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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绸缪

太尉武烈公种师中的葬礼,颇不寻常!

官家亲临治丧,是为一;

皇长子赵谌向灵位叩头,是为二;

枢密使、枢密副使、兵部尚书、殿前三司指挥使、驸马都尉,八名位高权重的军方代表护灵,是为三;

京城几十万人送别,是为四!

此外,还有许多特殊之处,不再一一列举!

大宋一朝,军人风光自此时始也!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靖康元年三月初三,金国退兵。

同一天,种师中的葬礼也在汴梁城轰轰烈烈的举行了。种师中死了一个多月,由于金兵围城,现在才能下葬。

阴霾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卯时初,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种师中停灵之地,大相国寺被浓浓的银白遮住了原来的颜色,御街两旁站满了拥挤的人群,自宣德楼一直排到外城南薰门。京城父老,几十万人,送别忠烈。

卯时三刻,大宋官家赵桓,率领皇帝赵谌、宰执重臣、王公贵人,来到大相国寺,拜祭死者的亡灵。两名威武的殿前司军官,面容肃穆,抬着皇帝亲书的灵牌,象抬着一座山般沉重。

“种太尉武烈公之灵位”九个鲜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万千人中的赵桓,一身赭黄袍,显得是那么醒目。他缓步上前,取过三枝香烛,沉重地插在香炉内,返身退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官家拜臣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跪在地上的种氏一门的子侄辈,不知如何应对,只顾得叩头谢恩;就是一旁的两位宰相张邦昌、李纲,也是相顾无言,不知所措。

“谌儿,替朕给种太尉磕两个头吧!”赵桓长叹一声,眼含热泪,哀伤地说道。

“啊?”赵谌长大了嘴巴,瞪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父皇,傻了一般。

九岁的赵谌还是孩子,平日有饱学之士教导读书,也并非什么都不懂!赵谌官居昭庆军节度使、大宁郡王,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大宋的太子,太子给臣子下跪,自古无此先例。

种师中的长子,看看官家父子,又看看两位宰相,四十多岁的人了,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以张邦昌为首,七位宰执几乎同时跪倒。张邦昌刚要说话,赵桓做出手势,令诸人勿言,淡淡地问:“谌儿,你知道死去的是何人吗?”

赵谌跪倒回话:“回父皇的话,是种太尉师中老将军。”

“你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吗?”

“大宋靖康元年二月初一夜,种老将军与金人大战于樊家冈大营,奋战杀敌,力竭而死。”

“你知道,种氏一门为国捐躯的共有几人?”

赵谌一时语噎,答不上来,小脸憋得通红!

赵桓指着跪在人群中的一名英武少年,道:“你来回答!”

少年“腾腾”几步来到御前,跪倒,朗声道:“武烈公讳师中父亲大人第九子种无伤,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种无伤,好名字!”赵桓一边踱步,一边道:“京城少年中传送的文武双璧之一的,无伤公子就是你喽?”

“官家谬赞,正是小臣!”种无伤一脸英气,端地不凡。

“你来说说,种氏一门为国捐躯的共有几人?”

“自先祖世横公以来,至臣父为止,臣一家战死沙场共计八人。小臣愿追随伯父,上阵杀敌,为父报仇,恳请官家俯允。”种无伤抽泣着说道。

赵桓望着灵位,又是一叹,再道:“八人,种氏学武的都上了战场,死伤之众犹在开国之初的杨家将之上。满门忠烈,满门忠烈啊!”

“朕自有用你之处,你先下去。”赵桓说完,看着赵谌,似乎想考考他呢!

赵谌低头想了想,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道:“谢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小赵谌轻拂衣袖,来到灵位前跪倒,“咚咚”磕了两个头,回到赵桓身边,眼光中透射出异样的神采。

“儿子反应很快,磕头之后,毫无扭捏之态,大大方方,气势倒也可观!”

