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旧金山 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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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姬冬坐在国际机场马桶间里委屈泪流的时候,徐小慧正被全副武装的伊丽莎白警官带离机场,送往旧金山市中心的移民局拘留所羁押。

旧金山警局的巡逻车是清一色的国产福特,配备4.6升排量的 V8 发动机,有254马力的超强动力。车头和车尾是黑色,中间部分的车门和车顶为白色。车顶喷上了很大的3位数代码,以方便空中巡逻的直升机识别。车头保险杠十分坚固,聚光灯也奇亮无比,可用来逼停嫌犯车辆和照射嫌犯眼睛。车里装备着霰弹枪和M16步枪。后备箱里还配有拦截车辆使用的钉刺带。警车的前门有防弹功能,可抵御常规手枪和霰弹枪的射击。警车前排供值勤员警乘坐,中间放着枪支和笔记本电脑。后排是专为嫌犯预备的一个极为狭窄的独立空间。坐在里面就像装进了铁笼,寸步难移。

伊丽莎白把徐小慧推进警车后座,嘭地关上车门,然后自己拉开副驾的车门钻了进去。她侧身关上车门,扣上安全带,对左边驾驶舱里的白种男性员警一挥手,示意出发。 警车没按常规打开顶端的警灯,而是悄悄离开机场,沿着101北向高速,朝旧金山市区方向疾驶而去。

一路上,伊丽莎白跟开车的白人同僚用英语谈笑风生, 丝毫没有理会徐小慧的存在。徐小慧侧耳细听,当作上了一堂免费的英文听力课,但很遗憾,这些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语速超快,又夹杂着俚语,她只能听懂寥寥几句。徐小慧无聊地看着腕子上闪着寒光的手铐,尝试着挣脱一下,但手铐越挣越紧。她叹了口气,脸上堆起笑容,朝右前方的伊丽莎白用中文试探地喊了一声,“哎,伊丽莎白...姐姐!”

伊丽莎白本来不想搭理,但听到“姐姐”两字,不由心软了下来。她转过身,露出笑容问道,“又想耍什么花招啊,同志?" 她故意把最后两个字拉成长音,像是玩笑又像讽刺。

徐小慧见僵局已经打破,心中暗喜,进一步讨好道,“姐姐,您真好看,又有气质!”

“谢谢恭维!有什么事儿要问吗?”

“姐,好姐姐,妹妹斗胆问您一句,妹有两件行李,都是古奇牌儿,很贵的,说不定正在行李传送带上孤零零的哭呢,或者已被坏人趁火打劫......”

“哪里那么多坏人!”伊丽莎白扑哧一笑,打断徐小慧说,“忘了告诉你,我已委托联邦调查局替你保管。”

“姐,您真好!妹妹真有福气。”徐小慧最擅长逢场作戏,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甜言蜜语。她话题一转,假装可怜地说,“姐,您瞧瞧,我这人多没用啊,心里这一紧张,提前来事儿了!”

“啥意思?”伊丽莎白回过头,不解地问道,“来什么事儿?”

“来事儿就是来例假呀,就是大姨妈呀,我们北京姑娘都习惯说‘来事儿’。”徐小慧用戴着铐子的双手指了指裤裆有些撒娇地说,“姐,您看,血都快渗到裤子外面了。咱啥时能到拘留所啊?”

“真的?原来‘来事儿’就是来例假呀。你知道,我妈也是北京人,她管来例假叫来‘倒霉’。这中国语言也太丰富了!”伊丽莎白瞥了一眼徐小慧的裤裆,同情地说,“其实,今天我也来事儿了。我身边还带着卫生棉呐,你要不要?”

“这...”徐小慧故作清纯地说,“姐,这...车上有个爷们儿,叫我怎么脱裤子呀,再说戴着手铐也不方便脱不是吗?”

伊丽莎白警惕起来,“谁说让你脱裤子啦?难道你还想打开手铐不成?”

“没有啦没有啦,姐,我的好姐姐,你这么一说我都害羞了。”

“我就知道你不敢乱来的。假如再乱来,明天就可能把你递解出境知道吗?”伊丽莎白开始对这个犯人妹妹有了一丝好感,暗示她不要节外生枝。“再有十分钟就到拘留所了,到时候我给你打开手铐,再送你一包卫生棉抓紧换上。”

“谢谢姐!我傻人有傻福,幸亏遇见您了!”徐小慧流出几滴眼泪哽咽地说。这回的眼泪不是装出来的。“你们要关我多少天呀?我这35万真的就被没收啦?”

