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10. 一个消息
文章来源: Alabama2018-04-25 06:11:00

开学典礼上,一位付院长, 姓魏,给我们介绍了南京医学院大概的情况。 这位付院长50来岁,中等身材, 微微发福, 一头白发, 平顶, 戴上一副金丝边眼镜,看来颇有气度。 苏北口音,讲话抑扬顿挫,款款而谈,从南医的前身江苏医学院,到如何演变成目前的南京医学院; 从各个基础教研组介绍到临床科室; 主任级的领军人物大多留学日本,德国, 因此南京医学院实际上是一个德日派系的医学院。 院长颜守民,中国两个儿科界的泰斗之一,号称“北诸南颜”, 诸是指北京的诸福棠教授。 颜院长德高望重,早年留德,学术严谨、为人质朴,是我一辈子所尊重的师长。

后来才知,这位付院长大有来历,是解放战争中的一位高级将领,解放后在土地改革中因为包庇地主家庭,犯了路线错误,从部队贬到地方,在南京医学院当了个付院长。这与本文无关,就此打住。

61年级300多个同学分成6个班, 1-6班, 我分在2班。 上篇已经谈到每个班设有班长,团支部书记, 学习委员, 生活委员,文娱委员, 劳动委员,体育委员等等, 以管理全班的学习, 生活等活动。我出生在一个官僚地主家庭,当然没有当官的份, 一个普通学生, 倒也自由自在。学习生活事实上是半军事化的, 早晨定时起床, 出操, 早饭,上课,下午4点后自由活动,晚饭,晚自习,晚上9点下晚自习,10点半熄灯。 天天如此,千片一律。

下午自由活动期间, 给予同学较大的自由。 我喜欢打乒乓,打排球, 有时到健身房练体操。夏季, 我常去五台山体育馆游泳。五台山体育馆就在我们学校的后面, 当时还没有室内游泳池。 班上排练节目也在这段时间内进行的。 开始,排练主要是唱歌,以后排练小型话剧, 直到真正的大型话剧, 这在以后的章节中会详细提到。

我早就说过, 学医并不是我理想的专业。我喜欢理科,并不喜欢医科, 因为理科偏重於逻辑思维, 而医科偏重於死记硬背。 尤其是解剖, 需要一条神经, 一条血管的记忆。我从小记忆能力不佳,学习比较艰难, 但已经上了这条船, 也只能入乡随俗。尽管不喜欢学医,我还是保持从高中继承下来的风格, 努力学习。

同学之间在学习上也是互相讨论,取长补短的, 但是有时候也有笑话。 组织胚胎课上讲到男性生殖器是如何勃起的。 晚上自修课, 我桌子的傍边就坐着一位学习委员, 是个男生。 一个女生瘦高的身材, 人挺文静,悄悄的坐到学习委员的身边, 低声地问:“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当然! 当然!”学习委员爽朗地回答。她说:“上课时我没有听懂, 男性生殖器勃起的机制?”我在傍边听到,差点笑到饭喷!那位学习委员也只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如何勃起。下课后这位学习委员无奈地对我说:“下学期不当这个委员也罢!省得如此尴尬。”

最最开心的是下了晚自习, 到熄灯前的一个半小时, 只要不涉及政治,宿舍便是一个自由的天地。 那时正值大饥荒后的恢复期,大学生虽然保证一天一斤的粮食供应,那些大肚汉永远也填不满他们的胃。 经济条件好的点的同学,约上2-3个人,出校门走10分钟,到石鼓路去吃牛肉包。 这种牛肉包并不是想象中蒸熟的大包, 而是在平底锅中煎熟的, 好像上海的生煎包, 但个大, 牛肉馅, 做工也比较粗糙,味道当然比不上上海的生煎包。 经济条件差的同学, 买些高价米, 把米放入热水瓶中, 加入开水, 泡一小时后, 就有稀饭吃。 再买些咸萝卜头下稀饭, 也非常满足了。还有的同学从家中带来了炒面,就是把面粉炒熟,加上糖,只要开水一冲就能食用。不过, 学医后知道这种炒面非常容易生霉,生霉后又不易发现,霉菌可引发肿瘤啊! 当时的同学并不知晓。

年轻人有活力,好动,静不下来,在宿舍中是胡闹的天堂。 恶作剧是经常发生的, 有一位同学是回民, 他不吃猪肉, 有人买了牛肉包给他吃,他吃得津津有味, 刚刚吃完,骗他这是猪肉包,他真到厕所去把吃下去的东西全给吐出来。后来, 我们再也不敢和他开玩笑了。 有一位同学,我们叫他“马大哈”,此人仪表堂堂, 风流倜傥, 南京人。 他有一副好嗓子,歌声十分动人, 是当年南京市中学生合唱团的主唱。 他便成为年级中女生们追逐的对象, 虽然那时不许学生谈恋爱的, 但他的周围总围绕着许多女生。 他做事马马虎虎, 丢三落四。 他挺爱干净, 每天吃过晚饭必刷牙。 一个“调皮蛋”将一管檫皮鞋的油膏换了他的牙膏,放在同一地方, 他竟然不知, 拿来就往牙刷上挤, 看也不看就送往口中开刷,直到他的味蕾告诉它有误, 已是满口黑油了。

闲聊也是不着边际的, 有一位来自苏北的同学,身材偏矮而粗壮,熊腰虎背,像个举重运动员, 他却对一位小女生感兴趣,那位女生喜欢瘦身,身材苗条,纤腰楚楚,腰特别的细。 我对那位苏北同学说: “她的小蛮腰, 还没有你的横结肠粗呢!“ 引来满室哄堂大笑。

年级规定, 十点半熄灯, 熄灯后不再讲话, 以保障同学们休息。年轻人哪能这么守规矩, 常常胡侃到11点,12点。年级级委作出规定, 十时半后要查房。 调皮捣蛋的学生常常把盛好水的脸盆, 放在门顶上,房门半开,房内故意轻声讲话, 查房人一推门, 一盆水“咣噹”而下, 淋得查房人全身湿透, 年轻人就喜欢这样胡闹。以后, 查房人非常注意门上是否有水盆,这样就无法作弄他们了。 新的办法又出来了, 用条毯子罩住全身, 不知哪里弄来一顶很大的帽子戴在头上, 面部用块毛巾遮住了脸, 弄成鬼怪模样,又吓倒了查房人。 自从这次以后, 年纪规定, 再要胡闹, 必定处分。 从此这类事件就再也没有发生。

熄灯以后的胡侃中,传来了一个消息: “3班来了一位插班生, 女生, 来头不小, 据说是通过党委书记从南通医学院转学过来的, 她的父亲好像是南京军区总院内科主任。”我已经快要入睡,迷糊地听着。
 

在那个年代, 要从小城市转到大城市上大学,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极强的后台。 那个传递消息的同学, 说得有声有色:“奇怪的是她脸上还有颗大黑痣呢。。。。。。” 哦! 脸上有颗大黑痣。我只听进去这一句, 就呼着了。此后, 再也没有想起脸上有颗大黑痣的女生。

一个清晨, 上课之前,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天空湛蓝如洗, 没有一丝云彩, 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一个小女生抱着一床被子,去晒被。 一转身, 嘿! 左脸上有颗大痣。 我多看了她一眼, 小小的个儿, 柔弱的身材, 大大的眼晴, 带一副黛眉框眼镜, 两条辫子齐腰,头和身体比例似乎不太相称,头大了点。 噢! 这就是通过党委书记从南通医学院转学过来的那个女生。

那知道,她以后就成了我“海枯石烂, 伴你走完此生”的太太,就是本文的女主人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