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盛宴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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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羽飞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夏季的周末,那片美丽的海边。

周六清晨,火车载着经过一夜狂欢的年轻人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羽飞人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蔚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水面的平静藏不住大海的大气磅礴,远远望去,她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大海,哪里是天空。长长的沙滩连着一片一片的树林,有白色的海鸟在盘旋俯冲。

新生们每十人分住一幢两层的陈设简单的小木屋,楼下是厨房和一个小小的刚刚能放下一张长桌子的饭厅,楼上是五张上下铺的双层床和公用淋浴。刚刚安顿好行李,同行的不少男生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沙滩裤,拿着各种运动器材冲向大海。这一切对于羽飞来说都是新奇而又陌生的。她照着同屋女生 的样子,换上了分体式游泳衣,互相帮忙着涂上防晒霜,拿了一块大浴巾就和姑娘们一起光着脚,徒步走到了海边。

海滩上,带队的老师把所有的人聚集起来,宣布了一下活动日程。首先是自由活动,熟悉环境。吃完午饭后,所有的人按照骑术程度分成三个组,沿着海岸骑马漫步,行程大约是三个小时。这显然是今天最最让人期待的活动,因为分散开自由活动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讨论骑马的话题。羽飞隐隐听明白大家在交流以前骑马的经历,以及自己该和哪个水平的组一起出游。这个问题对没有任何骑术基础的羽飞来说根本不存在,所以迪勃过来给大家登记骑术水平的时候羽飞自然是登记了初学者的那个组。末了,她还反复叮嘱,自己不仅是初学者,而且从来没有骑过马。迪勃看着羽飞紧张的样子,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羽飞的肩膀,笑着说,‘别担心,我带初学者的那个组走。‘  羽飞穿着游泳衣,裸露的肩膀给迪勃一拍,觉得有点不习惯,所以不由自主地往边上躲了一下。迪勃马上明白了这个小动作,摆摆手,带着歉意扬起眉毛咧嘴一笑。许多年后,羽飞一直都清楚地记得迪勃那天穿着一条草绿色的沙滩裤,小麦色的身体比前一天在列车里看上去还要健壮,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在明媚的阳光里那个笑容是如此热情洋溢和灿烂。

一个上午在海水,沙滩,还有遮阳伞下很快就过去了。年轻人们在一起总是快乐的。即使羽飞还不是很明白大家的谈话内容,但这不妨碍她跟着大家一起尝试了好几种水上运动和沙滩球类。大家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性格温和的女孩子。午餐后羽飞在同学们的帮助下说说笑笑地一起换上骑马的马裤,马靴和头盔。天气炎热,羽飞便在上身套了一件短袖T恤。

偌大的马厩外是一个驯马场。羽飞远远地看见马场里有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在低头绕圈狂奔,向后蹬起的长腿扬起半人高的沙土。马背上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长马靴的腿紧紧地夹着马肚子,手里的缰绳收得短短的,弯着腰,上半身向前弯曲,几乎和马脖子平行。同行的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说,‘这是驯马呢。‘ 并解释说,马低着头猛跑,是为了将身上的人摔下来。骑师要将缰绳收得短短的,使马无法甩头,也无法抬起头和前蹄。看着这个男子和高头倔马的搏斗,羽飞也有些紧张起来。男子显得很有经验,只见他在马儿的奔跑中不停地向马儿吆喝着,手里的缰绳也越收越短,慢慢的,低着头狂奔的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由驰骋变成了小跑,然后变成了慢走。走了几圈后,马上的男子拉了拉缰绳让马儿停下来,矫健地翻身下马,亲昵地拍拍马脖子。这时候羽飞才看清楚,这个男子正是迪勃。迪勃也看到了羽飞,用手把一边的头盔微微往上抬了抬,微笑着向羽飞打了招呼,笑容里充满夏日阳光的炽热。这笑容让羽飞心里怦然一动,脸红红的向迪勃微微一笑,算是回礼。

在马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羽飞第一次跨上了马背。她战战兢兢地拉着缰绳,小心翼翼地在马背上寻找着舒服的坐姿。有的时候马儿甩甩头,或仰起头打一个响鼻,羽飞就会轻轻地尖叫一声,因为她觉得连着马嘴的缰绳快要将自己拉下去了。由会骑马的同学们组成的两个小组很快就离开了马厩,初学者的这一组在迪勃的带领下要先在驯马场里走几圈,再开始他们的旅程。迪勃让所有的马沿着驯马场的跑道首尾相连排好队。然后,他给大家讲了一些重要的事项,比如,马漫步时,骑马者要将臀部尽可能陷在马鞍里; 再比如,要避免用马靴后跟的刺去顶马肚子; 还有,如果马开始小跑的话,骑马者要站起来,免得被颠下来。看大家似乎都听明白了,迪勃骑着他的黑色高头大马,带着二十来匹载着初学者的马,慢慢地走出驯马场,开始了他们的探险之旅。

行程的第一段是在平缓的沙滩上,马儿们走得非常平稳。迪勃利用这段时间把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他说话时,有时候在前面带路,有时和某一匹马并排前行,并和大家逐一交谈,以保证每个人都了解规则,进入了状态。他来到羽飞身边的时候,羽飞的心砰砰地跳起来。迪勃的语气总是显得精力充沛,充满关怀。他叮嘱羽飞牢牢地握着缰绳,但不要将缰绳绷得太紧。羽飞点头表示明白了。在晃晃悠悠的马背上,羽飞几乎已经开始享受骑马了。