“嘿,咱可不敢私下讨论你的案情哈。”伊丽莎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小慧,又扭头对开车的男警用英语解释了几句,说刚才聊的都是女人生理周期的尴尬问题,与案情无关。然后,她把眼睛转向正前方,右手扶了扶腰间的手枪,再也没有说话。

 

7

徐小慧乘坐的警车到达旧金山拘留所同时,姬冬在机场厕所的马桶间里已经坐累了,泪水也基本流干了。她双腿麻木不堪,于是挣扎着站起身来,推上那辆装着一大一小两件行李的手推车朝厕所外面走去。她的手机丢了,香奈儿皮包也丢了,剩下的东西都不太重要,也不值钱。她来到国际抵达的大门外面,漫无目标地往前走着。她一直向往湛蓝的天空和负氧离子浓郁的空气,但此时已经毫无意义。她停住脚步,两眼发直地盯着手推车上的新秀丽牌皮箱,心想此刻箱子里换洗衣服只有内裤是必需品,化妆品和各种美味零食此刻都没有使用价值。现在身无分文,连信用卡都没有一张,怎么离开机场?今晚吃什么?又住在哪里?她断定徐小慧已经被捕,否则早该出来。活该!她幸灾乐祸地想,假如你告诉我第二套计划是什么内容,现在或许已经接上了关系,而且想出了营救的办法。活该!

在她心里大骂活该的时候,一辆计程车从眼前驶过,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唤醒。此刻假如口袋里有钱,她会毫不犹豫叫辆出租车,先找个酒店住下,再买只手机把微信安装好,然后在百人群里发出求救信号。再然后,要给妈妈打个电话。妈妈一直帮忙照料女儿,如果这时女儿睡醒了,再跟女儿闲聊几分钟。至于午餐,就算了,现在肚子仍在胀气,咕咕响个不停,毫无胃口。也许饿上一顿反能快些痊愈。

又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车顶上还打着希尔顿酒店的广告。姬冬想,现在如能去酒店多好,身上臭烘烘的,赶紧把内裤换下来扔掉,冲个热水澡,把兰蔻护肤液擦遍浑身每一寸皮肤。不过,回到现实,去哪个酒店?打车的钱怎么办?住宿费又从何而来?她深感无奈和无助。看来没钱寸步难行这句话算得上至理名言。穷困潦倒是可怜可悲的,手头拮据是狼狈不堪的。姬冬的大脑像一台高速搜索引擎,围绕着金钱和酒店两个关键词飞速搜索着。突然,她想起了徐仁厚的前妻钟晓虹,几个月前劳动节假期时,在月坛公园麦乐迪歌厅门口遇到过一次钟晓虹,听她提起了二十多年前初恋男友郭诚的近况,说郭诚去年突然走运,当上了旧金山湾区一家希尔顿酒店的总经理。酒店所在的那个城市听上去很怪,叫什么山谷山谷城,很绕口,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结巴嗑子。如果钟晓虹的话千真万确,问题就可能迎刃而解。可以打辆出租车直奔那个叫山谷山谷城的希尔顿酒店。反正也不用预交车费,到了酒店跟郭诚一提钟晓虹,车费和房费就都有了。想到这里,姬冬决定尝试一下,碰碰运气,找个出租车司机问问,如果真有个山谷山谷城希尔顿酒店,就让他拉过去找郭诚。目前只能赌一把,死马当作活马医。

姬冬心里做出了打车去希尔顿酒店寻找郭诚的决定,但行动之前又优柔寡断起来。她盘算着,到了山谷山谷城的希尔顿酒店,假如找不到郭诚这个人,那时怎么收场?出租司机收不到钱会善罢甘休吗?还有,郭诚是个什么人物自己毫无概念,就算找到了他,他能借钱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吗?想到这里,她的双腿不由自主改变方向,朝机场警察分局走去。还是先报警吧,看看警方有无线索。

警察局位于一号航站楼中间位置。奶黄色的大门紧闭着。姬冬推着行李车来到门前,见大门关着,门的左侧挂着一个电话听筒。她犹豫片刻,伸手拿起电话放在耳边。听筒里传出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This is Denise Schmitt, how can I help you?(我叫丹尼斯.施密特,请问怎么帮你)”

“我,我叫,我叫,”姬冬没料到刚拿起电话,立刻就有人讲话,而且语速很快。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愣在那里。片刻之后,门开了,走出一位亚洲面孔的女警,打量着她问道,“Do you speak Chinese?(你讲中文吗)”

姬冬点了点头满脸愁容地说,“我从中国来,刚下飞机,手机和手包都丢了。”

“很抱歉听到这些,”女警掏出小本子开始记录起来,“被偷还是被抢?”

