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非典型性”大选：选希拉里-克林顿还是唐纳德-川普，这是一个问题。。。

By 老看客

今年的美国大选日是11月8日。也就是说，再过半个月希拉里-克林顿与唐纳德-川普角逐美利坚合众国第45任总统的对决就要尘埃落地、见出分晓了。从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初选开始，希拉里与川普就是最富争议的候选人，但他们却能双双脱颖而出、最终成为两党各自提名的总统候选人。这样的剧情，为本次选战贴上了醒目的“非典型性”标签，并因此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

一、先纠正一个中文媒体常见的错误表述

许多中文媒体都将美国大选描述为间接选举，即先由选民选出各个州的“选举团”或“选举人”、再由“选举团”或“选举人”投票产生总统。这是严重的曲解或误导。

在两党初选决定各自的总统提名人的全国党代表大会中，两党确实都有一批“超级代表”（包括总统/前总统、国会议员、州长等）。但在最终大选中，不存在居于普通选民之上的“选举人” 或“选举团”这类个人和机构。毫无疑问，美国总统最终就是由全体美国选民一次性直接投票产生的。这里的特殊事物是计票方式。首先，美国大选是以州为单位计票的，选民个体的投票结果在各个州被转换为“选举人票”（Electoral Votes）。各州所拥有的“选举人票”数目是由其人口规模所决定的，比如今年的“选举人票”的核定就是以最近的一次全国人口普查（2010年）为依据，加州有55票、德州有38票、阿拉斯加有3票，等等。然后，按照“赢者通吃”的规则，每个州都将其拥有的全部“选举人票”自动归于胜出的一位总统候选人。

综上所述，将美国大选方式概括为“直接选举、间接计票（或分州计票）”才是比较准确的。这种计票方式的设计是为了尊重各个州在总统选举中的主体地位，以保证每个州无论其大小他们的主流民意都能在最终计票中得到体现。

二、希拉里和川普何以能走到今天

美国大选程序有一个突出的功能：在提供机会让候选人充分展示自我的同时，也迫使候选人成为彼此间相互揭批的靶子及供由公众舆论这把锋利的手术刀细细解剖的标本。走完这个程序的候选人，其言行隐私、旧账新闻无一不被翻得个底朝天，再高大上的正人君子也难免要掉一层皮。这个程序的好处显而易见：候选人能由此加深对法律与民意的敬畏，选民能由此完成对候选人的全方位考察、审查。差一些的候选人通常是走不完这个程序、要被早早踢出局的。

今年的情形有些非同寻常：希拉里和川普都是有明显的操守记录缺陷的候选人。在希拉里的支持者的眼里，川普是一个“疯子”；而在川普的支持者的眼里，希拉里则是一个“骗子”。更耐人寻味的是：即使是这两位候选人各自的支持者，他们也不怎么愿意声称自己选中的是多么难得的一个“好桃子”。那他俩怎么就不会出局呢？是美国出现了人才荒么？抑或是美国人都疯了？！

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A.

在大选的批评声浪中，我们有时会淡忘这么一个基本的事实：希拉里与川普绝非泛泛平庸之辈。若就智商、教育背景、工作经历与个人成就而言，他们无疑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中龙凤。虽然大选程序这面放大镜和显微镜凸显了他们的诸多毛病乃至“恶行”，但套用鲁迅的话来说，他们也许都还能算得上是“有缺点的战士”。

B.