慢慢地,道路上开始有了些灌木,马队就要进入一片小树林了。迪勃告诫大家坐稳了,如果马儿走得慢的话,可以轻轻地夹一夹马肚子,马儿会明白地走快一点。树木越来越密,沙滩也慢慢变成了长着植被的泥地。马队在树丛中穿梭。迪勃依然骑着头马在前面领路,但是他不再沿着队伍首尾来回跑了,只是频频回首,看队形是不是依然整齐完整。

坐在马上的羽飞也觉得有些颠簸起来。有几次,马儿甚至小跑了两步,不熟悉马儿习性的羽飞立刻感觉就要被颠下来。她试着在马儿小跑的时候站起来,但是总会不小心带到手里的缰绳,拉动马儿的嘴。她知道,如果马儿开始甩头的话,有可能会将她摔下来。从未骑过马的羽飞就这样和马儿斗争着,不一会儿,她觉得臀部和大腿开始酸痛了。

就在这时,羽飞前面的马仰起头,长啸一声。迪勃大叫,‘坐稳了。‘ 羽飞下意识地拉紧缰绳,并夹紧双腿。她胯下的马儿受此一惊,原地一甩蹶子,羽飞重心不稳,一声惊叫,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重重地侧摔在地上了。

迪勃将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马上再次对大家叫道,‘大家坐稳‘。一边调转马头,穿过树林,疾驰到羽飞身边,下马,蹲下,询问羽飞是否自己能够动头,动手,动脚。羽飞发现自己神智依然清晰。她按照迪勃的指示,试着将手脚和头都动了动,然后迪勃才伸手将羽飞扶起。羽飞的右手臂外侧给树枝和地上的泥土里的碎石擦伤了一大片,血水正慢慢地渗出来。迪勃用随身带的饮用水给羽飞冲了冲伤口,然后手脚麻利地给伤口喷上了消毒水,又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羽飞望着迪勃熟练的动作,说,‘你没有少包扎伤口吧。‘ 迪勃呵呵一笑,‘是啊,军队里的基本功啊。‘ 停了一下,他望着羽飞,满眼笑意地说,‘我的好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就是皮破了。上马吧。记住,抓紧缰绳,坐稳。‘  一边说着,一边托了羽飞一把,帮助她重新上马。羽飞对于‘我的好姑娘‘这个说法有点不习惯。但她也没有说什么。一来她没有什么时间多想,马队又要出发了。二来她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国家,不了解这个国家年轻人的交往模式,所以没有办法估计这个叫法所代表的亲密程度。

摔了一跤的羽飞骑在马背上更加小心翼翼了,她无时不刻地绷紧神经,这一路真是骑得腰酸背痛。迪勃有的时候会和羽飞并排骑一会儿,给羽飞一些骑马的指导。可是羽飞在高度紧张中几乎什么也没有听明白,什么也没有学会,而且,迪勃的到来只会让她更加心慌意乱。每一次她觉得迪勃看着她的时候,羽飞的心里就像有个小鹿一样砰砰直跳。所以,当三个小时后马队回到马厩的时候,羽飞已经连下马的力气也没有了。迪勃和马场的工作人员帮助大家一一下马,然后指导大家把马钉里的泥土清理掉,并把马刷洗干净。干完这些活的时候,羽飞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迪勃友善地拉了羽飞一把,安慰她道,‘第一次骑马,大家都是这样的。‘ 临走时,迪勃又特地检查了一下羽飞的伤口,说洗澡的时候用水冲一下,然后就不用再包扎了。羽飞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回到房间里,羽飞洗了个澡。果然象迪勃说的,伤口已经结住了。热水冲在身上,让她酸痛的筋骨放松下来。她想起迪勃叫她‘我的好姑娘‘时的温柔语气,心咚咚地狂跳起来,脸上也有些发烧。

晚上的节目是沙滩上的联欢。羽飞参加了一会儿就和大家告别,回屋睡觉了。她实在是太累了,浑身的骨头象要散架了一样。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听到楼下有敲门声。羽飞以为是同屋的女孩子们回来了。于是她穿着睡觉的长T恤,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就跑到楼下去开门了。

站在门口的是迪勃。他也光着脚,穿着早上的那条草绿色沙滩裤,和一件白色短袖体恤,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一手倚在门框上,温柔的眼睛望着羽飞,‘羽飞,我看你不在沙滩上。是不是伤口疼,我来看看你。‘ 他的目光象潮水一样将羽飞淹没了。羽飞睡眼惺忪,见到迪勃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她暗暗地用拇指指甲掐了一下食指,才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确是是今天让自己脸红心跳的人。

羽飞伸出右臂,一边给迪勃看伤口一边说,‘我用热水冲过了,已经不疼啦。我就是有点腰酸背痛,所以想早一点休息。‘

迪勃笑笑,认真地望着羽飞,‘听说今晚月光不错,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约会的邀请,羽飞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慢慢暗下去的天色里,月亮还没有升起来。门口的男子笑容温暖真诚,让她年轻的心被巨大的喜悦笼罩,几乎要唱起歌来。于是她快活地对迪勃说,‘我去换换衣服,你等我一会儿啊。‘

羽飞飞奔上楼,换上一条简单的过膝无袖白色长裙,又把微微卷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蓬松的马尾。她象小鸟一样欢快地光着脚跑下楼梯到门口,对着微笑等在那里的男子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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