“都不是。是我自己不当心,放在椅子边上和厕所马桶间里,离开时忘记拿走。我的手机是I-phone 5s, 金色的,手包是鲜红的香奈儿牌子。我想问问是否有人拾金不昧交给了你们?”

“目前还没有。我先给你做个报案笔录吧。”女警正说着,见一位白人警官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红色手包,喜出望外的叫道,“M y G od, hope this is yours!(天哪,希望这是你的包)”

白人警官说道,“Som eone dropped it near the Inform ation Desk(有人把这包丢弃在问询台附近)。”

姬冬转眼一看,香奈儿牌,正是她的包。她伸出手去接,但白人警官绕过她,把包递到了女警手里。女警接过皮包,拉开拉锁,粗粗看了看问道,“小姐,请描述一下包内的物品。”

姬冬的心立刻安定下来。她认出这正是自己的包,因为皮包的拉链上拴着一颗小小的银色十字架吊坠,这是徐仁厚年初送她的情人节礼物,24K白金打造的,上边刻着她的姓名缩写“JD”,价值不菲呢。她不假思索地对女警说,“有个红色的香奈儿钱夹,钱夹里有9500 美元现金,还有一张招商银行的信用卡,还有...”

“Wait...(等等),”女警打断了姬冬的话,“很抱歉,没有这样一个钱夹。”

“什...什么?”姬冬的心脏又咚咚跳了起来。心想钱夹肯定被人拿走了,留下了没有现金价值的东西。“那... 那有没有一本长篇小说?”

“有啊,书名是什么?”

“《丰乳肥臀》。”姬冬嚷道,“里面还有我的一本护照!”

女警从皮包里拿出一本绛紫色的中国护照,打开首页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出生年月和出生地?”

“我叫姬冬,姬是‘霸王别姬’的霸,冬是‘寒冬腊月’的月.....哎,我呸!我怎么老年痴呆了我!不过我生日肯定不会说错,我1979 年5月生在...”

 

8

旧金山是一座80万人口的中等城市。东、北、南三个方向被重重叠叠的山谷环绕,西面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当人们说自己家住旧金山,未必指那个80万人口的旧金山,而是旧金山周围100座小城中的一座。在众多的小城中,人口最多的圣荷西市已超过百万,人口最少的蔲玛只有1500个居民。这100座城镇以旧金山为中心星罗棋布,统称为旧金山湾区。旧金山是个半岛,除半岛本身之外,具体划分为中半岛、北湾、南湾、东湾,总人口大约800万。南湾一般指斯坦福大学以南的硅谷。东湾指伯克利大学以东的连绵山谷,比如爱玛朵山谷、圣拉芒山谷和利弗莫尔山谷等等。

姬冬从机场警察局出来时心情十分复杂。9500 美金确定已被别人窃为己有,好大的一笔损失啊。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当她从马桶间飞奔而出时,与一位肥胖的黑人妇女擦身而过。事情的经过也许是这样:黑女人一进厕所发现了这个包,便拎起包追赶出去,但未能追上。最后她在交给问询台之前,打开拉锁看看,竟然发现了巨款。黑女人最终没能抵抗金钱的诱惑,掏出钱包揣进衣袋,并把皮包丢弃在问询台附近悄悄离去。

不幸中的万幸。姬冬自我安慰地想着,如果黑女人把整个皮包拿走,也只能认命,谁叫自己粗心大意呢。现在好歹护照还在,还有东西可以证明自己身份,否则怎么住酒店,又怎么申请变更签证?

姬冬带着两件行李和一个手包喊了一辆计程车。一问司机,还真有个叫做山谷山谷城的城市,而且这座小城还真有一家希尔顿酒店。

计程车离开机场,沿着101 号高速公路向北行驶,很快上了海湾大桥。穿过13公里的长桥之后,往东上了580号高速。据司机讲,山谷山谷城就在580高速的沿线。姬冬扫了一眼仪表盘右侧的计价器,上面的数字随着汽车车轮的转动而飞快增加,从50跳到70,正朝着100 突飞猛进。不多一会儿,计程车停了下来。司机随手关掉发动机,开启了后面的行李箱。他指着计价器上显示的数字对姬冬友善地一笑说,“95。”

姬冬心虚地回笑了一下,故意拉开皮包看了一看夸张地说,“My God, Oh my God! where is my money! Where is my money!(天哪,我的天哪!我的钱呢!我的钱呢!)”

