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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就像在谈一个妓女

  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在此之前的一个星期,张皓天的心里已进入倒计时状态,因为他已经答应了大鱼的约会,对那场“焰火”充满浪漫的想象。

  这一星期,蓝小月也显得特别忙,早晨很早就起来出车,晚上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才回来。蓝小月对张皓天说要多挣点钱,准备在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吃一顿新年大餐。女人们不约而同都打起那最后一夜的主意来,让张皓天觉得有些犯难。

  有一天,张皓天在蓝小月的出租车上捡到一张报纸,报纸的文化版介绍于美娜的“那美文化公司”。张皓天看照片才看出那是大鱼,因为在朋友中间,很少有人叫她本名的。

  他想起诸葛小晴那次录音,曾半开玩笑似地对大鱼说:“出钱给皓天出张唱片吧,把他包装成偶像。”大鱼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张皓天心里冒出一点幻想,他想说不定我还真能往歌坛发展呢,以前受潘晓伟他们的影响,总想着去演影视剧,怎么没想到唱歌呢?

  张皓天原本对自己已经有些灰心了,诸葛小晴无意间一句话,又点起了他内心的一小撮火苗。他想,“千禧之夜”说不定是个机会,大鱼一再邀请他一起度过,他一定要抓住这机会。

  蓝小月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她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想好好热闹一下。蓝小月是个挺单纯的女孩,她有时候会把男朋友钱包里的钱偷去乱花,有时又会一连消失几天,没日没夜地开车,挣回一大把钱来把男朋友的钱包塞得鼓鼓的。

  “你这倒不错,跟你睡觉还能倒找钱。”

  她的其中一个男友无意间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她一个巴掌扇过去,男友掉了一颗牙。蓝小月给张皓天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语气已经像在讲别人的事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有些野性的女孩,但她的单纯有时被人利用了,男人们谈到她,就像在谈论一个妓女,他们骂个不停,用尽了肮脏字眼儿说这个女孩,可等到真的见了她,还是要流口水。他们上前跟她搭讪,最好当天晚上就把她带回家,过完一夜之后,能像一次性纸杯一样丢掉最好,丢不掉也尽量躲着她,他们说“这样的女人上一次就足够了”。他们说完这话,调头就追别的女人去了。

  蓝小月:谁怕谁?

  蓝小月开着车,听着音乐,对闲言碎语全然不去理会。她说人活着,长耳朵是用来听音乐的,可不是用来听闲话的。她车上放着的总是节奏劲道的欧美流行音乐,听到得意之处,她的头随着节奏晃动不已,恨不得一边开车一边在座位上扭摆起来。

  坐在一旁的张皓天总是说:“哎,小心开车。”

  她看他一眼,冲他一乐,说:“小心着呢。我这人啊,不听音乐就不会开车了。”

  “至于嘛,音乐又不能当饭吃。”

  蓝小月忽然想起张皓天说有人要出钱帮他出唱片的事,当然人家只是句说过就忘的玩笑话,然而有人却当真了。

  蓝小月说:“音乐当然能当饭吃啦,你看那些大歌星,在台上随便吼几嗓子,钞票就哗啦哗啦来了。”

  张皓天瞥她一眼,笑了。“钞票哗啦哗啦就来了——说得轻巧。你知道那些歌星在成名之前,有过怎样的心酸,受过怎样的委屈,怎样不把自己当人,叫他吃屎就得吃屎,叫他叫爷就得叫爷。只有把锋芒藏起来,才有人肯签你的约,肯花钱包装你——成名,难呐!”

  “你挺明白的,干吗不去干?”

  “明白是明白,明白的事不一定干得来。”

  “我要长成你那样,削尖了脑袋也会往歌星堆里钻的,干吗呀,谁怕谁?”

  蓝小月的这句话又把张皓天给逗乐了,他做了一个“削尖脑袋”的动作:双手放在头的两侧,然后猛地向前一伸,这个动作在平常人做起来,可能未见怎样,但让张皓天这样帅的男人这么一做,令身旁的女人为之一震。

  从此,“削尖脑袋”这个动作成为他俩之间有趣而又默契的手语联络暗号,这个动作只有他俩会玩,某时某刻,他俩同时把这个动作亮出来,真是效果惊人。

  张皓天发觉自己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个有点疯又有点傻的年轻女孩了。别人说她妓女也好,“问题少女”也好,张皓天觉得都有些言过其实,在他眼里,蓝小月是自食其力的女子,她有时虽然花钱冲点儿,一千块钱转眼之间就花掉了,但她挣起钱来也很努力,比如说“千禧夜”前的这一星期,她就干得比谁都欢。