赵桓爱怜地看着儿子,着实欣慰了一番。

皇长子叩两头,张邦昌上前,叩了三头。其余大臣有样学样,上香叩头。

礼成之后,到了该起灵的时候。

孝子跪在棺椁之前,将还在冒烟的瓦盆高高举起,猛地摔在地上。

“啪”地一声,瓦片碎了一地,纸灰飘飘扬扬,就如正在落下的雨滴。

三十六名杠夫在一声“起灵”之后,腰部用力,忽地将棺椁抬了起来。

女人们压抑的感情在同一时间喷发,哭天喊地的,冲过来不让走的,昏死过去的,只流泪不出声的,听来很是不好受。

五百名盔甲鲜明的殿前司马军士兵,头上缠着白绫,腰间扎着素带,前导开路。九九八十一名和尚,敲动木鱼,念念有词,超度亡灵。三四十名种家子侄,簇拥着手捧灵牌的孝子,缓步而前。以枢密使张叔夜为首,两名枢密副使、兵部尚书、殿前三司指挥使、再加上驸马都尉岳飞,八名位高权重的军方代表护灵。棺椁之后,便是以皇帝为首的送灵的人群,远远地排出了几里地,一眼望不到边。

大队所到之处,京城父老无不焚香拜跪,无尽的哀伤笼罩着东京汴梁城。

行至内城朱雀门前,队伍停住,种师中长子率领种家子侄,来到御驾之前,跪倒上奏:“陛下,臣等代亡父给您磕头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再往前走,臣父子万死也不敢承当,请陛下回宫。”

赵谌亦奏道:“父皇再往前行,确与古礼不合!况且金兵初退,城外安全堪忧,自古道,万乘之君不入险地。儿臣请父皇驻驾,儿臣愿代父皇一行。”

这一次,赵谌的一番说辞,倒是令赵桓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知道的还挺多。

赵桓微微颔首,道:“也罢!你们去罢!”

赵桓目送队伍走远,摆驾回宫。

种师中的葬礼,有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没想到:其一,皇帝亲临送葬至朱雀门;其二皇长子代天子行叩拜之礼;其三,宰执叩拜;其四,皇长子送葬至墓地;其五,枢密使一下八人护灵,等等。每一桩每一件,都远远超过大家的预期。象追赠太尉,谥号武烈,这些与上面的相比,更本不值一提呢!

种师中是一名军人,他死后受到的无上荣宠,令每一个帝国军人骄傲;

种师中是一名军人,他死后受到的无上荣宠,令每一名帝国文官深思。

军人不再觉得低人一等,文人也似乎失去了一些优越感。难道这些就是官家想要的东西吗?或者说,官家还有更深的想法?

无数的人在思考,在揣摩,在斗争。

从种师中的葬礼上回来后,赵桓全身酸软无力,没有精神,仿佛生病了一般。皇后朱云萝接到信,来到福宁殿,立即吩咐裴谊传太医进来。太医请脉后,言称龙体并无大碍,只是过于疲劳的缘故,好生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云萝亲自服饰赵桓躺下,端过一碗参汤,赵桓喝了几口,便有了几分睡意。

这是,殿外脚步声响,似乎有女人在唧唧喳喳地嘀咕着什么。赵桓只听了几耳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官家病了,官家的女人们哪能坐得住?

云萝儿提着衣角,悄无声息的退出殿外,还没说话,却听到:“姐姐,你可出来了。官家怎么样了?”

这是蕊珠宫的郑才人,郑庆云。

“哎呀,您倒是说话呀!活活急死人哩!”

基春殿的狄才人,狄玉輝!玉辉只有十五岁,平日里娇憨无俦,很得宠爱。今天分明是急了,话里竟带了几分责备。

“姐姐,我带了点羹汤来,都是官家喜欢用的,你看……”

凝芳殿蒋夫人,蒋长金。长金模样长得周正,更难得的是有一手好厨艺,做出的东西就是御厨也比不上呢!