司机是位长相凶狠的中东男子,大约50多岁的样子。他见这位女乘客举止穿戴十分不俗,大有贵族风范,不可能没有钱。他认定对方在开玩笑,于是也幽默地说,“No need money, it's free. (没钱不怕,不用付钱)”

姬冬睁大眼睛看着司机,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给她免费。她友好地微笑着。司机也咧嘴微笑着。俩人僵持在那里对视了两分钟,谁也没说话。这时候,车的右侧后门被拉开了,身穿希尔顿礼宾制服的行李员站在车外,毕恭毕敬等着贵客下车,以便协助拿出行李,送往客房。姬冬被行李员解了围,逃难似地走下汽车。她离开时对着司机甜甜一笑,冲进酒店大门,直奔前台。

“Do you have a reservation M a'am ?(小姐你有预订吗)”一位20多岁金发碧眼的前台女接待员见宾客走来,主动询问道。

“No。”姬冬答道。“M ay I see your General M anager?(没有。我要找你们总经理)”

“H e is not in.(他不在)”女接待员说,“M y nam e is W endy. You are...?(我叫万迪,你是...)”

姬冬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说,“I am......his ex-girl friend's....ex-husband's .... sister-in-law ...(我是他前女友的前夫的弟媳妇...)

万迪忍住笑,打断了姬冬的话,“Sorry you don't have to tell m e all that. I was just asking your nam e.(抱歉,你不必告诉我那些。我只是问问你尊姓大名)”

“W hat's going on here, W endy?(万迪,什么情况)”这时从前台背后的彩色屏风后面闪出一位亚洲面孔的女士,30多岁的样子,身穿希尔顿酒店的工作服。她见姬冬站在柜台前方,不知所措的样子,便试着用中文问道,“小姐,你讲国语吗?怎么称呼您?”

“我讲国语呀。我姓姬,霸王别姬的姬。”

“我叫辛迪,是这里的前台经理。刚才听见你说,你是Peter前女友的前夫的弟媳妇,是吧?”

“谁是Peter?”

“Peter 是我们总经理呀。你不会找错了人吧?”

“他中文叫郭诚。是去年当上总经理的。”

“没错,peter 就叫郭诚。”辛迪这时才开始认真打量姬冬,“不过,很不巧小姐,他去旅游局开会了。”

“什么?郭诚不在?”姬冬扭头看了一眼大门外那相貌凶狠的出租司机,见他正朝自己走来,不由慌了神。她求救般地盯着辛迪问道,“经理小姐,你能帮我付一下车费吗?”

“凭什么帮你付车费呀?咱俩什么关系呀?”辛迪哭笑不得地说,“你自己的钱呢?你看上去挺有钱的呀。”

“钱不是问题,”姬冬盯着步步逼近的出租司机,语无伦次地说,“问题是没钱。”

“说到底还是没钱,对不对?”辛迪心想,这姑娘明摆着要空手套白狼。但不帮她付车钱,可能会得罪郭总。这妞这么漂亮,谁知道她和郭总到底是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她把右手伸进裤兜边掏钱边安慰说,“没钱怕什么呀?我有钱呀!”

这时,出租司机羞羞答答地走到姬冬面前,搓着两手,用浓重的中东口音对她说,
“M a'am,I was joking to you when I said it's free. M aybe you took it seriously.(小姐,我刚才说免费是跟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会当真)。

辛迪一听,赶紧把掏钱的手抽回来。心想,还有这么一段插曲,说不定还真不用替姬冬付钱了呢。没等姬冬开口,辛迪抢先对司机说,“You promised this beautiful lady a free ride, correct? And then you changed your mind?(你先是许诺这位漂亮姑娘免费搭车,对吧?然后反悔了)”

司机的左脸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句玩笑能引起这么大的麻烦。他仇恨地盯着姬冬漂亮的脸蛋想,这么高贵的漂亮姑娘怎么会这般无赖?如果花20元跟漂亮女人搭讪几句也就认了,可这是趟长途,100 块钱呐呀。想到这里他无法平复心中的窝囊,朝着姬冬又逼近了一步,恶狠狠地问道,“You pay m e or not?(你付还是不付)”

姬冬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她惊恐地看着司机恼怒的小眼睛,想不清楚为什么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她从来没想过要赖掉车费,甚至刚才司机开玩笑,说免费乘车这一点她都没有完全听懂。她又退了两步,后背靠在了柜台上,委屈地小声申辩道,“I really don't have money, I came here to borrow...(我是真的没钱,我来这里是想借...)”