  “哎哎,人家开车,你别看报纸好不好?陪我聊会儿天儿。”蓝小月有些撒娇地说。

  张皓天放下手中的报纸,但他心里已打定主意,“千禧夜”要跟大鱼在一起。报纸上对大鱼的采访极为详尽,把她称为“实干肯干的创业女性”。蓝小月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张皓天却走神了。“‘创业女性’到了床上会是什么样子呢?”张皓天用手指在报纸中央的那张大照片上划来划去,最后用力一掐,在报纸上留下了明显的折痕。

  “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你应该属于我。”蓝小月开着车,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哎,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你?”

  “哦,没什么,临时想起一件事来,有点走神了。”

  “过年,也就是他们说的千禧夜,我想去吃鲍鱼。”

  “怎么又想起吃鲍鱼来了?这没头没脑的。”

  “他们说鲍鱼很贵,我听一个客人说的,那个客人可神了,他说他什么都吃过,甚至吃过小孩的胎盘,还说大补呢。我一定要吃一次鲍鱼,就算再贵也要吃一次。”

  “幼稚。”张皓天说,“你真幼稚啊。”

  蓝小月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扭过脸来,一脸甜媚的笑。“到了那天,咱俩一起去吃鲍鱼,好不好?”

  张皓天让蓝小月把车停在一个大商场门口,他说他想进去买点东西,蓝小月问他买什么,他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心里已经盘算好,要买两件衣服和一双像样的鞋子,只有穿得体面,才能配得上像大鱼那样有身份的女人。

  “1999年最后一夜”、“山顶花园”、“焰火”这一连串迷人的字眼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商厦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全都变成了这几句诱人的话。

  张皓天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悠闲而又气派在商品架前闲逛着。他兜里揣着1000块钱,钱被装在牛皮纸信封里,薄薄的一叠。进了商场他才发现,其实这1000块什么也买不了,他随随便便看中一双名牌的皮鞋,上面的标价就吓了他一跳,他兜里的钱只够买一只的。他的手一直伸在口袋里不敢拔出来。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觉得那叠钱竟然越变越薄了。

  服务小姐笑吟吟地迎上来,说:“先生,请随便看一下。”又忍不住夸赞道:“你的气质可真好!”

  张皓天扭过脸来,用他最英俊的角度对着小姐。“嗯,你说什么?”

  小姐仿佛说错了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张皓天从她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心想,这女孩就像另一个小月,傻得可爱。虽然兜里没钱,可他还是坦然地坐下来,用手点点那双他根本买不起的鞋,说:“那个。”

  服务小姐乐颠颠地双手捧过那双鞋,蹲下来帮他试穿。他不想让女孩子帮他,就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胡乱指了一下,说:“把那双也拿来。”女孩就又去拿那双棕色的鞋。

  张皓天把脚伸进鞋子,抬起脚来晃着脑袋左看右看,女孩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好话,张皓天却脱掉鞋子又在试另一双。他觉得眼前这两双皮鞋,有点像同时走进他生活的两个女人,各有各的好。

  他脱掉皮鞋抽身出来,假装一样也看不上的模样,其实心里虚得厉害,他想,像自己这样连双好鞋都买不起的男人,活得真没劲呀!他看到许多男人很有风度地坐在一旁,看自己的女伴选购衣裳、鞋子,男人坐在那里从容而安稳的样子,让张皓天感到羡慕。他因为没钱,内心永远像长了草一样慌乱,他从容不起来。

  所有小姐对这位相貌英俊、风度翩翩的男人都很好,笑面相迎,问这问那。张皓天却在心里看不起自己,因为他的手把兜里的那叠薄薄的钱捏出汗来。最后他看中一双酒红色交叉带的女鞋,价钱是998,他花光了口袋里所有的钱,抱着鞋盒出来的时候,兜里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

  “2块钱?”他有些自嘲地对自己说,“去买张报纸看看。”

  躲避小月

  千禧夜即将来临的前一天,张皓天决定临时转移到汪丁丁那儿先躲躲再说。他可不能让蓝小月这个小丫头缠住了,他有他的自由,他的野心和胃口都不是那个开出租车的女孩子能满足得了的。

