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国内的政治学习
文章来源: 蔡真妮2010-03-25 19:09:41



出国日久,早已没有了组织生活,现在很怀念在国内工作时的一项人人必须参与的活动,说来好笑,在当时是最反感最抵触的事儿,那就是——政治学习。


刚毕业时分在大学当老师,每到星期三下午一点,雷打不动,全体教研室员工齐聚一堂,读报纸学报告。当年的课程表,周三下午肯定是空着的,政治绝对要挂帅。


现在想来那其实是难得的全教研室同仁聚集一堂的时刻。


政治学习一开始是先学党的报告、国家领导人讲话,然后大家进行讨论。讨论阶段如果领导控制得好,主要由党员和积极分子发言,跟党的声音会基本保持一致,而往往是一不留神就变成了牢骚大会,大家七嘴八舌对社会现象发表看法,发泄不满情绪。有时候主持会议的人都忘了职责了,也跟着大放厥词,党小组长这时就会及时咳嗽两声,调整一下调子,不让大家跑出去太远。


其实,无论是国家还是小家都一样,要给人一个发泄的渠道,不能压得太严太死,留点出口,将不满适时地卸掉,才不会憋到爆。像我们当时无论怎么发牢骚,第二天哪个都是规规矩矩地去上课,谁也不把牢骚当真。


每到政治学习接近尾声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挤眉弄眼一番,信号就发出去了。散会后都磨磨唧唧都做有事状,不回家。只等正副主任老同志们一离开,立即拖出桌子开始扑克大战。

有时候留下来的人太多会在不同的屋子开辟好几个战场。


政治学习,尤其是听报告,无聊啊!人在无聊至极的时候,伪装色就渐渐褪去,本性的东西就流露出来了。

记得领导念报告的时候,女同志有织毛衣的,有钩东西的,还有一位专门在政治学习时擦饭盒,把铝饭盒擦得镜子一般亮,然后那位真的就搔首弄姿歪头照一照,用手笼笼头发。

那些男同志们,有抠鼻子挖眼的、有不住地抓耳挠腮的、揪头发的、剪手指甲的,有折纸的,折出一个小青蛙一按屁股蹦起老高,蹦到主任的桌前,主任扫过来一眼,肇事者目不斜视装不知道。

还有一位,我观察到,他一到政治学习就开始擦眼镜,把眼镜先大略擦一遍,再放到稍远处看看,再拉近仔细地将边边角角全部擦完之后,端详一番,慢慢地戴上,眼镜架上鼻梁的那一瞬间,他一双圆圆的小眼睛霎时瞪得像灯笼一样大,估计一个星期看东西都没这么清晰过,自己吓了一跳。


还有仰脖望天表情严肃思考问题的,有低头看地做沉痛悔恨状的,还有一位勤奋,一到政治学习就开始背英文单词,学习完了他玩得比谁都欢。


有个男生总是正襟危坐,腰杆挺拔,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在认真听报告,其实呢,他是在打坐练气功呢!


教研室很大,当时近三十号人,二十多个年轻人,那真是生机勃勃、藏龙卧虎啊!


我们四个同年分来的年轻人,刚工作不久决定一起学打桥牌,天天中午吃饭都是狼吞虎咽,以便赶紧吃完了好开始练牌。什么东西都是刚学的半会不会时瘾最大,走火入魔一样。

有一个星期三中午,想到无聊的政治学习,要干坐两三个小时,再想想玩牌的激烈有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次,罢了政治学习,改成学牌。于是四个人偷偷摸摸地搞地下工作一样,两人一组撤出了教研室,溜到学校对面的公园里,草地中间铺上一个白大褂,围坐下来玩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记得我那次开天辟地打了个大满贯,激动得至今没忘。


后来快到下班时间了,必须回去了,因为有两个人要坐学校班车回家。往回走的时候,都有点心虚了。集体不参加政治学习,这事说小可以小,说大那也可以很大。

我们教研室的办公室在第一教学楼,在屋里可以看到从大门外走进校园的人。主任的座位正对着窗户,我们中的一位边走边探头看看,说好像主任不在,可能已经下班了。几个人心中一喜,赶紧往楼里溜。那时,大家谁都不怕,就怕主任,她从来不发火,但是不怒自威,因为她为人正直公道,教研室的人都从心里敬畏她。


刚进楼,就见主任面无表情地站在门里。她一定是从窗户上看到我们进院了,大概怕几个一进来如鸟兽散,无法集中管教,所以就在大楼门口堵着。


主任当时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记住的是她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四个人中,有一个小伙子个头一米八几,鹤立鸡群,主任说着说着就重点盯着他讲开了,嘿嘿,谁让他目标大呢!正应了“天塌了有高个顶着”的话。


当然,也可能是主任慧眼识珠,早就看出来我们其余几人都是朽木,他才是可造之材,说他训他都是为了培养他。


当时只是寻常事,过后思量倍有情。


如今,大个头已经接了班,他自己当上了教研室主任。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政治学习,有的话,他又是如何组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