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出现在古希腊。民主至少有两个强国优势：第一，古希腊民主让人民团结一心抵御强敌的侵犯。所有公民都把保家卫国看成是自己的责任，迸发出高昂的战斗力，成功抵御波斯大军的入侵。第二，民主带来了思想自由，思想自由带来了科学和文化的繁荣，现代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主要来自古希腊。希腊文化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

然而，民主也是古希腊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今天被人反复提起的修斯底德陷阱，实际上也是民主的古希腊走向灭亡的开端。

当人们提到修斯底德陷阱，通常想到的是新兴大国同已有的强权发生冲突的危险，其实这远不是修斯底德陷阱的全部，甚至不是它最重要的内容。修斯底德的原意是要各方控制自己的冲动，避免惨烈的战争悲剧。但是，现在有的国家，以修斯底德陷阱为由，主动挑起国与国之间的冲突，完全违背修斯底德的原意。

由修斯底德陷阱所触发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产生了三个重大后果：

• 专制的斯巴达打败了民主的古雅典
• 整个希腊走向灭亡
• 希腊文化由盛而衰走向灭绝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民主的雅典经常做出冲动的决策，领导者为错误的民意所绑架，让雅典一步步走向战败。伯罗奔尼撒战争没有赢家。虽然斯巴达在战争中获胜，但整个希腊遭受重创，由此走向衰败，最后被专制的马其顿王国吞并，之后又被罗马占领。伟大的希腊人在战争中沦为奴隶，灿烂辉煌的希腊文化失去了发展的根基。虽然希腊文化在亚历山大城得到了重新汇聚和发展，但是凯撒的入侵烧毁了大半个亚历山大图书馆，基督教的兴起杀死了亚历山大图书馆的最后一任馆长，一个极其智慧的女科学家，也彻底灭绝了亚历山大城保存的希腊文化。随着西罗马帝国的灭亡，科学和文化在西方被整体废弃。西方步入长达一千年的黑暗时期。最黑暗的时候，只有神父能看圣经，其他人都不识字。

西方文明既是一种具有强大的文化创造力的文明，也是一种具有彻底的文化灭绝能力的文明。今天的美中冲突，不是一个谁赢谁输的问题，而是一个怎样防止人类文明自我毁灭的问题。

古希腊最伟大的三个哲学家都同民主有关联。苏格拉底被民主表决处死；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坚决反对民主，主张哲人王统治国家；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则认为，没有一种政体具有绝对的优势，有好的民主，也有坏的民主；有好的专制，也有坏的专制；有好的共和，也有坏的共和。没有哪一种政体是万能的，绝对正确的。任何一种政体都可能成为好政体，也都可能变质成为坏政体。所以，当古希腊民主还处于一种好民主的状态时，它就能抵御外国的侵略，能够创造灿烂的文化；当古希腊民主演变成坏民主的时候，它就会招致国家的灭亡。

关于政体问题，柏拉图还有一个重要的理论，就是政体循环论。他认为各种政体之间存在一个循环流变的关系，各种政体都会有生有灭不能持久。贤人政体是最好的政体，但是，后代政治家素质会变差，贤人政治会演变成独裁专制，随后这样的人会被军阀和贵族所推翻，国家就由从个人统治转变成精英统治，专制政体变成共和政体；但共和政体中，精英贵族会追逐各自的利益，产生贫富分化，最后被民众推翻，从而进入民主政体。民主政体的特点是极端自由，然而，不顾一切追求自由的结果会破坏民主社会的基础，社会陷入混乱。因此社会呼唤强势人物整顿社会秩序，民主政体就又演变成贤人政体。因此，社会就在这几种政体中循环往复。

后来，西塞罗和波里比阿等人又进一步提出了混合政体。他们认为民主、共和、个人集权可以混合在一起，混合政体吸收各种政体的优点，是一种更好的政体。罗马就是按照混合政体的原则发展起来，波里比阿认为，罗马的强大，主要原因就是采用了混合政体。但是，他同时也认为，混合政体也不能保存永恒，也有衰落的一天。后来的历史果然也验证了他的判断。

回顾古人对政体的研究，可以看到，今天人们把政体简单地分成民主和专制是一种愚蠢的做法，也是历史的退步。古人的见识比他们高明得多。没有哪一种政体完美无缺，也没有永恒和绝对，所有的政体都会演变，人类对政体的探索也在不断发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