“Fuck you! If you have no m oney why did you hire m e?(操你妈!你没钱打什么车?)”司机打断了姬冬的话,露出了狂躁的本性,“You pay m e or not?(你付还是不付)”

“Fuck yourself!(操你自己吧)”姬冬英文不是很好,但这句骂人的话完全能懂,而且知道怎么回骂。她睁大眼睛,骂了司机一句,但声音很小。

“O K, if you don't pay, I'll bring you back to the airport.(好吧,你如果不付,我就把你送回机场)”司机边说边伸出粗壮的大手,抓起姬冬纤弱的胳膊。

“Stop it!(住手)”姬冬挣脱了一下,柔弱地嚷道。

“Stop it!(住手)”辛迪同时嚷了一句,比姬冬的音量大很多。

“Stop it!(住手)”这一声是男人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回头望去,一位50岁左右身材敦实的小眼睛亚裔男子出现在姬冬身旁,把司机的手从姬冬的胳膊上使劲掰了下来。

“Peter,你回来啦!”辛迪喊了一声,然后对姬冬说道,“他就是你要找的郭诚总经理。”

“W hat happened Sir?(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郭诚不认识姬冬,所以没有理她,而是朝司机问道,“W hy you grabbed her?(你抓她做什么)”

没等司机答话,辛迪上前一步,把嘴凑到郭诚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郭诚听罢轻声一笑,眨着小眼睛对司机说道,“Sir,you flirted your passenger by offering a free ride, then you harassed her when she refused you, correct? D id you know what's going to happen to a taxi driver if harassing a fem ale passenger?(先生,你用免费搭车与女乘客调情,被拒绝后又骚扰她,对吧?你知道司机对乘客性骚扰是什么后果吗)”

出租司机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他放弃了辩解,也放弃了要回车钱的正当行为。他用鄙夷和仇恨的目光瞪了一眼姬冬,大步走出酒店大厅,开上他的黄色计程车,猛踩一脚油门,疯狂般地把车开走了。轮胎在地面上磨出一道长长的黑印。

 

9

“听说,你是我前女友的前夫的弟媳妇儿哈?”在山谷山谷城希尔顿酒店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总经理郭诚坐在一张气派的办公桌后面,睁着小眼睛看着端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姬冬,用一种无限温柔的语调说道,“那咱俩算亲戚关系呢,是亲戚关系呢,还真是亲戚关系?”

姬冬注视着面前这位长相有些沧桑中年男子, 矜持地微微一笑回答说,“算是萍水相逢吧。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认识你,在这种尴尬的场合,用这种难堪的方式,这么充满偶然性和戏剧性。”

“要说咱俩今天的相遇算是缘分,那太俗。”自从坐在办公桌前,郭诚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姬冬那张漂亮的脸蛋。他的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他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但从未见过如此美貌并有气质的女人。他的心怦怦乱跳着,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自信和自然了,“也许,老天早就计划好的,让我从旅游局开完会直接回到酒店。我本来约好去保养汽车的,被我忘得干干净净。”

姬冬被郭诚看得不太舒服。她避开他火辣的目光,盯着摆在屋子中央的行李车,鲜红色的新秀丽牌皮箱,一大一小,红色的香奈儿手包也立在旁边,一件没少。唯一少了钱夹,少了信用卡和9500 美金现钞。她知道自己长得非常出众,从小到大被陌生男人这样打量过几千回了。现在郭诚这样看着她虽然没有引起她的反感,但她对郭诚毫无感觉。她知道这超级美貌都是母亲赋予的,所以对母亲有一种深深的感恩之情。对了,再过两个小时北京就该天亮了,该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了。可是怎么打?电话呢?钱呢?现在肚子已经饿了,午餐怎么办?晚上睡在哪里?她把目光从行李上收回,又落在郭诚那张周正有余但不够英俊的脸上。她猛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在美国唯一的亲人,她必须依赖他,他是救世主。想到这里她脱口而出道,“能借我点儿钱么?”

