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

翟孟云,退休前是位于波士顿的CVC by PAC,电气工程师。中国出生,美国公民。居住在波士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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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乡的河

   在一个夏末初秋的傍晚,我慢步在波士顿的Mystic River的河畔上。那河水浸漫着河边的草地,那肥肥的绿草顺着河水,沿着河岸向远处漫延开去。茵茵绿草地上有妇女推着小车,带着孩子正欢欢地遊戏,奔跑。在太阳的余辉中,草地好似铺了一层彩色的亮珠儿,闪闪放光。孩子们轻盈的奔跑,妇女们招呼孩子的轻声细语,都勾起了对家鄉府河的怀念。幼年时,家鄉的府河,水也是这样的清,草也是这样的肥,小伙伴也是这样欢欢地奔跑在那绿油油的草地上。甚至这太阳,这晚霞也像是照在我家鄉的那条河上。这条Mystic River多像故鄉的河。

      六七十年前的成都是一个穿城九里三,绕城二十多的小地方。城是被一些断断续续的城墙围着的。城外两条清水绕它而过,交汇在安顺桥一带。这里所说的府河是指在"东较场"城外的那一小段,也是小时常去的地方。河的两岸也是长着肥肥的青草。从河边到城墙边这一带,是沙土混合的农家菜地。沙地上种有韭菜、红皮白心的小萝卜,以及容易生长的瓜、豆。城墙边太阳稀少的地段,农人用细竹桿搭成棚架,让那些有藤有蔓的瓜豆爬在棚架上迎接阳光。其余地段种有成都人喜爱的绿叶、紫叶的叶子菜。如油菜苔、爬地菠菜,还有茄子、辣椒。如果,是春夏相交的早晨,你来到这河边菜地,那棚架上满是嫩黄色的絲瓜花,离地尺把高是金黄色的大朵大朵的南瓜花。一眼望去黄灿灿的一大遍,真逗人喜爱。农妇们正在其间采摘花和瓜。忙着去趕早晨集市。这时早市已点着各式的油灯。市街还在朦朦的晨雾中,市场中早点的香味正弥散在晨雾之中。我也不时地提着家里煮熟的鸡蛋来此叫卖。

      成都,气候温润,宜于农作物生长。小的河沟水沟蛛网般散落在农田之间。鄉村道旁皆有灌田的水沟,村落茅舍前总有大小不等的养魚塘。站在高处望,绿油油的禾苗田一块一块的散落在水中间。成都平原又是个小盆地,它四周是由山丘环抱,道路多为泥巴路,人们形容这些路是 "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包糟"。鄉间道路的主要交通工具是独轮车(也叫"鸡公车")和人力架子车。这些车把那泥巴路蹍成一条条的沟槽,天晴太阳一晒,路上沟槽干硬了,对赤脚的行路人,它就是一把刀。夜雨一来,这沟槽垮下成了泥浆,一包糟。成都物产丰富,交通阻塞,生活成本对有劳力的人家是低廉的。许多外地来的人就不想再走了。我们的父母就是这样留下不走的外乡人。那些出走他鄉的成都人,即便在天涯海角,也总忘不了这里宜人的气候,丰富的蔬菜,低廉的生活。还有那些为人总是亲亲可可的陌生的故鄉人。陌生人来到这陌生的城市,一点也不会感到陌生。成都人对外地来的人特别热情,你想问个什么路,他们会很详尽地告诉你。他们总是有问必答,很有耐心。

      冬季是府河的枯水期。河水是岷山的雪水,冰冷剌骨。夏季河水上涨,淹没河边草地,河水退后,岸边青草显得更肥壮。青草也是顺着河水,沿着河岸漫延到远远的地方。夏末初秋的成都,总有几天是闷热的,城里少有凉风。住在城边的人家,常会全家出动到府河边乘凉。我家也不例外,母亲也带着她的儿女们来到河边乘凉。这里是凉风悠悠,我们来到河边,个个都疯了,跑呀,跳呀,在河里,在草地上,凉快啊,我们笑呀,叫呀,忘乎其形。母亲静静地坐在青悠悠绿油油的草地上,看着我们疯,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那时的府河与这条现实中的河Mystic River有哪些不同呢?现实中的这条河的草丛中缺少能飞,能跳和能入口即食的小生命。那时的府河边的草丛中有能飞的蚂蚱,有能跳的小青蛙。河边的沙土滩中有许多小洞穴,洞里住着一种外壳柔软的河蠏,母亲称它为“软壳蠏”。母亲说:“如果不怕痛,把手伸进洞里,一旦被夾住,手一缩就可带出串串大大小小的河蠏。将河蠏的前盖后壳去掉,用河水洗净泥沙,放入口中即可吃了。而且带有咸咸的鲜味,好吃得很。”我们按母亲教的方法捉了许多河蠏,正吃得欢时,回头看身后的母亲,才意识到我们的母亲还未尝到河蠏的味道。我们把将放入口中的河蠏送到母亲面前,母亲说:“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吃。” 自从父亲过世后,家里很少有填饱肚子的时候。母亲总是忍着饥饿,让我们尽可能多吃一点。母亲那饥瘦发黄的面容久久浮现在眼前。每当我回味到此时此景,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I can not no tears!她一生也太苦了!我们没有尽到做儿女的责任,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时代也没有给我们留一点机会,让她的儿女尽一点应有的孝敬情份……

      近几年,成都人,在一些聪明能干的官员带动下,成都人民改变了那许多年府河骯髒的面貌(没有那些聪明能干的贪腐官员,成都的这条河,完全可能还是那个样子。因为在这些贪腐官员以前就曾经有过数不清的不办实事的官。家乡的这条河是又臭又烂的河,想起建国初期的这条河,哎,让人说什么呢?)。又修筑了不少的河边公园,并重新修建了河岸堤坝,看上去是崭新明亮一片片。虽然许多年过去了,河水还不时地泛出阵阵的异臭!人们对这条河不爱吗?应该说,不是的。只能说,治理硬件容易,治软难。这大概是中国社会的一种根深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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