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故事连载 - 影子少校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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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编织一个令人相信的情报骗局,每个细节都必须滴水不漏。查姆利和孟塔古可以尽情发挥他们的想象力去策划故事情节,但技术上的细节则需要咨询专家。

首要问题是找到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理想状态下当然是一具健康的成年男性,海难、空难或其他类似事故的遇难者。

二战正打得难解难分,伦敦几乎天天遭受德军轰炸,每天有无数的人死去,要找一具尸体应该不难吧。但实际情况远非那么简单,每一具尸体都是有记录的,都会有家属认领,要在短时间内找一具即合适又无人认领的尸体谈何容易!

第二个问题就是找到尸体后如何处理,需要往肺部灌水吗?身上应不应该有伤口?什么样的伤口?如何模拟尸体在海中浸泡数日之后的状况?

孟塔古首先咨询了伦敦著名的法医病理学家斯皮尔斯伯雷爵士(Sir Bernard Spilsbury),被告知空难死者常常在落海之前就已经死于休克,这种情况下死者的肺里不会有海水。

孟塔古找的下一位专家是伦敦圣潘克拉斯(St. Pancras)法庭的验尸官珀切斯爵士 (Sir Bentley Purchase)。

验尸官这个职业是需要有一点幽默感的人才能从事的,而珀切斯爵士的幽默感可以用扁担扛、箩筐装。孟塔古问他到圣潘克拉斯验尸官法庭(St. Pancras Coroner's Court)怎么走,珀切斯爵士先给了他一个详细的导向,然后说:“当然啦,到这里来的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是被车撞死。”(这话用中文说出来一点也不好笑。)

孟塔古请珀切斯爵士留意帮他找一具合适的尸体。1943年1月28日,珀切斯爵士给孟塔古打电话,告诉他找到了他想要的:34岁的威尔士流浪汉格林多·迈克尔(Glyndwr Michael)。

格林多的故事是整个“肉馅行动”中最令人伤心的一段,这段故事从威尔士的煤矿小镇阿伯巴高耶徳(Aberbargoed)开始。18世纪英国工业革命是在威尔士煤矿工人的血汗上建立起来的,是威尔士的煤矿工人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用双手一铲一铲地挖出来的。格林多的父亲原来是矿工,在格林多15岁那年因忍受不了失业的羞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少年的格林多以家属身份在他父亲的死亡证明上签了字。格林多一直没有成家,和母亲一起生活,有一处没一处地卖苦力打短工过日子。1940年他31岁时,母亲也去世了。格林多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无亲无故的他精神渐渐地出现了问题,成了流浪汉,慢慢地就从威尔士流浪到了伦敦。贫寒交迫加上精神抑郁,34岁的格林多在国王十字火车站附近一个废弃仓库里吞服老鼠药自杀,被人发现后送到圣潘克拉医院,两天后死亡,死亡记录上记的是精神病、磷中毒、自杀。没有人为他悲伤或哭泣,但是,他原本像蜉蝣一样微不足道的死却被我们的珀切斯爵士所留意。

格林多正当壮年,身上没有伤痕,因为死于磷中毒,以当时的技术,体内的磷元素和尸体本身腐败造成的磷元素无法鉴别。珀切斯爵士兴奋不已,立即给孟塔古和查姆利打电话,孟塔古和查姆利来到验尸官法庭,看到格林多的尸体后,问道:“这人瘦得皮包骨头,能冒充军官吗?”珀切斯爵士回答说,不一定非要是作战军官啊,可以是军队的文职人员嘛。

鉴于时间紧迫,孟塔古也只好如此了。珀切斯爵士告诉他们尸体不能冷冻,只能在4摄氏度冷藏,而且最多只能保存三个月。

搞情报工作和做法医解剖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必须是石头人,不能掺杂任何情感或情绪,否则便无法保持冷静的头脑。对于孟塔古来说,格林多这个人不存在,这具尸体没名没姓,它只是整个行动中的一件道具而已。