郭诚心里怦怦乱跳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他心想,如今国内的人真是现实到了极点,为了钱,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他掩饰着略有不悦的心情,开着玩笑说,“刚才我把那出租司机吓跑,为你省下一百美金,这能算我借给你的第一笔钱么?”

姬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开口借钱会得到这种回答,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我刚到美国就变得身无分文,万般无奈才投奔到你,没想到你却...”

“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郭诚急忙打断了姬冬的话,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把她的头拥到怀里,“对不起,我是开玩笑,我这个人不开玩笑会死的。快别哭了,更不许...”

郭诚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前台经理辛迪探进半个脑袋,见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又心虚地补敲了几下门说,“Peter, 对不起,我不该不敲门,不该不先拨个电话,不该来打搅你...”

“够了!什么不该做的你都做了!”郭诚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尴尬。眼下这种情景是有前因后果的,但没有必要解释,有时候会越描越黑。他推开姬冬,瞪了一眼他的前台经理问道,“说吧辛迪,什么事儿?”

“我想问一下,”辛迪小心翼翼地说,“需不需要给您前女友的前夫的弟媳妇安排今晚的住宿?”

姬冬听罢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抬头看着郭诚,用手背擦了擦泪水求救般地说,“我今晚真的没地方住。”

“别急,我知道。”郭诚疼爱地看了姬冬一眼,又转向辛迪说,“用我的希尔顿雇员家属特价给她订房,包上早餐,先订一个星期。”

“没问题。”辛迪微笑着答应了一声,但没动地方。

“你怎么还不走?”郭诚下逐客令道,“还有别的事儿么?”

“我有事儿,”姬冬感激地对辛迪一笑,又对郭诚说,“一个星期太长了,怎么能总住酒店呢?明天该去外面租个公寓才对。”

“没关系,在这儿都听我的,”郭诚低头用怜爱的目光注视了姬冬一分钟,然后对辛迪说,“就订一个星期啊。对了,以后别再说她是我前女友的前夫的弟媳妇儿,太他妈绕口,跟大家说她是我的表妹吧。”

“可是...”辛迪闭上了嘴,但仍然把话说了出来,“刚才在前台,她第一句话就把你们的关系说得明明白白。她是你前女友的前夫的弟媳妇早已家喻户晓。”

“管它呢!”郭诚斩钉截铁地说,今后她就是我的表妹!还有,跟餐饮部打个招呼,我20 分钟后在宴会厅请我表妹吃饭。”

“我还真挺饿了。”姬冬抬头感激地看了郭诚一眼,半开玩笑地说,“表哥,你真好。”

郭诚甜甜地笑了。他很希望像刚才那样,把姬冬再拥入怀里几分钟,可辛迪还站在那里不走。他对她吼道,“哎,在我办公室呆上瘾了哈?”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辛迪陪着笑脸说,“我还不知道你表妹叫什么呐,怎么订房啊。我需要她的护照。”

“对啊,我表妹叫什么呢?这么漂亮的妹子怎能没有名字呢?”郭诚又开始了玩笑。他看了辛迪一眼,附身盯着这位天上掉下来的表妹说,“请问小妹贵姓?”

“哎,瞧我这记性!你好像提到过霸王别姬,”辛迪兴奋地大喊一声,“您是姓姬吧?”

姬冬没想到辛迪会大声这么问。她的脸猛然涨红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是的,我是姓姬,霸王别姬的霸,就叫我小姬吧。”她说完连忙站起身,从手包里取出护照,双手交给辛迪,然后目送着这位希尔顿大酒店前台经理离开了房间。

姬冬看着郭诚去把门关严,便主动迎过去,脸颊红红地看着他说,“不知怎样感谢你。”

“谢什么呀!刚才我惹哭了你,本想抱你一下道个歉,可没抱半分钟就被辛迪打断了,”郭诚说着,心又怦怦乱跳起来,“能申请,再抱你一分钟么,表妹?”

“抱就抱呗,你又不能吃了我,”姬冬主动伸出双臂,搂着郭诚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右肩上轻声地说,“你是这儿的总经理,又是在上班时间,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郭诚拥着姬冬,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他知道只能拥抱一分钟,但他很满足,这一分钟如果能凝固在这里,跟一辈子有什么区别呢?一分钟到了,郭诚知趣地推开了姬冬说道,“你讲得对,上班时间是该注意影响。这样吧,咱不在酒店吃午餐了,咱去外面吃,我要给你接风洗尘,请你到山谷山谷城最豪华的餐厅去吃,你知道么,VVC体育馆北门有个中餐厅叫 ‘金州久缘’, 特别好吃,环境也上档次 。”

“让你一说我都馋了,”姬冬不知道应该欣然接受邀请,还是该客气一下。于是随口问了句别的,“这‘金州久缘’有啥特别含义吗?”