希拉里的最大麻烦来自“班加西事件”和“电邮门”。共和党主导的国会班加西事件调查历时2年多，期间希拉里不得不多次出席听证会，但严格的调查并未发现显示她有过失或违法行为的证据。记得最后一次听证会是安排在初选开始不久、两党的形势都很不明朗的时候，老太太经历了一场从头到尾近12个小时的狂轰滥炸。“电邮门”则是由联邦调查局（FBI）主持调查，历时也有1年多，今年8月中旬FBI向国会提交了最终的调查报告。对希拉里被批评为“极端不负责任”，不过调查人员并未发现她有触犯刑律的证据。

希拉里所经历的这两宗调查，虽然没有直接影响她作为总统候选人的资格，但其形象与信誉已遭重创。反对者坚称希拉里是骗子、不诚信、用谎言和狡猾的伎俩逃避了司法惩罚。而她的支持者虽然认为“班加西事件”调查是因为党派之争才故意被拖得那么久、才会给老太太施加那么多折磨，他们为老太太的坚韧不拔的毅力而感到骄傲（其实，在第二场总统候选人辩论的最后，当两位候选人应主持人之问谈对方的优点时，川普也赞赏希拉里的百折不挠、不言放弃的意志与品质），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在“电邮门”中希拉里有严重过失。

希拉里的支持者认为：欧巴马政府应对金融危机做得不错，处理小布什政府的遗留烂摊子、引导美国经济复苏成绩显著。他们希望这个势头不要被中断，而且相信希拉里有能力在欧巴马政府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的改进和提高、为美国赢得更美好的未来。

希拉里善于人际交流。在民主党的高层，承认甚至钦佩希拉里的勤政与领导能力的是主流。在希拉里接受国会与FBI调查的时候，他们也曾观望过。当意识到她不至于遭受法律处罚时，他们许多人都打消了参加党内初选与其争锋的念头。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形象、人品、能力和威望俱佳的副总统乔-拜登。拜登与希拉里一起在欧巴马手下密切共事过4年，私交甚笃。虽然有多方人士期望拜登出马参选，但他经再三考虑还是选择了放弃。不过，民主党精英们没有料到的是：希拉里虽然免得了法律惩处，其形象与信誉却已江河日下、在全国许多选民心目中大打折扣，以至于一个靠小额捐赠作为竞选费用的主要来源的倡导平均主义的伯尼-桑德斯参议员都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险些让她阴沟里翻船。我个人认为，如果有拜登参选，今年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基本上就不会有希拉里什么事。

C.

“川普现象”之所以耸人听闻主要是源于这么两点：首先，一个竞选世界第一超强国家总统的人，竟然不是政界中人、其生平履历竟然全无从政这一项；更且，这么一个“非体制中”人竟然鲁莽到将政界人士奉为金科玉律的“政治正确”原则弃之如敝履，一张大嘴巴鲜少顾忌、快意恩仇想到啥说啥。美国社会虽然是多元文化、崇尚自由、标新立异者见多不怪，但像川普这样一号总统参选人在美国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川普现象”的出现，一时造成了媒体界洛阳纸贵，不少的基层选民更是激动得心房里小鹿乱撞。

川普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名言警句”不胜枚举。比如他说墨西哥人都是强奸犯；要在美墨边境筑一堵高墙并让墨西哥付费；暗示联邦法官贡萨洛·P·库列尔由于有墨西哥血统所以不可能做到公正；要禁止穆斯林入境；嘲讽参加民主党会议的美籍穆斯林阵亡士兵的父母；指责福克斯女主持梅根-凯莉在共和党初选电视辩论中刁难他，说“你可以看到血从她的双眼流出来，血从她身上其他地方流出来”（暗示凯莉是因为在女性生理期情绪不稳定而刁难他）；拒绝谴责白人至上主义团体3K党，辩称“你不会希望我谴责一个我一无所知的团体”；最近更是爆出了他在2005年担任NBC真人秀节目“飞黄腾达”的监制与主持人期间用下流语言谈论调戏女性心得的录音带、而且在第三场总统竞选辩论中不愿公开承诺接受可能败选的结果。。。至于对奥巴马的出身地和信仰问题纠缠不休，认为奥巴马并非出生于美国、没有资格当总统，并质疑奥巴马是个穆斯林而非信仰基督教，则更是前些年他的老生常谈。

