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21. 行医山寨
文章来源: Alabama2018-06-13 05:43:51

从贵阳到五里桥有公共汽车, 很近, 约40分钟就到。 从五里桥到区政府却没有汽车, 要走山路,约走一个小时,虽然不算崎岖,也要翻山越岭。

前一天我们通知了区卫生所, 告诉他们第二天从贵阳到五里桥。 班车在贵阳10点准时出发, 到五里桥大概10:45左右, 每天只有一班车。 我们到达五里桥时,区卫生所已经派人到车站接应我们, 他带来了一根扁担, 几条绳索, 正好把我们带来的两只皮箱一头一个, 挑起就走,一路翻山越岭, 如履平地。 我们俩个只提了两个小包, 紧紧地跟着他, 艰难地上坡下坡, 还是上气不接下气。 感激之余, 自愧不如!

五里桥有一个小型水电站, 我们来到的那天, 正好开闸放水, 水柱冲到半空,周缘雾气腾腾。  在阳光的照射下,水珠闪亮, 闪亮的。 水柱的边缘,可见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好似飘在空中的彩带,显得十分吉祥, 似乎上苍对我们的到来的表示欢迎。 在这穷山僻壤的山沟里, 能看到如此美景, 也算是一绝!我和“梅”的心情顿时变得开朗起来。

沿着山路, 可见贵州山村的景象。 山坡上面有住家, 山坡下面是梯田, 种的什么庄家, 我不认识。 远处有起伏的山峰, 并不如黄山一般的险要。 山峰上很少有树,看上去都是岩石,不像我们家乡江南的山峰那样郁郁葱葱。 住房大多木板房,上面盖有瓦片, 也有泥巴房,上面盖有茅草。从外表来看这里的农民不太贫穷, 至少比江苏苏北农村似乎要强一些。当然, 这里是靠近区政府, 就像江南市郊农民总是富裕一些。

卫生所的那位医士, 带着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到达区委驻地。 区委驻地实际上只有百米长的一条街,泥巴路,一头是区委,一栋不大不小的两层楼房, 另一头是一个铁匠铺, 打铁做农具。 中间有一个银行办事处, 一个粮管站, 一个供销社, 一个邮电所, 还有几家住户。 卫生所就靠在区委的侧面, 有13间房的一栋平房,在卫生所的后面, 两边有住房和一间厨房, 供有家眷的医护人员使用。 卫生所的13间房子, 其中一间诊断室, 一间治疗室,一间药房, 一间病房(用于重危病人中转), 一间药库房, 其他还有几间可以住人。 门诊有一人应付, 治疗室一人, 药房一人, 夜间值班一人。

这个卫生所在我们来到前一共9人,其中一个医生和一个药剂师是中专生, 其他都属低级医务人员和一个工人。 所长也是低级医务人员, 是一个非常诚实, 和蔼的共产党员, 领导整个卫生所的日常工作。每周总有1-2人下乡巡诊,背着药箱,带上一些常用药品, 走访一个一个生产队。 有病人就看病, 没有病人就在农民家喝茶, 摆龙门阵(贵州话, 闲聊)。

我和一个中专医生住一间房,“梅”就和一个中专女药剂师住一间,就这样暂时安顿下来。

我和“梅” 的到来, 很受区委, 区卫生所的重视, 毕竟是两个正规医学院的毕业生啊! 整个五里桥区从来没有见过大学生,还是从南京来的。 我们也就在一片欢迎声中, 情绪慢慢的稳定下来了。

那时正值文革中, 山寨和城市一样,原来的区委领导班子已经垮台, 由当时所谓的造反派掌权。 我们刚从南京分配来,对我们还是欢迎的, 只是要我们参加区委的政治学习。 这里的文化革命要比城市中缓和得多,没有看到武斗, 只是开会批斗而已。 也没有见到戴高帽, 游街等等。

原来的区委书记, 李书记, 和区武装部长,均被撤掉职务,接受批斗。 李书记是个很有水品的共产党员, 诚实, 有原则, 在接受批斗之余, 常常到我们卫生所找我聊天,给我们介绍了这个区的少数民族的大体情况,我们成了朋友。 这个区是布彝族, 白族, 苗族杂居的山村,由于土地贫瘠, 只能种玉米为主,有极少数的田地可以种植水稻,所以农民大多以玉米为主粮。 深山中的农民,由于交通不便, 很少和外界交流,他们大多保持者原有少数民族的传统习俗, 生活贫穷, 甚至没有开化。 他说:“你们大学毕业生来到这里, 我们双手鼓掌欢迎, 不仅仅给我们带来先进的医疗, 更希望你们能够给这贫穷的山村提点建设性的意见。” 其实, 我们不仅没有先进的医疗, 更无法对山村的改造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我们只能竭尽所能,努力工作而已。 文革后期,他又上台,主持区委工作, 对我们这对远方来客, 尤加关照, 这是后话。

每天上下班之前, 和城市一样,要早请示,晚汇报。 对着主席像三鞠躬, 选读毛主席语录, 然后就是读老三篇,即“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 和“愚公移山”。 除了老三篇,好像没有学过其他的文章,强调老三篇, 要天天读, 月月读, 年年读。 反正我们不感兴趣, 跟着他们读。 就像到美国之后, 在教堂里读圣经一般。
 

这里的医疗, 处于十分低下的水平。一般病人前来看病,除了听诊器和血压计之外没有任何的诊断手段, 没有常规血检, 没有X光透视, 更没有高级一点的生化物理检查。 全凭医生的经验,开点药带回去, 吃好了, 运气!治不好,农民就去找草医, 即山村中流传下来用草药治病的医生。 我们两个也刚刚从学校毕业, 虽然有过一年的临床实习,但是论经验, 只能说白纸一张。我们一边实践,一边翻书,积累经验。 逐步把工作开展起来。慢慢地得到当地农民的信任, 我们增加了卫生所原来没有的治疗项目,如针灸, 拔牙, 输液, 简单的门诊手术, 也开始收容住院病人, 尽管住院病房极其简陋。

区委领导对我们是信任的, 同事们对我们是友好的,农民,群众对我们是信赖的。自从开展了新的项目,山村的农民一传十, 十传百,“据说五里桥卫生所来了两个“奇人”, 他们看病, 只要一服药, 药到病除根。” 这个消息传得很远, 很远。以至其他区,其他县都陆续有病人前来求医。尤其, 我在文革中师从高老学过半年针灸,许多农民老远赶来希望用针灸治疗。因为针灸治疗比药物来的便宜, 我们只收一毛钱。 有的病人实在没有钱, 我们也就免费治疗。 名声传出去了,病人越来越多, 尤其在赶场天(当地的集市叫赶场,在每个星期天有集市),农民带着蔬菜,水果到集市上卖, 换得了钱, 给小孩, 给自己看病, 门诊常常挤得水泄不通。

工作蒸蒸日上, 给予我们极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