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童年
文章来源: Luumia2015-11-13 08:18:23
在我的记忆中,童年就是汉江边的那条街,街边的那座小房子,还有大门边上那两根拉扯远处电线杆的钢索绳。那时,春天的风是柔和的,不过总有几天风里会卷扬着沙尘,沙尘过后就是柳绿花红了;夏天往往会涨水,常常会漫过岸堤,凶的时候还会淹没房舍;秋天,风从江堤边的树林里过,卷落一地的枯枝;冬天,寒风从江面上呼啸而来,能冻掉小孩子的耳朵鼻子......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就如年复一年我的一个人的童年。
 
那时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带着哥哥和我住在外公外婆留下的房子里。妈妈工作总是很忙,晚上常常要开会,加班。记忆中,白天我也上街道里的幼儿园,也跟街上的小朋友玩,也时常相互串门。但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在房前屋后消磨时光。记忆中,儿时的嬉戏中从来都没有哥哥。大我三岁的哥哥从来都不跟我玩,也从来都不许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如果我不听,试着尾随,他就会狠劲地拧我的脸,还不许我哭。所以我童年最大的敌人就是我哥哥,总期盼着某一天我有孙悟空的本事,将哥哥变成姐姐!也默默地盼望妈妈能再给我生个姐姐。
 
别人家里的门似乎是常开着的,都有大人在家。而我很小的时候脖子上就挂着钥匙。那时我家门前屋檐下总放着一只凳子,那是给我垫脚的,即便站在凳子上我也得高高地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锁。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除了时不时在屋子里找并不存在的零食,我还搜索抽屉里的杂物,玩着各种想象中的游戏,盼望着妈妈回来。下午时分,门前渐渐地热闹起来,下班的人陆续回家。我来到门外,站在门前的钢索上,左右摇晃,那是我的秋千。我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朝妈妈回家的路上看。回家的人群中有熟悉的叔叔阿姨,有时他们会对我说 “你妈妈就在后面,马上就回来啦!” 但多数时候他们说 “你妈妈今天开会!” 那我就知道妈妈天黑透了才能回来。那样的话,七八岁的哥哥 “野回来” (妈妈语)就会点燃煤油炉闷锅饭,然后就是吃饭睡觉了。再见着妈妈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哥哥和我从小就有把自己锁在家的本事。我们弄完晚饭准备睡觉之前,哥哥就会从后门出去,绕一大圈来到大门口,将门锁上,然后再绕一大圈从后门回来,把后门拴住。有时候嫌麻烦,不想出门绕大圈,就会从屋子里锁门。那可真是个技术活呀!当时是搭子门锁,即便锁上也是有缝的。我们先将两扇门合上留些缝,这个“些”其实很难把握,多了少了门搭子都搭不上,我们往往要试好多次,还常常会夹住手。搭上后再将锁挂上去,用劲捏锁头锁上。可是门搭子搭上后,哥哥的手就过不去了,没法挂锁,只好由我上场。还是搬个凳子站上去,将手伸出门缝把锁挂上去,可是我人小,没力气,怎么也按不下锁头,试很多次都不行。那样的话,哥哥只好再绕大圈从外面将门锁上。但有的时候也能按上,估计是换了个更润滑的锁或者是给锁上了油。
 
妈妈有时也要上夜班,往往下午下班后匆匆给我们做饭,吃完饭到点了就把我们锁在家里,要我们早早地睡觉。天都没黑我就得躺在床上,外面的声音于是就变得特别的清晰诱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吵架的,街道宣传 “防火防盗” 的......再晚一点就有小朋友们饭后的嬉闹,收音机里的评书,猫狗的叫声......有时还有月光从窗帘上透过来,我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也不知何时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喧嚣.....其实在决定将我们锁在屋里之前,妈妈也带着我们开会加班的。只是我俩全然不为大人们的政治热情工作热情所动,到点就搭拉着脑袋睡觉了,弄得妈妈忙着找得闲的长椅为我们搭建临时的床。几次以后大概领导也批评了她,我们就关黑屋了。
 
当妈妈把门一锁时,无论我们心里再不安宁,我们都乖乖地躺到各自的床上,因为我们怕!多年来客厅条案的中央一直放着外婆的骨灰盒。那么多年, 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么多年,我都没敢朝那看上一眼。当我开始有清晰记忆的时候,外婆就被住在另外一个城市的舅伯接去了,不知为何,她去世后骨灰却要放在老宅里。虽然外婆于我并不陌生,妈妈还总说外婆很疼我,但是骨灰盒却是和我记忆中的外婆没有一点关系的,那就是冷冰冰的死。对于死,死人,鬼我是很害怕的,全然不知道其实去世的亲人是会护佑活着的人的。但只要一躲到被子里这种怕就会减轻很多,好像自己也有了个刀枪不入的保护壳。所以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我也会裹上被子(毛巾被),捂上满身的痱子也绝不脱掉保护壳。
 
当然妈妈一个月也会有那么一两天休息,但其实是休而不息的,因为有太多的活要干了:买米,买煤,洗被单,做大扫除.....忙进忙出的,根本没有时间理我。但有妈妈在家,即便我在外面玩,心里想着她在那,家里的门是开着的,到饭点了和妈妈一起吃热腾腾的饭菜,我的心中便充满了快乐,比过节还要快乐......
 
现在我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再也不愿意他们经历如我一样的童年。儿时我缺少的并不是爱,在生活中我的父母是不错的爸爸妈妈。因为那个年代,我缺少的是父母的陪伴,而这种陪伴是我童年时最最渴求的。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努力地将我的陪伴填满他们的儿时生活,让那种在门前摇晃钢索 “秋千” 盼望妈妈回家的孤单永远锁在记忆之中,不来侵饶我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