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士离乡忆父亲

记录生活点滴,抒写人间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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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圣诞节期间,正当我一家人在佛罗里达奥兰多度假时,突然接到福州家人来电说父亲患病注院,病情比较严重。当时觉得凭他的身体条件不说像以往一样完全恢复,至少应该能撑一段时间,谁知一个星期以后他就因病辞世。我因各方面的因素,没能回家送他最后一程,想到这些至今心情沉重。也应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

接下来的?节我回到老家时,父亲早巳是入土为安。 到他坟头添酒换茶时,才真正地感觉到父亲与我己是天人永隔,对着新坟才说了几句话就己心痛莫名,泣不成声。据嫂子说,父亲临老依然头脑清醒,吩咐这嘱托那的,只是只字不提我,看来他对我这????在远方的儿子是完全绝望,不想再提我来让自己伤心了。回美国后,有大半年我都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堵的慌,做什么事情都情绪低落,常常在梦中见到父亲的身影。半年后大度的父亲在天之灵大概原谅了我这????不孝的儿子,我的一切才又逐步走上正常。值此父亲节来临之际,想从心底了再对远在天边的父亲说一声对不起。

父亲年幼时正赶上家乡动荡不安的年代,国军和共军经常在那儿拉据作战,常常是白区和红区来回变换,搞得老百姓无所适从。袓父就是因为做小生意有些积蓄担心被红军整治而被迫离家,最后因病客死他乡。剩下年幼的父亲及两????奶奶在家苦渡艰辛,到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叶稍识文化的大奶奶去世后,就真正成为孤儿寡母了。二奶奶是童养媳出身没有文化再加上父亲年幼在当地自是受人期负,分到的田地是半山水源没保证且贫瘠的梯田,一年辛苦下来连粮食都难有保证,二奶奶还常去帮人挑担攒些零钱以度时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父亲的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抹不掉的阴影,也养成了他很强的对各种环境的适应能力,还真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滋味呢。

虽说小时环境异常艰辛,但说来神奇的是就在这期间,他读书识字,不管是钢笔和毛笔字都练的超级棒,算盘也噼里扒拉的打得贼溜。小时候经常看到他帮人写对联和条幅,什么情况都得心应手,无需任何准备,字写得那个漂亮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我懂事起,他就一直为生产队的会计兼出纳,把帐目做的井井有条,用算盘算帐又快又准,真是让人叫绝。今年回家时松年哥还告诉我父亲拉二胡和吹笛子都不错,只是我从来没见他鼓弄过这些东东。在我读小学时,哥哥常常会在家里拉二胡,父亲总是埋怨他不务正业,整些没用的东西。看来在那个年头他已把这些当做无聊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显山露水了。

山不转水转,等到49年共产党把国民党彻底地赶到台湾的时候,父亲恰好二十岁,孤儿寡母已经是很长时间了,家里自然是穷得叮铛响,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划为贫农,再加上他识文断字,能写会算,解放初期还当上村长,也有去城里工作的机会,当时农村和城市的差别还没后来那么大而且不放心奶奶孤独一人在老家,故而没去,把机会推荐给了别人。七十年代未哥哥还跟我说起父亲没有把握那些机会太可惜了,要不然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接班,不要回家去学木匠了。也就是在这段期间,父亲冲破了重重关碍和善良,娴淑,勤劳的母亲结婚成家。风雨飘摇了几十年的家终于有了家样,走向了正轨。

解放后的三十年是家乡比较沉闷的时代,所有的人都被牢牢地以集体的方式拴在了那个小天地里,虽说是运动不断且饥荒频发,父亲还是作为一家的主心骨把持全家渡过了那段岁月,而且让家不断状大,母亲先后先了四个小孩。遗憾的是最早出生的太哥及62年出生的姐姐都因病在幼年时过世,其实如是现在那些病都应该容易治愈的,只不过当时交通及医疗条件大差才发生那样的不幸。他俩的离世给父母尤其是奶奶都造成不少创伤,还好哥哥及我都梃过来了。在七十年代中期我上小学时,还常见父亲在冬天时拿着搭袋三五成群地到龙岩大池去买干地瓜须以便来年春有足够的食粮,往往是很早出发直到天黑后才能回家,在那年月养家糊口真是不容易啊。

74年隨着杂交水稻在家乡的推广,大家终于能敝开肚子吃饱饭了。后来隨着分产到户的政策落实,父亲更成了种稻高手,每年打下的粮食都多得没地方放。我81年上大学的零用钱基本上都是父亲卖掉多余的粮食换来的。那时哥哥结婚又有了小孩,一家除了种地基本上没舍其他经济来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至今还清楚地记得80年冬天我在古田中学念书时,他领着一帮人去步云伐树,中间抽空来给我送钱的情景,虽然只有几块钱,但握在我的手里感觉沉旬旬的,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幻小的心头真是有说不出的酸楚。

 

父亲是一个极其喜欢读书的人,我上小学时侯,因为那时在农村很难找到书读,每当新学期我拿到新书时,他都会把我的语文课本从头到尾读一遍,现在想来还是满有趣的。打倒四人帮后,他除了经常看生产队订的福建日报外还很快把中国的四大名著很快读了个遍。再到后来我去外面读书或工作后,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他房间里摆着新的书籍,尤其是大众通俗的古典书籍,象什么三言五拍,隋唐演义之类的。到老年时他也常读些八卦,易经风水之类的书,还经常帮助别人看日子什么的。应该读书让他的精神世界丰富了不少。   