川普的这些“政治不正确”的言论和惊世骇俗的行为，有任何一项摊在总统候选人身上，在以往都能让人立马死翘翘。但这一次不同。不少的选民获得了对川普言行举止的特别免疫力，认为这是他区别于传统政客作秀的直率与真实的表现。这个现象的背后，反映的是在全球化冲击下以普通美国白人为主体的一个巨大美国国民群体对现状的焦虑、不满以及对国家和家庭前途的迷惘。

其实，川普能从共和党初选中出围是相当不易的，他的10多位竞争者无一不各擅所长。且不说与其缠斗到最后的泰德-克鲁兹（他也比较极端），就拿早早退选的杰布-布什来说，要人脉有人脉、要资金有资金、要经验有经验、要政绩有政绩、要人品有人品、要风度有风度。但选民们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布什总统第三，哪怕杰布在竞选中刻意淡化其姓氏与家族背景也不管用。

三、应当选谁？

这是一个不可能有统一答案的问题。各人的情况不一样、视角不一样，给出的答案自然就不一样。我只是尝试通过自问，看看能否帮助解开内心的纠结。说实在的，作为中间选民和middle / up-middle class的我，此刻虽然已有倾向性的人选，但手中的这张选票最后会投给谁，我现在还不是100%肯定。刚才接到一个电话survey，我也是这么如实回答的。

我想：只有尽量客观地从宏观和微观的层面认识美国的现状与未来、尽量客观地认识两位候选人的优势与劣势，我们才有可能减少一些纠结、给自己最终的投票选择以一个理由。

A. 美国的现状与未来：

• 资本主义社会远不是一个完美、理想的社会。美国的社会问题很多、很严重。但是，美国的自由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迄今为止相对比较公平、相对比较人道、相对最有可持续发展前景的制度。欧洲（尤其是北欧）一些国家的制度具有一定程度的社会民主主义成份，社会公平度更高，但在现阶段其发展活力不如自由资本主义。
• 美国的三权分立、权力制衡体系，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政府的行政效率。但是，从更长远的历史图卷来看，这种体系最能体现“治大国如烹小鲜”的真谛，可以尽量减少大的灾难性决策后果。这是美国崛起和长盛不衰的体制保证。
• 美国的总统是世界最风光、最有权势的人，这是因为美国强大的综合实力和作为世界领袖的担当。但就国内权利分配结构而言，美国总统的权利份额与其他国家领导人相比是最小的。美国总统干预不了立法权和司法权，其内阁成员的任命也要获得国会的批准。总统竞选过程中竞争刀枪相见，获胜者一般都要为党内主要对手安排重要的内阁席位以修复党内团结和达到集思广益。而且，美国是联邦制，总统无权过问各州的人事与行政事务。
• 在总统竞选过程中，从初选开始候选人就得一次次地经历“三堂回审”，恭敬地站立着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这类看似例行化的程序，能提醒当权者记得畏惧和谦卑，不给“官本位”以滋生的土壤。
• 美国的陆地国土面积与中国接近。由于自然条件不同以及美国对自然环境的精心保护和对自然资源开发的合理规划，美国各地域的发展相对比较均衡，其适于人类居住和耕种的有效陆地国土面积为中国的2.5倍以上。至于美国辽阔的海洋国土面积与丰富的海洋资源就更不用说了。而美国现在的总人口只有3.2亿左右，不到中国14亿人口的零头。美国长远发展的自然资源优势非常巨大。
• 2015年，美国的GDP为179，470亿美元，欧盟为162，295亿美元，中国为108，664亿美元。但是，因为美国无意快速扩增人口规模，其GDP总量总有一天是要被欧盟、中国、甚至印度超越的。但这不等于是美国的衰退。
• 在科技、军事、国际事务等方面，美国将长期保持世界领袖的地位，但随着其他国家（主要是中国、印度、墨西哥、巴西和俄罗斯）的未来发展，美国所占的权重将无可避免会缩小，所以需要学会与越来越多的国家分享国际事务的决策权。美国人必须得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与趋势。
• 美国现在的经济形势在世界上几个最大的经济体中是表现最好的（印度是发展中国家最好的）。2015年的GDP增长是2.4%，失业率已由2009年的接近10%降至了现在的4.9% ～ 5.0%。总体上来讲，欧巴马内阁8年来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 目前，在几大经济体中美国的债务风险可控度是相对比较好的，美元作为最主要的国际货币的地位稳固，近期以来对世界上其它各主要的货币都明显升值。一旦美联储在年底前实行加息，美国还将迎来一波大的资本回流，美元还将迎来一波大的升值。当然，美元升值太多也会损害外贸，美国的市场机制将会决定美元的具体升值幅度。
• 美国内部经济的主要问题包括：两极分化加大；大学学费和医疗保险等费用的增长使中产阶层的负担加重；社会补助/救助的效果不佳，未能有效转化为补助/救助对象的劳动技能与劳动热情的提高，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养懒”；制造业回归还有待于进一步强化与落实；诸多基础建设陈旧、趋于老化；政府对基础科研的投入力度增加缓慢。。。
• 美国的主要社会问题包括：族群矛盾加剧，主要表现于穆斯林与其他族群、非裔与白人和亚裔族群的冲突增加；枪支犯罪和以独狼式袭击为主的恐怖活动增多；移民改革进展甚微，对非法移民的控制与遣返成效不彰。。。