  在家里整理东西的时候,张皓天在床头柜上再次捡到蓝小月那副细线一样的耳环。他拿着耳环到透亮的地方去端详好半天,那透明的紫色假宝石的确很漂亮,但毕竟不是真的。他记得上次他已把这东西扔到垃圾桶里去了,他不明白它们就跟自己长了脚似的,明明丢掉了,却又自己跑回来。

  这个小精灵!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古灵精怪。张皓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心里感叹。他今天上午特意早些起床,打算收拾好东西就赶紧出门,出去晚了蓝小月很可能杀过来,把他堵家里。那样的话他可就惨了,他精心设计好的一盘棋,不能毁在这小丫头手里。

  张皓天胡乱地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扔到包里。他又想起电动刮胡刀还在卫生间里充电,就转身去了卫生间。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他犹豫了一下没去接。他想,电话有可能是蓝小月打来的,在新千年到来之前,他不想再见到小月。

  他拎着一只运动型的小包,怀里抱着一个火红的鞋盒仓皇出逃。直到他坐到出租车上,他听到楼上的电话铃还在响。他正得意之际,大鱼的声音从他的手机里钻出来:“怎么不接电话呀你?”

  “我……”

  “你现在去哪儿?”

  “去一个朋友那儿。”

  “明天上午你到我家来接我,咱们一块走。”

  “走?去哪呀?”

  “你忘了啊?山顶花园别墅,去那里看焰火,过1999年的最后一个晚上。”

  “噢,没忘没忘,我来我来。”

  张皓天挂上电话,对司机说了地址,急匆匆往汪丁丁家赶去。

  张皓天按了很长时间门铃才有人来开门。一开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门了,因为自从汪丁丁搬到这处新房子,他还没来得及拜访过。汪丁丁特爱搬家,他是那种天生的花花公子做派,喜新厌旧,再好的房子住上三五个月就会感到厌烦。

  汪丁丁以前每回搬家,张皓天都得跟着折腾一回,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他忙前忙后搬电脑、支台灯、抬箱子、挪柜子,最近一次汪丁丁搬家他恰好不在北京,他在电话里乐呵呵地对汪丁丁说,这回躲过一劫。

  张皓天是上午十一点零五分来按门铃的,他想再懒的人这会儿也该起床了。没想到汪丁丁还在睡觉。汪丁丁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张皓天面前的时候,张皓天差点没认出来他。

  “你小子怎么变这模样了?”张皓天说。

  “困死我了,一夜没睡。”汪丁丁揉着充血的眼睛。

  “我能进来吗?”

  “你最好别进来,诸葛小晴在我这儿呢。”

  “可我今天必须呆在你这儿,我有我的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你欠人钱了是吧,要钱的话我这儿有哇,你别这么东躲西藏的好不好?”

  “不是欠人钱,我是欠人情,有个女孩老缠着我,所以我得到你这儿来躲一躲。”

  “可是你——”

  这时候,诸葛小晴在里屋一迭声地叫汪丁丁:“丁丁!丁丁!”

  “哎,来啦!”汪丁丁答应了一声,又小声对张皓天说,“进来吧!”他俩一前一后进门。张皓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汪丁丁闪身进了卧室。张皓天自己找了一个纸杯,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纯净水,边喝边坐到沙发上翻杂志。这时候,手机又响了,低头一看是蓝小月,他决定不接,由它一遍遍地响着同样的音乐。

  “连电话都不敢接了?是谁把你吓成这样啊?”

  张皓天听到说话声这才抬起头来,他看见诸葛小晴正风情万种地站在他面前,长发束在脑后,穿了一件肩膀露出很多的玫瑰红毛衣,脖子上戴着一串藏式珠串,手腕上也叮叮当当挂满了东西。

  “反正不是你。”张皓天看着他说。

  “当然不是我,我不是在这儿吗?皓天,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躲大鱼呢?”