父亲也是一个控制力很强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就学会了茶烟酒,而且瘾不小,在七十年代末听说吸烟对身体有害,他三下五除二就把烟绐介了,也且我当时都没舍感觉,没几个星期就再好的烟都打动不了他了。九十年代和本世纪初期,他喜欢自己无事喝上几杯家乡的米酒,自饮自乐,后来医生建议他的身体情况不适饮酒,他也很快地把其戒了,不留一点痕迹。

父亲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不爱外出的人,在北京工作时我曾叫他来北京注上一段时间,他都找出各种理由就是不来。后来有一次回家过年,我想带他和母亲去海南玩,他也死活不去。就是去福州也呆不住,有几次在福州动手术时没办法要在福州家滞留一个月时,把他给闷得无法忍受。印象中只有一回,他和母亲及哥哥送我回美国时到过厦门,我们一起游玩了厦门大学及鼓浪屿,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温馨异常。记得在那一次他还抱怨吃的菜价钱太贵很不值道。也还记得他在鼓浪屿游玩时津津有味地为雪心(我哥女儿)选人造珍珠项链的情景。父亲就象大都数父老乡亲一样心里永远系着儿女,却对自己大苛刻了。

父亲最烦的就是那些总是说大话吹牛皮的人,每当我哥和我在夸夸其谈的时候,他就会起无名火,吿诉我们有心就要去做,做出来了再来说。因为他严厉,小时候哥哥和我都比较怕他,难得有象现在这样很多父子无事不谈亲密无间的关系。印象中有三次跟父亲的谈话比较深刻。一次是说起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比较,他说其实两党都没舍大差别,只不过共产党更会说敼动人心话,假话说得象真话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干起事来比谁都很,从不含糊。另一次是说到孙中山,他说孙中山没舍伟大的是一个吹牛不打草稿的人,当时我很吃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另一次是说起60年大饥荒的事,他说不是因为自然灾害,其实家乡那几年还算风调雨顺的,只是大量的劳力都调去炼钢铁,开铁路公路去了,很多成熟的庄稼大豆因没人去收,烂在田间了。要知道这些当时跟我在课堂和书本上学到的很不一样,对这些也是半信半疑,心里都有点起毛,觉得他有点反动似的。

父亲对我们的教育遵循因人施教,顺其自然的原则。据说小时哥哥比较调皮,被他挨打教训的机会较多。我自小比较听话,在学校里读书刻苦,回家还总是帮家里挑柴拨草做家务之类的,所以被挨打骂的机会很少。记得被他教训过两次,一次是我和小伙伴一起逃课上山去釆杨梅去了。另一次是有人投诉说我把她家自留地的菜拨死了,那天我确实是拨草到过那个地方但绝对没做她说的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冤屈,不知谁做了坏事嫁祸于我。可能是父亲自己识文断字的缘故,他觉得语文容易,不用花大多功夫,总是督促我要把数理化学好。因此到高中时,我语文成债很一般,考大学时语文成绩拖了一点后腿。

好几次父亲都曾对我说“你这样出门在外的人,就象墙上挂的徐悲鸿画的马,好看不好骑”。这话确实贴切,在他生病注院时,我难得有机会为您端茶送水,更不用说服侍照顾了。最后连在他离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没有回来送他一程,真是跟没我这个儿子一样。在这儿要谢谢哥哥和嫂子的辛苦操劳,是他们在尽做子女的职责,让您在老时还不算孤单。同时也要感谢家乡的父老乡亲,亲朋临里在寒冷天大力帮忙,让父亲的后事办得不算冷清。

父亲在芸芸众生中普遍得不能不普遍了,但他在我们心中是有血有肉,有棱有角,有情有爱的好父亲,他象一盏灯,总是把家庭点亮,他如一把伞,永远为儿女门遮风挡雨,他以一个普遍人的身份很好地诠释了“人生大爱无贫富,柔似清泉重若山"真谛。我们庆幸有您作为我们的阿爸,我们遗憾您过早而且突然,让我们失去了临听他教诲的机会。祝父亲在天国再无忧虑,平安如意,并在此送上父亲节的祝福。

2016年6月18草就于家中

 

江汇河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樱叶' 的评论 : 谢谢老乡!
江汇河 发表评论于
回复 '528A' 的评论 : 普通人从生活经历中的感知,谢谢!
江汇河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柳溪郎' 的评论 : 谢谢事实大都如此!
樱叶 发表评论于
很感人的文章。受人尊敬的父亲,一片孝心的儿子。您父亲一定很宽慰的。我也是古田县人。
528A 发表评论于
您父亲看问题做事情水平真高。佩服
“假话说得象真话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干起事来比谁都很,从不含糊。” 
柳溪郎 发表评论于
写得很有真情实感。你父亲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他很明事理,我很欣赏他说的这句话:你这样出门在外的人,就象墙上挂的徐悲鸿画的马,好看不好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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