接下来的声音很杂,好几人抢在一起说,也听不出到底是谁的声音。

后宫里女人各有各的本事,有的貌美,有的解人,她纯净,她天真,一个如出水芙蓉,一个若国色天香。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得到皇帝的恩宠,最好能生个一男半女,待到年老色衰之时,也好有个依靠。

赵桓原本对女人不太上心,平日经常临幸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除了朱皇后生了赵谌,郑庆云生了个帝姬之外,子嗣艰难,香火不旺。自登基之后,似乎欲望更强了些,难道是因为宋强的缘故?

“老兄,我也想,可也得有那个本事啊!守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亏你还能装得像个玻璃一般,我真服了你!政务要理,家务也要上心噢?两手都要硬,不能偏废,不能偏废啊!”

幸亏赵桓早有心里准备,寻思着,已经整整三天了,宋强竟一句话都没有,真是奇怪呢!这不,又来了。

宋强的话,他听着糊涂,不禁问道:“玻璃,玻璃簪子、玻璃手串,朕都有。说人象玻璃,是什么意思?”

“哎呀,身为一国之君,连这个都不懂,你还行不行啊?告诉你,记住喽,玻璃就是龙阳君的带名词,也就是说……”

龙阳君,赵桓当然明白了。赵桓大怒,大喝一声:“你竟敢如此和朕说话,好大的胆子!”

挥拳做势欲打,恍然大悟:他就象幽灵一般,你能把他怎样?

殿外的女人听到官家的喊声,蜂拥而入,赵桓看着她们,很是不好意思:“朕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忽然就醒了。”

“官家,您没事吧?”

“龙体要不要紧?”

“官家,你把田田忘了吗?臣妾是田田啊!”

“呜呜,您瘦了。”

“咿咿,猫儿想你!”

赵桓被一朵朵盛开的鲜花环绕着,眼里是无边春色,满室袭袭清香,恁地舒服。拉拉手,拍拍脸,勾勾鼻子,拧一把香臀,实在忍不住,索性一把搂住可爱的猫儿,狠狠地亲了一口。

此时,官家再无忧愁!

此刻,逍遥胜似神仙!

“呜呜,狗奴才,哪个敢拦我!”

春天到了,桃花盛开。

她明媚,她娇艳,她是春的使者,她是凡间的仙子!

她是赵桓最喜欢的妹妹,比亲妹妹还要亲!

她是与李师师、张和香齐名,名满京城的三大美女之一的,

她是赵桓的叔父赵偲的女儿,明媚族姬!

明媚族姬来了,脸上尽是泪水,哪个大胆,敢招惹她呢?

赵明媚径直扑近官家哥哥的怀里,痛哭不止,顿时,赵桓的心都要碎了。

“好妹子,先别哭,到底怎么啦?快说,哥哥给你作主!”赵桓一边轻轻擦着明媚的泪水,一边问道。

从小到大,赵桓就喜欢这个妹妹;妹妹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找哥哥作主的。

“三哥,母妃的墓穴被金狗毁了。母妃,母妃……”明媚还没说完,螓首一歪,昏死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赵桓厉声呼叫,就象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

朱云萝到底比其他人大上几岁,经历的更多,把明媚抱在怀里,用指甲掐了一下人中,“嘤咛”一声,仙子又回到了人间。

“三哥,金狗抢走了东西,为什么还要放火呀!”

“三哥,难道他们没有父母,难道他们没有妻儿?”

“三哥,难道他们不是人吗?”

“三哥,你要给我作主啊!”

明媚妹妹还在哭,她只是轻声哭着,那么无助,仿佛风中的百合。

她为什么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呢?

赵桓心如刀绞,再坐下去,人就要疯了!

他“腾”地站起来,鞋也顾不上穿,风也似的冲到门边,叫着:“来人!传宰执到垂拱殿候着,朕要杀人!”

裴谊伺候官家十年,也从未见到这个样子的官家。连忙派人去传旨,然后望向朱皇后,不知如何是好!

云萝轻叹一声,取过龙袍,披在男人的身上。也许,这时候什么都不说,比说还要好些吧?

官家要杀人,到底要杀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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