  听到“大鱼”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张皓天的脸突然有些红了。他替自己辩解说“不是”、“真的不是”,心却怦怦跳得厉害。

  “还说不是呢,脸都红了。”小晴说,“走吧,跟我们一起出去吃点儿东西。”

  这时汪丁丁也换好衣服出来,三个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出了门。一路上,汪丁丁和诸葛小晴还是一再追问张皓天,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在躲谁。张皓天笑而不答,使得气氛更加神秘。

  吃饭的地方较近,他们三个决定走着去。路上汪丁丁讲了一个他刚从杂志上看的笑话,他说在爱情市场上,有两种人比较抢手,即胸脯鼓的女人和腰包鼓的男人。说完他自己就抢先哈哈笑了起来。诸葛小晴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他,然后她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很正常嘛。

  他们在附近的一家韩国人开的西餐厅吃早餐与中餐合二为一的“11点餐”。餐厅在二楼,临窗的沙发座看上去十分舒服。店堂空旷明亮,闭路电视里放着时髦的韩国歌,汪丁丁和诸葛小晴他们一对小情侣坐一边,张皓天坐在对面。

  汪丁丁把菜谱丢给张皓天说,你点吧。张皓天又把菜谱丢给他说,你让我歇会儿吧。说着就摸出一根烟,独自点上。他点烟的动作要是让女士看见了,又得赞叹得不得了,说是有风度啦,迷人啦。其实那都在不经意间发生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在举手投足间的魅力,才是真正有魅力的男人。

  对面那对小情侣头挨着头,商量着吃意大利通心粉还是来份水果色拉。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大玻璃窗照射进来,照在他俩的头发上,他俩干净的、被洗发香波调理得又柔又亮的头发反射着太阳的光亮,看上去真是漂亮。

  诸葛小晴说:“要份意大利面吧,我喜欢意大利。”

  “这种面条基本上跟意大利没关系。”汪丁丁哗啦哗啦翻着印制精美的菜谱,说。

  “可我就是喜欢意大利。我的这只小包就是意大利的。”

  诸葛小晴用手摸摸她放在沙发上的橘黄色手袋,眼睛亮亮的。女人谈到喜欢的东西,眼睛就会闪闪发亮。汪丁丁在一旁泼她的冷水,他说女人全是购物狂,见了喜欢的东西就不要命。汪丁丁说者无心,张皓天却是听者有意,他想到另外一个方面去了,他想,大鱼既然像这样一遍遍地打电话给他,邀请他一起到山顶花园去度过1999年最后一个夜晚,一定是对他有意思的,汪丁丁说女人“见了喜欢的东西就不要命”,这也许是一条规律,但明天到了山顶花园,大鱼究竟会对他做些什么,他心里还是没底。

  西餐厅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三个没别人。闭路电视里出现了一个相貌俊朗的韩国男歌手,他的歌声很美,但张皓天听不懂歌词,但想必是情歌。

  “在爱情市场上,有两种人比较抢手,即胸脯鼓的女人和腰包鼓的男人。”张皓天想起在来的路上汪丁丁说的话来,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一定是在笑我刚才讲的笑话吧?刚才憋着坏不笑,现在倒又笑起来。你这家伙,什么事总是慢半拍。”

  他们三个七七八八地点了一堆吃的东西,还有三份汤,兴致很好地吃起来。张皓天隔着玻璃窗看见楼下有辆天蓝色的出租车缓缓开进楼下的停车场。那辆车的玻璃窗摇下来,里面有个女孩正坐在驾驶座上打手机。

  这时,张皓天的手机响了。

  诸葛小晴说:“哎,张皓天,你怎么不接手机呀?”

  “不接。”

  “真是个怪人。”诸葛小晴张大嘴,把一大块披萨放进嘴里。

  “吃相真差。”

  “反正又没人看着。”

  “没人看着就可以张牙舞爪啦?”

  张皓天看着他俩一句一句地逗着,觉得非常羡慕。他俩被圈中好友戏称为“王菲与谢霆锋”,诸葛小晴从不辩解,特立独行。越是神秘,网上关于他俩的议论越多。

  张皓天包里的手机仍在响个不停,他看看楼下那个打手机的女孩,断定那一定是蓝小月。看着她专门停下车来打电话的着急样子,张皓天有些忍不住了,他正要接,铃声却又停了。他侧过脸看看窗外,只见那辆天蓝色的出租车“嗖”地一下开走了。

  这天夜里,张皓天躺在汪丁丁家的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给大鱼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那个写着名字的号码。他躺在黑暗里,觉得这一刻很甜蜜。

  甜蜜与玻璃碎裂的声音

  第二天上午,张皓天抱着那只红鞋盒离开汪丁丁家的时候,那对小冤家大概睡得正香,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睡足了觉,张皓天觉得脚下格外轻快。站在单元门口打车的时候,他悄悄掀开鞋盒的一角看了眼里面的红鞋,昨天夜里他们在电话里聊天,聊到这双鞋,大鱼蛮有兴致地说:“你真的会买东西吗?女人的东西你也会买吗?人家都说男人最烦逛商店……我现在就想看看,我过来好吗?”