然而,这种和死亡摩肩擦踵的经历难免让人有点疯狂,要应付这种疯狂唯有黑色幽默。孟塔古和查姆利需要给他们的行动起一个代号,他们选择了“Operation Mincemeat” 这个滑稽的名称 - 肉馅行动。“肉馅行动”的计划书于2月4号正式提交到“二十委员会”,并很快被盟军指挥官们批准。

到了1943年2月,经过了几场艰苦卓绝的大战,盟军在北非战场和沙漠之狐隆美尔之间的较量渐渐分出胜负,虽然最终的突尼斯会战要到5月份才结束,但盟军已开始为欧洲战场做准备,西西里岛登陆的日期定在了同年的7月份。孟塔古和查姆利被告知加紧行动。

他们首先给尸体确定了一个新身份:威廉·马丁(William Martin),皇家海军陆战队上尉,代理少校,眼下借调联合作战司令部任职。

马丁是个很普通的姓,如果德国人查起来,他们会发现英国海军陆战队里有好几个叫马丁的少校。而且海军陆战队归联合作战司令部管辖,而联合作战司令部直接隶属海军司令部,如果有人来查询马丁代少校的情况,他们会直接被转介给海军军情部,然后直接转给孟塔古。少校这个军衔位置不高但也不低,够资格接近一些机密,但又不会在军界或社交场合太过招人耳目。

海军陆战队队员的作战服无须惊动军需处便可获得。查姆利每天把代少校马丁的制服穿在自己身上,以便到时候制服看上去不会像是刚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

制服的问题好解决,难解决的是马丁代少校的内裤!二战期间所有日用品都是凭票供应的,无论是查姆利还是孟塔古都不愿意让出自己来之不易的内裤;而且作为一名少校,马丁的内裤还不能是便宜货。

这是“肉馅行动”故事中另一个离奇古怪的情节。牛津大学新学院(New College, Oxford)有一位现代历史学教授,名叫费舍尔(H. A. L. Fisher),是新学院的院长。费舍尔教授一生致力于历史探究,著书立说,颇有名望;他还是内阁成员、议会会员、官至国家教育委员会主席。1940年75岁的费舍尔教授被车撞之后去世了,在他的院长宿舍里,除了一个可观的私人图书馆之外,费舍尔还留下了一整衣橱的衣服,包括两抽屉高品质绵内裤。既然教授自己已经用不上它们了,何不捐一条出来为战争做点贡献呢!于是代少校马丁穿上了已故教授的内裤!如果费舍尔老先生死后有灵,知道自己流芳后世是因为内裤,而非其毕生所学,不知道老先生会不会气吐血!

孟塔古和查姆利遇到的下一个问题是代少校马丁的身份照片。格林多生前没有照片,孟塔古和查姆利想尽了办法试图给格林多尸体的脸部拍照,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照片的结果都一样:怎么拍都像死人!

很显然,马丁代少校的照片必须来自于真人。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孟塔古在伦敦大街上晃来晃去,试图找一个长得像格林多的人来拍照。孟塔古运气不错,他不仅找到了这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军情五处的一名同事,长得和格林多像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就连小胡子的风格都一样!

孟塔古和查姆利考虑到了所有的细节。马丁入伍多年,如果倒填日期给他发军官证,那军官证会显得太新了,容易引人怀疑。所以他们决定马丁代少校的军官证是丢失后补发的,补发日期2月2日。孟塔古在拿到军官证之后,只要一坐下来,就把新发的军官证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揉搓,好让它看上去不像是从没用过的。

间谍行业有个术语,叫做 Wallet Litter,或 pocket litter,“皮夹垃圾”或“口袋垃圾”, 就好比我们每个人的皮夹或口袋里都装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发票、车票、照片、银行卡、身份证等等;口袋里也常常会有各种小物件,从中可以判定我们的个性或身份。

孟塔古和查姆利开始为马丁代少校收集“皮夹垃圾”。

为了让马丁代少校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孟塔古决定给马丁代少校找个女朋友,毕竟马丁代少校已经三十大几了,又是军官,怎么能没有女朋友呢?!孟塔古让军情五处的姑娘们踊跃捐献自己的照片,充当马丁代少校的女朋友,最后选中了军情五处一位秘书莱斯利(Jean Leslie)小姐的海边照,孟塔古给马丁代少校的女朋友起名叫潘梅拉,昵称潘姆,刚和马丁订了婚。