“‘金州’起源于1848年的淘金潮,是加州的别名。‘金州勇士’队就是代表加州的一支职业篮球队。”郭诚耐心地解释说,“‘金州久缘’的含义是,来加州这个餐厅吃饭,可以让有情人缘分持久,所以每道菜每瓶酒都贵得惊人,平均每人每餐的消费是600美元。‘金州久缘’的顾客都成双成对而来,谈情说爱是永恒的主题。一进去你就能感受到,摆设和餐具都有挑逗性质,菜名和菜色洋溢着男欢女爱的浪漫情调。”

“好一个‘金州久缘’!”姬冬猛然从心底升腾出一种温暖和亲近的情愫,“以前闻所未闻,让我充满了极度的好奇与期待!”

“那还等什么!咱俩现在就去!”

姬冬的心怦然一动,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晕。她想,郭诚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知道了“金州久缘”是情侣餐厅,就该有所避讳。也许俩人双双而至,立刻就打上了情侣的烙印。初次见面,与他的关系绝不该像情人那样,更不能让他以情人自居,想入非非。

姬冬摆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婉拒说,“小妹我初来乍到的,怎好意思让你那么破费。这样吧,表哥先欠妹一顿儿‘金州久缘’。现在你正上着班儿,日理万机的,能带我出去喝碗儿粥,我就心满意足啦。”

“想喝粥太行啦,今后你的话就是圣旨,我绝不抗旨,”郭诚近似于讨好,同时又充溢着幸福地开着玩笑。他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对着话筒说,“Shirley, I'm going to dine out w ith my cousin, no m ore lunch for m e, O K ? (施丽,我带表妹去外面吃午饭,不来餐厅了啊)”

郭诚挂上电话,对姬冬解释了一番,说施丽小姐是酒店的餐饮部经理,也是个华人后裔,今后想吃什么都可以找她。姬冬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今天刚到美国遭遇的下马威,以及后来所有的委屈和烦恼,顿时烟消云散。

 

10

郭诚带着姬冬离开酒店大堂,朝停车场西侧走去。还没走到车前,就已经拿遥控器打开了车门,还用遥控器发动了引擎。这是一辆鲜红色的纯电动汽车,备受“高大上”人士青睐的特斯拉 Tesla M odel S牌豪华轿车。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郭诚没有请姬冬上车,而是站在车外炫耀起他的汽车来,“你可能都想不到,这款车是硅谷的一枝奇葩,老板居然是从斯坦福辍学的 Elon M usk。”

“我听说过这款特斯拉,一直想坐一回,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姬冬不知是在奉承还是真心喜欢,她绕着汽车走了一圈,摸着鲜红色的车身笑道,“鲜红色是我的幸运色,我行李和手包都这颜色。哎,你告诉告诉我,这款车究竟好在哪里呀?”

郭诚麻利地打开了前盖和后盖,“你瞧这3000毫米的轴距,5000毫米的长度,完全不亚于大型汽车。单凭汽油消耗这一点,就比宝马5系、奥迪A 6 优越百倍。还有,这车头车尾装行李的空间多大呀,总容积有900升。这电池组是当今最高端技术,充满电之后,连续开个500公里轻而易举。”

“那充电会不会很麻烦?”姬冬边说边钻进了汽车,坐在副驾的座位上,仰着脸问道。

“其实很简单。如果用超级充电模式,一小时就能把这85kW h的电池组充满。如果咱开着它去赌城拉斯维加斯,中途只需在服务区充电一次,吃顿午餐的功夫就能充好。当然,快充对电池寿命不好,用普通模式充电大约10小时。晚上一到家就开始充,第二天早上就能充满 。”郭诚见姬冬坐进了汽车,便关上前盖后盖,坐到驾驶员的位置接着说道,“你瞧啊,这LED光源、无钥匙进入和启动这都很常见,但这17寸的超大屏幕是不是让人心动?再也不用常规汽车上的复杂按钮了,全部功能都在这触摸屏上完成。”

“那需要经常维修和保养么?”姬冬扣上了安全带建议说,“咱喝粥之前先去兜兜风怎么样?”

