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溪山庄—156—向暖
文章来源: 民.工2021-10-16 06:45:36

向暖  

我锯着木头,身后不远处,不时传来枪声。

猎友Stuart在几百米外的河谷对侧猎鸽。

沉沉的云下,我在锯着壁炉的木柴。

因为顺风,即便手中的链锯轰鸣,枪声依旧显得很近。英国人喜欢安静。我想,枪声扰民,这里的居民一定是讨厌猎人的。

Stuart 昨天来聊天,本想让我一起去打猎。我指了指院子里的两大堆木头,“Look!Too much bloody work. I need to cut them up for the fire.(你瞅瞅,活儿太他妈多了。我得把它们都锯了做劈柴。)”

我嘴上这样说,其实是不大愿意在鸽溪附近打猎。河谷两侧的蚕豆田都收割了,田地遗落的无数蚕豆粒,每天都会引来几百只野鸽在地里觅食。我喜欢打猎,但更喜欢看这些林鸽在河谷飞舞。

邻居 Jason 重建露台,把刚使用几年的木质露台拆除。无数拆下的木头需要清理烧掉。我看到这些拆下的木头,发现很多都可以再利用,至少可以作为壁炉的燃料。木料如此之多,可供我烧上几个冬天。

我于是把链锯拿了出来。

舍不得扔掉从北京带来的,有中国字的酒瓶子,于是用来装燃料。

我把有些钝的锯齿磨快,加满了汽油和链条润滑油。

链锯锯木很省力,但却是个极危险的工具,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故。Stuart 说以前有个职业修树工(Tree surgeon)干活时伤到自己的血管,被人发现死在了树上。就在不久前,附近也有个家伙使用链锯时出了意外,送到医院为时已晚。

我用几根结实的旧木料,随手做了个轻便的锯木支架,使用起来既方便又安全。

锯末飞溅中,我看着劈柴渐渐堆积,支架几乎被掩埋。

锯出的劈柴,仅仅是木头堆很小的一部分。我有点泄气。这时,雨下了起来。

身后的枪声停了。消失了枪声和锯木声,河谷重又平静。Stuart 不久便来到鸽溪喝茶。他猎到二十来只野鸽,几个小时的收获。

喝茶闲聊,世界重又轻松起来。我不愿去想那些锯木的事。为了壁炉的火焰和冬日的温暖,这些事总是要去做的。

只是不知为何,一连几年,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少烧壁炉的心情。鸽溪清冷,客厅的壁炉安安静静,仅仅是个黑黑的,有玻璃门的铁箱。

风停雨霁,林鸽飞舞,猎友回家。傍晚时分,彩虹横空,晚霞也出现了。

我站在院落,看着清澈的河谷,看着淡淡的霞光斜在山坡,在森林撒下清晰的阴影。

“Red sky at night, shepherd’s delight. ”(英国谚语:红霞映晚天,羊倌笑开颜。),我自言自语,在想,明天大概会是艳阳天。

当太阳再升起时,鸽溪的花园重又映在树的阴影。

我走出门,感到室外竟比室内温暖许多。我不是羊倌,也一样高兴。人总是向暖的。

明媚的阳光下,我把剩下的木料和锯好的木柴运到近房屋的地方,在月桂树下堆积码放起来。月桂常绿,巨大的树冠既可遮掩杂物,又可遮风挡雨。

如果能有一份温暖,做这些事,其实都是快乐的。那些锯好的木料,已经够烧很多天。

九月望皓月,十月听雁鸣。整整一个上午,在院落忙碌的我,总不时听到雁鸣。

我循声仰望,每次都会看到上千只粉足雁,排成几个不规则的人字形,从高空飞过。

我感慨这些迁徙的大雁。它们从遥远的格陵兰和冰岛的出生地,飞越浩瀚的北大西洋,来到温暖的英伦过冬。因为狩猎管理得当,粉足雁的数量,已经从几十年前的3万只,增到了如今的四十万只。每次看到这些雁群,总是浩浩荡荡。

万物向暖。我无法远飞,也无法避冷而迁。孤独在遥远的河谷虽浓思乡,但如今能方便跟母亲视频,终少了些离愁。

当我再次坐在露台,喝着奶茶时,充满生命的鸽溪是安静的。我看着河谷的风景,在想着什么。

眼前,数不清的林鸽在飞舞,数不清的黑头欧在飞翔,黑水鸡也在水塘优雅地觅食。在我面前,因为这些鸟儿,世界灵动。

我无言地坐在这里,知道也有无数的话想说。这些话一些化作了文字,一些仍留在了心底。这些话,都是带着体温的。

人间向暖,世态炎凉。温暖使人停,寒冷令人行。而鸽溪,只有四季的温度。

一线黑影出现在河谷的天际。那是一群加拿大雁。

雁群无声地滑降,沿着坡谷向鸽溪飞来。二十多只加拿大雁排成经典的“V”字,低低从头顶飞过。

我默默地看着,知道它们要到千米外的沃斯堡水库(Worsbrough reservoir)降落,然后梳洗打扮,戏水歇息。

沃斯堡水库的加拿大雁

这是曾经遥远在北美的鸟儿,如今已经长留英伦,不再迁徙。

对于这些鸟儿,尽管这里也有时节的寒冷,但已经有足够的温暖,让它们感到心怡神安,不再迁远。

我看着空空的河谷,在想,雁心向暖,人也一样。

感谢!

音乐: Uluru Sunrise, Stuwart Dud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