有了照片还不够,孟塔古又让军情五处姑娘们来了个写情书竞赛:以潘姆的名义给马丁代少校写情书。最后的胜出者是军情五处的秘书处处长海斯特,海斯特(潘姆)在信中说:

“亲爱的威廉,火车站送别真的是人生中最伤心的一件事,看着火车带着心爱的人离我而去,我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想到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天是多么的温馨啊,如果时间可以驻足,哪怕只是片刻……”

海斯特是个独守终身的老处女,从没交过男朋友,但她像热恋中的姑娘一样对马丁代少校敞开心扉:

“我要振作起来,不能这么沮丧。我对自己说,你会回来的。亲爱的,你要多保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祈求上帝不要让他们送你上前线,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对方,我不能失去你。爱你的潘姆“

马丁代少校的皮夹里除了未婚妻潘姆的照片和两封情书之外,孟塔古还弄来一张发票,证明马丁不久前花了53英镑10先令6便士在伦敦的豪华首饰店 S J Phillips购买了一枚订婚钻戒。

其他的“皮夹垃圾”包括一封来自他“父亲”的书信,口气是典型的爱德华时代迂腐古板的老先生;一封银行经理写来的信和一张劳埃德银行的账户透支单,告知马丁代少校他的账户已经透支了79镑19先令2便士。

马丁的“口袋垃圾”包括一本邮票、一个银十字架和一个圣克里斯多夫挂件、香烟、火柴、一只铅笔头、一串钥匙和一张 Gieves & Hawkes 的衬衫发票。为了证明马丁在伦敦的行程,孟塔古还找来了两张剧院戏票票根和马丁在海军俱乐部四个晚上的住宿发票。

孟塔古要给他的德国对手制造这么一个印象:马丁代少校是个勇敢、善良、经济有些拮据但却不小气、还有点缺乏生活条理的英国绅士。

在编织了马丁代少校的个人生活之后,孟塔古和查姆利在军情五处和海军军情部的合作下开始编织整个行动的关键信息 - 让希特勒相信盟军会在希腊登陆的假军事情报。

这个假情报既不能太明显,让阿勃韦尔一看就怀疑是假的;又不能埋得太深,让阿勃韦尔错过。毕竟,如果假情报不能被阿勃韦尔发现,那整个行动就失去意义,大家也就都白忙乎了。

南涧采萍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雪风万里' 的评论 : 二战时在英国有一句流行的话语形容美国大兵:说他们overpaid, overfed, overs**ed & overhere。
一战二战美国所做出的牺牲和贡献是无法用数字来衡量的,所以很多美国老百信不信任欧洲,也是有一定的历史因素在里面的。
雪风万里 发表评论于
大英帝国的绅士们穷得连像样的内裤都没有了!看来美国大兵到欧洲,几双尼龙祙就能换个大姑娘是真的了.以前看过这故事.但是这换内裤的细节还是很有趣的.大英帝国到二战时确实是家底空了
南涧采萍 发表评论于
回复 'HappyNow?!' 的评论 : 回复 'HappyNow?!' 的评论 : 谢谢点评和建议。诺曼底刚刚又被搬上银屏了,除了包括铁叔在内的一堆老戏骨之外还有 Harry Styles 这样的一群小鲜肉,等不及要一睹风采了呢。
是啊,二战亚洲和中国战区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值得纪念和追忆。
谢谢鼓励,我会努力哒!
HappyNow?! 发表评论于
好哦。当年诺曼底,有趣故事很多。

建议博主有机会尝试一下,寻找少校,等系列素材,更粘合自己的血肉与灵魂。那是藤冲人的努力,是每个中国人应感恩的故事。努力哦!
南涧采萍 发表评论于
I'm a medical translator, writing story in Chinese is just a hobby, but it sure feels good to be appreciated. Thank you for your kind comment.
19428182 发表评论于
To write a real history as an attractive story is a kind of high tech skill, I like your work very much and wait for the continued. Tha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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