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活了千年的女巫
文章来源: 汉代蜜瓜2012-07-04 17:36:17
    说吧,我是100%的正确,还是80%的正确?尚未到饭点儿,偌大的饭店就我们俩个人坐在角落里,我这样问对面的人。

    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对他说了他将遇到的麻烦,和他将遭受的折磨,以及他注定的宿命与结局。他不信,他说,你是一个预言家?

    是的,我是。你不相信?不相信的结果就是,半年之后,这人坐在我的对面,脸孔小得几乎看不见了。

    瘦了N磅。

    现在他信了,极至尴尬地笑笑,心有不甘地说,你看上去很自信。

    我笑得不温不火,没有热度也没到冰点。我的手指摩挲茶杯光滑的壁说,那自然,我都活了千多年了。你可以说我不识五谷,绝不能说我不识人性。

    他笑了,说,你是对的。但是我不告诉你对的百分比。你很智慧。

    他用的是WISE,不是 SMART

 


    我也是凡夫俗子。到今天,听到别人这样形容我还是忍不住喜形于色。一是说我聪明,或者智慧,SMART OR WISE,都不要紧;二是说我漂亮,美丽或者气质雍容,BEAUTIFUL OR PRETTY,也不要紧。

    在这方面,我俗而又俗。

    我喜欢坐在优雅的饭店里或者咖啡馆里,吃着精致的菜肴或者点心,品着清香的茶叶或者浓郁的咖啡,跟亲密的朋友或者爱人说些私房话;也喜欢坐在灯光暧昧的但是气氛绝不暧昧的大排档里,跟三五豪友畅饮挥拳,把酒言欢。

    某年某月某一日,我跟一位男士坐在咖啡馆里,微笑着,低语着,望着窗外季节更替的风景,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我忽然厌倦了成为生活的一分子,我忽然 厌倦了体验生活。坐在我面前的男人们,说个一句两句,我就能体会到那语气神态背后的“画外音”,他们或者西装革履,或者休闲便装,在我的眼里,无论如何, 都是一个个一丝不挂的灵魂,经不起我那双带着高度近视镜的X光眼神的注释。

    我感觉我已经抽身于人世,高高飘于人世间的上空,围观生活。

    他问,你在干什么呢?

    我说,我在围观生活。我是一个很好的围观者。

    于是那一晚,我把我MSN上的SLOGAN改成了“我是一个活了千年的女巫”。

 

    我曾经想,如果我做一枚小三,一定是一个史上最厉害的小三;如果我做一个红旗不倒的大奶,一定是一个史上最淡定的大奶。不是我吹牛,你看我小说里的那些大 奶小三们,无不身怀江湖绝技,拆家的拆家,夺命的夺命,追魂的追魂,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她们在我笔下诞生的,那么我这个始作俑者,亲历亲为的时候,不是 易如反掌,小菜一碟?

    然而我发现我竟然不能。我可以做导演,我不能做演员。我可以指点生活,我不能亲历生活。因为我骄傲,我不屑于放下身段去作假,去哀求。

    我的自尊自爱大于天。任何与之不两立的事情,我都不会干,也不能干。

    心计,哭,控制,紧盯,都需要能量。我跟闺蜜说,有那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我对他说,生活总是重复着自己的错误。

    女儿小时候,我曾经有一次因为她的顽皮,自己的疲累而情绪失控打了她。打完了看着她无辜含泪而哭的脸,我立刻后悔。她是那么弱小,她们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 母无所依靠,而父母突然翻脸,这对她们弱小的心灵是怎样的伤害啊。我们为什么打孩子?不是因为孩子顽劣,否则满大街顽劣的人我们为什么不去打?因为打孩子 不需要承担后果,她们只能忍受不会还手,她们只有哭泣不会离开。

    做父母的,除了享受威权,不会承担任何后果,至少当时不会。

    打了路人甲,警察叔叔要请我们去喝茶,情节严重的,法官阿姨也许请我们吃牢饭。

    听说一为父的,拿着木棍要打已经上大学的儿子。儿子人高马大,立刻将木棍缴械,为父的一阵阵失落——儿子长大了,不能打了也打不动了。

    听到有人在论坛上诉说自己幼时遭受到父母的虐待,可是当说起如果女儿离婚要跟丈夫提出赡养费的诉求的时候,她说,我给她一个大耳瓜子。

    我说,世界上要赡养费的多了,你打得过来么?

    她说,我凭什么要CARE别人啊?

    父母打孩子,男人女人打配偶,不都是用的这句话吗?

    我在乎你才打你,你是我孩子才打你。

    我愕然。看来一个家庭的传统是有遗传的。下一辈重复着上一辈的错误,不知不觉的,没有反省,也许再传递到自己的下一代而不自觉。

    父母说,孩子,婚姻要门当户对。

    孩子说,切,老封建老脑筋老思想,要坚决打倒。

    孩子长大了,理解了父母的话,然后对他们的孩子说,婚姻要门当户对。

    孩子的孩子说,切,切,老封建老脑筋老思想,要坚决打倒。

    这就是生活,它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某些错误,一代又一代。

    或者,某个人不断地重复着他自己的错误,一年又一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是一样的太阳,一样的月亮,一样的人与事,最多不过是四季的轮替。

    时光不知不觉从指间穿过,有时会有也许有一刹那的疲惫和忘神。厌世的念头也许一扫而过,就是这一秒,也许能成为一个人的永恒。

    我明白了三毛。

    我心苍老,不敢坐在别人对面,解读对方的人生。

    穿透得像机器,别人在我眼里,只剩骨骼,没有血肉。

    我说,你不承认,我也要说,我是百分之百正确。

    他尴尬地笑笑。你在做什么?你是预言家?

    我干什么呢?我继续穿梭在时光的隧道中,在人世间接着行走,漫漫长路,没有尽头。

    哪天我驻足了,那不是在参与人生,那是在围观生活。

   是,围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