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院之三:黄昏的爱情
文章来源: 荔枝1002015-07-11 08:08:34



照片来自网上

 

老人院之三:黄昏的爱情 

第一次做义工的时候,院长带我参观院里的一些设施,经过大厅,看见一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并排坐在轮椅里,老先生的手放在老太太的膝盖上,握着她的手,两人并不说话,就这么安详地看着外面凋零的花园,沐浴在窗外射进来的冬天的阳光里。

“这是艾瑞克和玛丽,”院长告诉我,“他们是一对老情人,相好有一年多了。”

以后我就慢慢知道了艾瑞克和玛丽的故事。

艾瑞克那年86岁,已经在护理院住了五年,丧妻,没有子女,只有一个外甥女每个月来一次看望他。他性格比较安静内向,不太喜欢参加娱乐活动,刚来的时候,每天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写信、看电视,渐渐的眼睛不行了,注意力也不能集中,就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而这种情况,是护理院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艾瑞克的认知能力还很好,除了站不起来,其它也没什么严重的病痛,这样“荒废”下去,只能不必要地加快衰老的速度,脑子、身体都过早地退化。

这时来了85岁丧偶的玛丽,她的房间就在艾瑞克的隔壁。玛丽有严重关节炎,刚来的时候还能推着助步车走来走去。有几次她搞错了房间,走到艾瑞克的房间里去了,因为家具、床罩都差不多,她就一屁股坐在艾瑞克的床上,然后指责老先生走错了房间。

这样发生了两、三次误会,玛丽再一次走进艾瑞克的房间时,艾瑞克就说:“那我们就干脆同居好了!”玛丽不但马上意识到自己走错房间,而且还理解了这句话的幽默,立即哈哈大笑,还把这话去说给护士听。

护士也感到很惊奇,说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见艾瑞克开玩笑了。不久,全院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同居”的笑话。

玛丽越来越频繁地到艾瑞克的房间里去,不过现在不是因为走错了,而是故意去找他。两人话也不多,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给对方看看自己家人和房子的照片,或一起喝茶,共享一盘巧克力曲奇。偶尔,艾瑞克会突然说出一句很幽默的话,让玛丽笑得前仰后合,这时候艾瑞克脸上就会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们也经常在大厅里坐着晒太阳,拉着手,很默契的样子。如果其中一个要离开,另一个必定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向前挪动,有时后面的轮椅会给前面的轮椅助一把力,或前面的人给后面的人挡着电梯门。院里也特意把他们用餐的位子调到一起,一张双人小桌,两人像夫妻那样面对面地吃饭。
再后来,到了圣诞节或生日,他们会让自己的家人为对方购买贺卡和礼物。玛丽的丈夫早已去世,但她有个大家庭,四个子女、六个孙子女,还有自己的老妹老弟。每次她家有人来看望,都要顺带去和艾瑞克打招呼,和他聊聊天,全然把艾瑞克当作自家的亲戚或老朋友。
艾瑞克和玛丽就这么谈着黄昏的恋爱,做着投契的伴侣,无声地相互给予着抚慰和照顾。直到一天夜里玛丽突然中风,送到医院再也没有回来。
艾瑞克的外甥女早就打算把艾瑞克搬到离她近一些的老人院去,因为玛丽的关系,她一直不忍心提出。在失去玛丽后的第五天,艾瑞克慢慢摇着轮椅,经过他和玛丽每天坐着晒太阳的大厅,最后一次走出这所老人护理院的大门。
从此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艾瑞克的消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