B. 希拉里与川普的优势与劣势

    希拉里：

• 行政经验丰富，沟通能力强，本次竞选不仅得到了民主党高层的一致支持，亦已获得相当数目的共和党大佬的背书，有望在白宫与国会山之间建立起欧巴马所缺乏的比较畅通的联系，从而顺利推动一些重大的改革措施。
• 当过8年美国第一夫人和4年国务卿的希拉里，精通国际事务，有利于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改进美国与盟国的关系、增强美国的国际领导力。
• 熟悉欧巴马的政策，但其施政在具体方面会有所不同。比如，希拉里通过其夫君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发声，公开批评欧巴马的TPP构想。她会更注重保护美国劳工的利益。
• 有可能切实推动枪支管制措施。
• 既有可能为STEM领域的外国研究生获得美国工作签证或美国绿卡提供极大的便利，也有可能为已经在美多年的部分符合条件的非法移民转换合法身份。
• 在接受外国难民方面，有可能会相对开放一些。

   川普：

• 精明、务实、不重意识形态。
• 会积极推动小政府、大社会。
• 会加强边境控制和处理非法移民。
• 在接受外国难民方面，态度有可能会相对保守一些。
• 由于个性与风格同整个官僚体系格格不入，而且也无行政操作经验，难免时常发生与方方面面的矛盾和冲突。
• 有可能在国际事务中采取趋于保守主义或孤立主义的立场，并有可能因此在某种程度上疏远或损害与盟国的关系。
• 需要有与助手和内阁团队密切协调的精神与能力、充分发挥他们各自的专长以弥补自身的不足。川普能否做到这一点，尚未可知。

C. 我目前的倾向

坦率地讲，我觉得选总统还是希拉里更合适一些，包括性格、经验、能力、视野等方面。我希望她能在改变社会福利“养懒”方面拿出一些举措，在枪支控制、为STEM研究生工作和移民提供便利等方面有所建树，也希望国会能有效制约、使其在移民改革和难民接受等方面能更切实地顾及国家安全。

当然，川普若当选总统，也能带来一些新意。我个人最担心的是他在国务操作这个层面上的协调精神与能力。不过，美国的权力制衡体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止损”，他做不好的话，所付出的代价无非是美国被耽误几年。

?最后，我最大的愿望是：4年之后，我既不用选希拉里、也不用选川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