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汉默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对了。”他无声地说:“现在转动钥匙,推开门,你就回家了,宝贝儿。” 他屏住呼吸,等着门缓缓开启。 奇怪的是钥匙没有再转动,停在那里,像在等着什么。 林简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钥匙,犹豫着。 漫长的一天,曲折而诡异的经历让林简失去敏锐和准确的判断力。她惶恐地看着头发原来应该在的位置:是我早上忘了放上了吗?还是它自己掉了?…… 突然一种不祥的想法攥住林简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有人进了房间?有人就在门后面等着我! 林简轻轻地拔出钥匙。 汉默听到钥匙拔出锁孔的声音。 他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拔出手枪。 他无声地向门走去,像森林里的黑色猎豹俯身接近一头正在喝水的小鹿。 雪化了的湿头发冰凉地粘在头上,林简感到全身酸痛,有一种抽吸一空的疲惫和无力:“你想太多了……”她对自己说道:“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林简。只要开门进去,打开热水,五分钟后就可以舒服、放松地躺在浴缸里了……” 让自己筋疲力尽、布满创痛的冰冷身体浸没在温暖水中的欲望是那么强烈,林简不顾一起地把钥匙重新插入锁孔,转动…… 这时她眼睛的余光看见门的下方。 汉默屏住呼吸,倾听着外面的声音。他把冰凉的枪管靠在脸颊上,急剧地思考着…… 外面一片寂静。 汉默一把拉开门,举枪瞄准。 门外没有人。汉默有些迷惑地转头,看着依旧插在锁孔中的钥匙。他一步跨到走廊上:走廊上静悄悄地空无一人。 汉默快步走到电梯,看到电梯正快速地开往一楼。他用枪敲打按钮,但电梯丝毫不停。他大骂一声,打开边上楼梯的门,冲了进去。 林简公寓的门关着。门的底部有一条缝,露出一丝光线。门的后面,房间的正前方是一扇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长窗,窗外的街灯把屋子里每一个移动影子都投射在门上和门缝里。 “李一石出卖了我!” 林简的脑子里充满了这个想法:“他出卖了我!” 林简在黑暗的街上快步走着。她转过头来向后看去,空旷的街上没有一个人。 一道雪亮的灯光从身后向她照射过来。林简茫然站在灯光中间,用手遮住眼睛,试图看清灯光后面的巨大的黑影。 铲雪车轰鸣地开过来,把路中间的积雪铲起,堆在路边。 林简裹紧大衣,向前走去。雪越下越大。 在弥漫飞舞的雪花中,林简看见了刚才的那个地铁的入口。她紧跑几步,往下走去。但她猛地停住脚步:地铁站已关门,一个大铁门挡在林简的面前。 站在飘扬的大雪中,林简突然感到周围一片陌生,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该去哪里。 铲雪车在前方拐了一个弯,又向她的方向开来。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林简迈开脚步,机械地向前走去。 路边的小店都已关门。林简慢慢走过一个个黑暗冰冷的铁栅栏。 路灯昏黄的光晕中,争先恐后地拥挤着飞蛾般的雪花。冰冷的雪花落在林简的头发上、脖子里。寒风吹过,林简打了个寒战,继续往前走去。 拐过一个街头,面前突然出现一片光亮。林简突然想起什么,她在光亮中靠边站住。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钱包,借着路边的灯光,点着钱包里现金。 $59.50。 应该够今天晚上住一个小旅店。林简想到。 林简快步向前走。在就要走出那片光亮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面前光亮的来源。 这是一个高级优雅的饭店。从巨大的玻璃窗看进去,里面灯火通明,宾客满座。 左面是一家三代坐在巨大的桌子前,侍者用在闪亮的银餐具为每个家庭成员布菜。边上坐着一对穿着节日红色厚毛衣的夫妇在享用刚打开的红酒,边上坐着一对可爱的孩子,吃着面前的冰淇淋。靠窗坐在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像是刚滑完雪回来,衣服的拉链上还挂着滑雪场出入标签。女孩微笑地叉自己盆子里的通心粉,送到对面的男朋友的嘴边。男朋友一动,通心粉掉在他身上,两人笑作一团…… 站在大雪里,林简看着面前的温馨画面。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躲在黑暗中,看着别人家的金银财宝…… 她突然从玻璃窗中看到一张落满雪花的脸:苍白,疲惫,孤独,脆弱…… 林简花了好一会儿而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脸。 林简走进窄小的电话亭里,惨白的灯光亮起。她拿起话筒。 不像刚才那两个被损坏的公用电话,这个有拨号音。 放入一个硬币。她的手犹豫伸到键盘上,但没有拨号。 长长的拨号音停了,一个女声开始说话:“如果你想打市内电话的,请拨……” 林简犹疑挂掉了电话,抬起头看着外面纷纷坠落飘落的雪花。 她咬了咬下嘴唇,拿起掉出来的硬币,打开门走入黑暗中。电话亭里回到一片宁静。 碰地一声,林简冲进电话亭,塞入硬币,拨了一个她记了很久的号码。 对方马上进入留言。她听着那个熟悉但却变得有些陌生的声音,犹豫一下,沉默地挂了电话。 林简推开电话亭的门,一阵狂风卷着雪花冲入电话亭。她慢慢走出电话亭,就在这时,她背后的电话铃响了。 —————— 汉默独自站在雪中。 他急切而茫然地依次看着左右两边的街道:在密集飘舞的雪花中,宽阔的人行道上阒无一人。 她的钥匙已经插入,为什么没有马上开门进来?她最后为什么决定离开? 在汉默追踪林简的所有时间里,他慢慢意识到他面对着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汉默是个现实主义者。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把所有已经发生过的疑问、事情都摇掉。最后剩下的疑问是:林简现在去哪里了? 雪下得更大了。 汉默突然有一种失重的感觉,那个可怕的想法突然第二次涌入他的心里:我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个叫林简的女子了,我也再也找不到她身上带着的那个古老头盖骨的任何线索了,我最终还是一个失败者,就像我父亲一样…… 汉默的心里深处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林简目前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