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凉风细(番外3)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14-08-08 17:00:20



小乔和汪海已经在多伦多登记结婚了,汪海已经彻底独立,小乔也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他们结婚原因和上次一样,因为小乔怀孕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汪海做的手脚。我知道实情后对小乔说:“如果你们两个不是天生一对,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当得起这个说法。”

他们知道我们回国,都以为我们会补办婚礼。说如果真办,他们一定回来参加。我妈也一直在悄悄地问我,这次是不是要在北京举办仪式,怎么小麦一点儿都没有提起。

老实说,我不知道。麦泺淇一个字都没有说起过,我就没问,觉得拉不下这个面子。另外,咱们这次回来得匆忙,压根没想过这件事。

我爸妈倒是在我们家这边请了他们的同事朋友和老邻居,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给我庆祝。我这个人很实惠,觉得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儿子也这么大了,硬要往新婚燕尔上凑,也没多大意思,只要麦泺淇对我跟儿子好,对我父母好,就行了。



在我家里住了一周之后,我们动身去了北京。

等飞机落地,麦泺淇才对我说:“我爸爸的情况,不是很好,现在正保外就医。”

我吓了一跳,问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还非要先去我家,你这不是存了心要让我心里难受么?要是我爸妈知道了,得多闹心啊!”

麦泺淇说:“也没有危险到了那个份上,我不至于这么没轻重。还有,咱们婚礼的事情,本来我想着,我妈还有一年就出来了,那时候再办,不然我的父母一个都参加不了,看不到,多没意思。可现在我爸爸那个情况,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我忍不住问他:“什么病啊?”

“胰腺癌,晚期。”麦泺淇说:“医生说,六个月到一年。”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我大伯叫我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麦泺淇说:“我不想影响你们家里人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回来,先高兴高兴再说。”

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摸他:“那你可以悄悄告诉我啊,自己憋着难受,我多心疼你啊。”

他看了看我说:“我对我爸爸,感情没有那么深厚。小时候他从来不管我,也是他非要把我塞给爷爷的。长大后,他也没有关心过我,只顾着自己贪,往上爬。我总觉得,我跟他之间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一直到最后他尽力帮了我一把,那是第一次我觉得他是我爸爸,我是他儿子。”

“人都是这样的,”我说:“好端端的时候感觉不到,为了追求事业和地位可以放弃一切。可一旦出了事,生了病,那时候才会明白,自己就只剩下亲人了。你是他最亲的人,只不过当年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麦泺淇没有说话。




我们带着麦冬直接就去了医院,他爸爸早就躺不住了,站在电梯门口等着我们。因为生病的关系,他瘦得很厉害,看着很孱弱的样子。不过,可能因为兴奋,精神很好。

我一直觉得麦泺淇长得像Maggie,但是见到他爸爸后,我觉得麦泺淇说话、看人和肢体动作都更继承了他爸的十成。麦冬也是,尤其是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的时候,几乎跟麦泺淇一模一样。这祖孙三代凑在一起,看着都觉得有意思。

麦爸爸待我特别亲,这种亲,让我觉得很心酸。就是那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生怕来不及说出他有多爱我们,多感激我们的意思。

麦冬要求爬到他爷爷的床上去,麦爸爸说:“拦着他,病床脏。”

我说:“没事的,又不传染。”

麦爸爸还是不肯,非找护士拿了消毒床单来,把整个床罩起来,才让麦冬上去玩。

麦泺淇自打来了这里,叫了一声爸爸后,就一直站在边上,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我们,一言不发的。麦爸爸关心我们在加拿大的生活,可他问一句,麦泺淇就只答一句,然后就得我替他多说一些细节。几次下来,麦爸爸也不多问了,只是悄悄瞟他几眼,不好意思开口。

我在一边看着实在纠结,于是拿了我带去的大包,对麦泺淇说:“小东西上一顿没有好好吃,我去泡点饼干给他垫垫。”

麦泺淇一把夺过我的包,从床上把麦冬捞起来,说:“我去,你弄不住他。”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麦爸爸开口道:“让他去吧,冬醒,正好咱们两个单独聊聊。”

麦泺淇看我一眼,就出去了。



麦爸爸说:“冬醒,我真是很对不起你和你家里人。嫁到我们家里来,我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给你。每次我一想到这点吧,心里就特别的堵。医生说,我这个病,有一大部分是给堵出来的。这段时间,我什么都干不了,就天天自己琢磨事儿。当初我是对不起我儿子,可是我攒那些钱,自己又花不了,心里想的还是给他留着,以后给孙子留着。我知道我做的很不对,但是人到了那种位置,到了那种环境里,一点儿都控制不住自己。就好像当年那皇太极忽必烈他们争夺大汗位置,杀父弑兄的,最后家破人亡的时候才觉得一切不值得。后悔,有什么用?太晚了。”

“我想对你说的是,我和他妈妈,都非常感激你。”麦爸爸说:“你给他写的那些信,他复印了给他妈妈看,他妈又转给我看了。我想,要不是你给他写的那些信,他十有八九要赌气去结婚,然后继续跟那帮子人纠缠下去。我们都劝不了他,还是你厉害,几个故事,就把他拦下了。”

“我听人说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麦爸爸压低声音说:“他每次看你的信都哭。你知道吗?我都从来没见过他哭。他妈妈告诉过我,你一句话,可以把他说跳,也可以把他说笑。这回我亲眼见证,那么多人劝不顶事儿,你讲个故事,他立刻就服了。我真心谢谢你!”