  “你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我不在家里。”

  “那你在哪儿?”

  “在外面。”

  “那我就更得过来看看了,看你跟什么人在一起。”

  大鱼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负气的小女孩。她并不像别人说得那么可怕,是什么“铁腕女人”,此刻的她分明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人。张皓天和她说着话,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到了下面,碰到了那个勃起的硬硬的东西。

  张皓天跟大鱼在电话里起腻的时候,听到汪丁丁和诸葛小晴的房间里响起异动。一开始他还以为他俩在亲热,后来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张皓天听到有玻璃器皿摔到地上的声音。连电话那头的大鱼都听到了。大鱼说你房间里还有别人吗?张皓天说没有,是隔壁房间的声音。

  他们都屏住呼吸,听那边的动静。那边却又出人意料地安静。这种安静使张皓天想起了他8岁那年,母亲跟一个男人小黄叔叔在一起,帐幔那边也常常是令人窒息的安静,等他睡着了之后,那边又传来令人不解的吵闹声。床被压得吱嘎吱嘎响。小皓天蜷缩在蚊帐的一角,觉得天就快要塌下来。

  大鱼在电话里柔声说:“他们在做爱吧?”

  张皓天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我也觉得是。”

  于是,两人在电话里笑起来,极为默契。

  出租车虽然开得很慢,但张皓天还是提前到了。他正发愁这二十多分钟该如何消磨,却见大鱼披着一条宝蓝色的羊毛披肩,从门里款款而出。

  “我在楼上看见你了,就那么一个小黑点。”她用手指比划着,眼睛里流露出可爱的表情。张皓天心想,她要不是一直盼着我来,能趴在玻璃窗上一直朝下看吗,她一定是心里一直想着我呢。这样想着,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说:“一夜没睡吧?”

  “是没睡好。”大鱼让张皓天跟他一起到地下停车场去取车,两人一路说着话,昨天晚上聊天时的亲密劲儿又回来了。大鱼从汽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掸车的掸子来,在车上草率地划拉了两下,说:“上车吧。”

  张皓天说:“你东西呢?”

  大鱼说:“东西?早在车上放好了。我是一切俱备,只欠东风。”

  张皓天觉得大鱼的话说得大有深意。“希梵,希梵。”他在心里暗念咒语,希望事情能向着他梦想的方向发展。他从小就知道这句神奇的咒语,当他希望某件事按照他的意志发生的时候,他就念这句咒语。不知是巧合还是这句咒语真有什么神奇功效,每次他集中精神暗念咒语的时候,事情的结果都出人意料。

  小时候,妈妈的裁缝店总是很忙,到处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布料和衣裳。有时,小皓天不希望别人看到他,就在那些挂着的衣服后头躲起来。他觉得躲在那些衣料后面很安全。别人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得到别人。

  有一天,他发现小黄叔叔趁着店里没人的时候,抱住桃红姐姐,并且亲了她。他不明白小黄叔叔为什么有时在妈妈的床上睡觉,有时又偷偷要跟桃红姐姐亲嘴。他知道这是个秘密,“希梵,希梵”,他希望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被人发现。凭直觉他最怕妈妈知道这个秘密,他想,小黄叔叔亲了别人,妈妈一定会伤心吧?

  他一直躲在衣服后面没出来。后来妈妈回来了,那两个年轻人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小皓天屏住呼吸,尽量不要让自己弄出声音来。

  汽车开上宽阔笔直的公路。大鱼开着车,一边对张皓天说,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张皓天说,我随便。大鱼就放了一张麦当娜的CD碟给他听。她说这张碟是她的一个朋友从美国给她带回来的。那人对她很好。张皓天“哦”了一声。接下来就是沉默。路边的树“刷刷”地向后闪过去,外面大概很冷,车内却是暖融融的,听着节奏、配器和嗓音都很完美的唱片,感觉就像春天似的。

  “那个人啊,他去美国都快十年了,可还是对我放心不下。”大鱼手扶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放心不下”是什么意思,张皓天想,是情侣之间的那种惦记吧?还是原本就是一般朋友关系,大鱼故意说得有点让人起疑心,好让张皓天继续追问“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或者说“那人一直在追你,对吧?”

  麦当娜的声音像流水似的,在两人间轻柔地流淌着。道路很陌生,他不知道大鱼将把他带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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