衣大婶，她的死去有着一些些类似的感觉，只是八六却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描述出来，是因为部落的语言中并没有这么一个词语吗？

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