我忍不住笑了,不是有人说么,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麦泺淇的大伯到底还是有不少老战友老关系帮着,不必真的去蹲监狱,就在所谓的“疗养院”里休养。麦泺淇现在在北京城里,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也不想去任何人家里,我们就在外面住酒店,反而更自在一点。

晚上,我趴在麦泺淇身上问他:“我给你写过好多信,楚天意给你看了没?怎么不听你说起?”

“什么信?”麦泺淇推开我,背过身去:“没收到过信。”

我用被子蒙着头笑,到现在他还是听不得这个,一听就心情激动。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麦泺淇转身过来骂我:“蒙什么头?整个床都在抖,我感觉不到还是怎么的?”

我掀了被子,顶着鸡窝头看他。

他斜了我两眼,突然抓着我的手,往我手指上套了个戒指。我非常意外,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举起手来瞧了瞧,Holly smokes! 怎么也得比我吃的M&Ms巧克力豆子大一圈!

“我外婆传给我妈的,她一直没舍得戴。”麦泺淇说:“之前她不敢拿出来,这次是我大姨来机场接我们的时候悄悄给我的。明天,咱们去换个你喜欢的戒托。”

我最烦他这种什么事情都憋着不说,非要等落实了才肯松口的德性。说一句“大钻戒在我妈那里存着,以后再给你”是能死还是怎么的?!

麦泺淇拉我到他怀里,没头没脑地亲一通,说:“不许再提信的事。我曾经想过给你回一封来着,可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写字就想哭,丢人现眼。那段时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好的,咱们再也不说了。”



我们去看Maggie ,没想到她看到麦冬泣不成声,给麦冬吓得也是大哭不止。最后麦泺淇只能把他抱出去了。

Maggie 问我:“你们是准备在加拿大定居了吧?”

我说:“我还没跟他商量过,但是我想,如果可以,我们还是回北京来。”

Maggie 挺激动的,问我:“真的?”

“嗯,”我说:“他在那边没事可做,不会开心的。现在爸爸身体这样,他应该在身边陪着。我在那边又不是有多大的事业,在哪儿工作不是工作啊,还不如和家人在一起。”

Maggie 又哭得厉害,我也待不下去了。

回去后我就把这个想法给麦泺淇说了,他看了我好久后说:“你好不容易拿到身份,不要啦?”

我说:“儿子有加拿大护照,够了。我自己么,无所谓。你的老婆,才是我最重要的身份。”

麦泺淇撇开我去厕所缓和情绪了,我怀疑他是不是经历过大悲大喜后特别脆弱,或者更年期提前,动不动就哭。

我说:“等你妈出来了,让她带孩子吧,在北京请保姆太贵。”

麦泺淇问我:“你爸妈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我说:“我爸那样子,我也不放心给他带。我小时候他就不怎么管我,都是我妈弄我的,他经常把我摔了蹭了。我第一次骑车上学,他非要保护我去,尽一下做父亲的责任。结果到学校门口,他把前轮卡进我的后轮里,给我摔得,差点缝针。”



我把儿子留给麦泺淇,飞回去收拾东西卖了房子,要打包回流到祖国的怀抱了。

小乔他们看到我们俩走,也动了心思,想着等孩子生完就回来。对于能一起在北京继续做朋友,我们都很向往。毕竟,这么多年的贴心朋友,和姐妹没啥区别。

我离开多伦多之前,给小天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一下。他对于我要回去也是非常高兴,还说,有机会就带着女朋友来北京看我们。

回到北京的那天,刚下过暴雨,空气里充满着新鲜又凉爽的感觉。 麦洛淇搂着我往停车场走,说:“你运气真好,前几天闷热得快晕了!”

我问他:“儿子呢?”

“在我爸那儿玩护士呢!”他立刻又说:“不是,跟护士玩儿呢!”

车子出了机场大楼,我就打开窗户,让一阵阵凉风扑在我的面上,闻着祖国的味道,感觉真的很好。

麦洛淇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问:“想什么呢?”

我说:“帘卷斜阳,雨后凉风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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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肥的一章结尾,是真的结尾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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