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陆澎的拼搏，就是为了掩盖他的颓废。

也许是家庭的原因，他从小就懂事，做什么事都特别积极而且做得像模像样。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看不上，什么都不信任。他的努力，纯粹就是顺应需求，让自己的人生平稳顺利一些。

我偶尔还会很二逼地说说自己将来想要报效祖国，陆澎毫不留情地踩我，说：“你就先把自己活明白点，把自己的事情整清楚点，不让父母跟着操心，不要给国家添麻烦，就行了！”

陆澎活得挺明白的，他知道只有先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有能力去照顾身边的人。所以他认为自己颓废得挺有责任感，坚决反对我这种自己明明还八字没一撇，却想当然地给点星光就敢灿烂，给条门缝就敢往外挤的人生态度。

但凡遇上点什么，他都会拿现实生活来砸我，就像他用“一出去就给猫叼跑了！”去吓唬陆小凤一样。我争不过他，因为他说的每一条都有道理，我很可能就是怎么都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可我总是觉得，无论生活是怎么样的现实，人活在世上多多少少还是为了追求点什么，为了守护点什么。哪怕最后得不到，护不了，只要正儿八经地付出过，就不枉活过这么一场。

一颗优等的心，不必华丽，但是必须坚固。

陆澎的坚固，在于他能顺应时代的浪潮，让自己不会轻易倒下。而我的坚固，在于我不怕碰到风浪，倒下了我再爬起来就是了。他愿意往左，我愿意往右，我们选择的方向不一样。

于是我说：“我们的人生态度不一样，没有谁对谁错，我不反对你，你也别反对我。你说的那些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他。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只要有一颗千锤百炼出来的激流勇进的心，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吗？”

陆澎笑笑，说：“小说看多了吧？还千锤百炼？那你的心上，岂不是全是疤？”

我不想再跟他争执下去，最后不欢而散，于是转开话题，问他：“画桥呢？”

“早上的飞机回去了。”

“你昨天没有回来，就是为了早上送她去机场吧？”

“是。”

“她可真够爱你的，飞一趟上海就为了给你过生日。”

“那你还不睡觉替我打装备呢！”

“你别拿咱俩的交情和她比，”我说：“她比不了的。深度不一样，厚度不一样，意义也不一样。”

陆澎抿着嘴，没说话。

“她肯定特别希望你能去日本。”

“对，她昨天还劝我来着。”

“你心里也想去，对不对？”

陆澎点点头：“我有点想出去拼一拼，看能不能立稳脚跟，做出点成绩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

大多男孩子都有一种志向要够远才够大的错觉，总想着往外跑，在一个陌生的国度打拼出点成绩才算是真成绩。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对我来说，只要能立稳，哪里都一样。说到底，我还是对自己没什么太大的信心，我不如陆澎那么聪明。

我问他：“有想过什么时候走吗？”

“也许五月头上吧，”陆澎靠在墙上，慢慢地说：“语言还需要强化一下，不然可能跟不上。”

“你肯定没问题，画桥都说你日文讲得很棒。”

陆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问我：“晚饭还没吃了吧？”

“马上去，”我说：“约了蓝虞儿，今天二食堂有小砂锅鲫鱼豆腐汤，她想跟我分一份。”

陆澎说：“嗯，去吧。”

对于他要走，我心里早有准备。

其实，成长就是一次又一次不断接受失去的过程。然后在失去里获得一份成熟，学会坦然去面对生活里的一切改变。

我回到宿舍楼下，蓝虞儿已经拿着我们的碗筷等在门口。见了我就一把拽着往食堂走，说：“饿死个人了，你再不回来，我就打算自己去了！”

趁着她瓜分鱼汤的时候，我给沈吟久发了条短信，关照他千万别玩游戏，一定抓紧时间复习。他很快回复了我四个字：放心，放心。

蓝虞儿瞅了我两眼，问我：“昨天晚上来找你的，是谁啊？”

我说：“男朋友，下次正式介绍你认识。”

蓝虞儿觉得有点突然，好奇地让我详细说说。

老实说，我原本只是打算轻轻几句带过的，可她左一句右一句地问，我说着说着也来了兴致，索性和盘托出。到底是女孩子，蓝虞儿的态度比陆澎好太多，让我体会到被理解被支持的那种幸福，对她很是感激。

蓝虞儿说：“他复习考研，你怎么不去陪着啊？这种时候，最需要有人关心有人陪了。”

我被她说的心里痒痒的，晚自习后随便买了点小吃的就跑过去了。

沈吟久打开门看到我，有点点意外，我做贼心虚地问他：“不会影响你吧？我就是来送点吃的，马上就走。”

“你来不来，都会影响我，”沈吟久说：“所以还是来了好，我心里倒踏实了。”

他拉着我进去房间里，我在他桌上放下外卖盒子的时候瞟到他的复习材料，问他：“昨天太激动，没来得及问你，准备申请哪个系的硕士？”

“天文物理系，”沈吟久说：“我希望的研究方向是凝聚态物理。”

我拿起他的东西翻了翻，每个字我都认识，可是合在一起不明白它们的意思。

沈吟久让我在书桌前坐下，说：“我小时候可喜欢物理，可惜，考大学的时候英语成绩拖后腿，没有能够进入我的第一志愿。这一次，我考得不错，觉得应该很有机会。”

我对他的专业不感兴趣，只挑我想知道的问：“你学的这个，以后就业方向是什么？”

“如果有可能，我想在高校或者研究所里工作。我喜欢那样的环境，简单，安静。”

我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那挺好的，应该很适合你。”

沈吟久拉我起来，坐进椅子里后让我坐他腿上，抱着我的腰说：“好虽然好，可就是怕搞理论挣不到钱。所以我也有点犹豫，似乎往应用物理方向更实际一点。”

“那还有我啊！”我指指自己，说：“我听说芳香师可赚钱了呢！”

沈吟久把脸埋进我颈窝里嗅了嗅，笑着说：“傻丫头，你得学学怎么示弱，而不是逞强。赚钱这种事，你先抢了去，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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