“没问题,今天让你兜个痛快!”郭诚边扣安全带边说,“你刚才问车的保养哈?维护和保养都不是问题。这款M odel S电池组享有8年或16万公里免费保修8年几乎是一台车的寿命了,所以甭担心保养和寿命问题。”

姬冬忽然感觉跟郭诚很有共同语言。她很佩服他,尽管两人在年龄上有些差距,但丝毫没有同长者谈话的那种拘束和距离感。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大家都学你的样儿开特斯拉,那谁还依赖石油呀,让中东的石油土豪躺在油田上哭吧。”

郭诚缓缓地把车倒出车位,又在大屏幕上触摸几下,设定了目的地,特斯拉像箭一样窜上了高速公路。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扭脸看了看右侧的姬冬,又开起了玩笑,“咱俩虽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我把你当成最好最亲的朋友,可对你却一无所知,你不会是国安局派来卧底的特务吧?”

“你听说过身无分文,连吃饭睡觉都要靠人施舍的特务么?” 姬冬扑哧笑出声来说道。不过,郭诚的话提醒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确实肩负着特殊任务,协助徐小慧执行8千万美金的“爱美计划”。想起徐小慧,显然她已被移民局扣留,后果难以预料。这些事情将如何收场呢?又怎么跟郭诚解释呢?

郭诚觉察到姬冬突然低落的情绪,以为是自己玩笑过头造成的,连忙扯开话题说,“你才不是特务呐。不过姓姬的人确实算是稀有动物,我只认识个叫‘王姬’的。我正在琢磨,曾经有个副总理叫姬鹏飞,你跟他沾亲带故么?”

“沾亲带故个屁!”姬冬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太随便了。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讲话,居然像对久别重逢的知己那样没有距离感。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她有一种感觉,就是跟郭诚有种天然的亲近。她很愿意跟着这种感觉走,于是顺着话题说道,“不过,我知道很多姬鹏飞儿子姬德胜的事儿, 因为我老公叫徐德胜。”

“真的?”郭诚没想到姬冬主动提起了她的老公,便很好奇地追问道,“你跟徐德胜结婚几年了?”

“不到三年。还有个两岁半的女儿。女儿小名叫妞妞,一直由妈妈带着。”姬冬低下头,简单介绍着她的家庭概况。她说话时表情很平淡,像是在叙说别人的事情。

“那你先怀了徐德胜的孩子,才不得不结婚的么?”郭诚心里掀起一阵波澜,又转头看了一眼姬冬,冒险问了一句不该问的。

“咱不提徐德胜了,说说姬德胜吧。姬德胜是少将军衔的情报官,职位是副部长。他一直是美国和台湾的策反对象,当然他本人也有出国定居或留条後路的打算,所以背着组织,将妻儿秘密安排到美国定居。他老婆在美国有巨额存款,还有两座价值几百万的豪宅。有一次他去玉泉山参加军委会议,迟浩田宣布了对他的双规。他的主要罪行是,受贿2000多万,私吞军费1000多万,还出卖了绝密军事情报,所以被判了死刑。后来他的老爹姬鹏飞舍出老脸,向江泽民、迟浩田、薄一波和万里下跪求情,最终改判了死缓。”

“这些高层内幕你咋会那清楚呢?”

“不瞒你说,我老公的哥哥徐仁厚是正部级,太子党的内幕他如数家珍。”

“现在的国内十官九贪,那徐仁厚算不算贪官呢?”郭诚话音刚落,特斯拉已经停在一家中餐馆门前。木质招牌上用正楷写着“状元楼家乡粥”六个大字。他帮姬冬解开安全带,下车跑到另外一侧拉开车门,然后带着她走进状元楼。

 

11

状元楼是一家很小的家庭式粥店,总共有八张小方桌。平日顾客不多,所以八张餐桌足够用了。郭诚选了一张靠窗的方桌请姬冬坐下,然后开始浏览桌上的菜单。

“太亲切了,”姬冬翻着菜单高兴地说,“我要个皮蛋瘦肉粥,再要个鲍鱼百合粥,馋死我了,也快饿死我了。哎,你点什么呀?”

“跟你完全一样好了,咱俩胃口还他妈挺像的。”

“好一个北京的胡同串子!在美国听到这种乡音很亲切。”姬冬夸了一句说,“你经常回北京吗?老婆也是北京人?”

“是。她叫H elen,中文是顾婷,是个注册会计师。说具体一点儿,她也是你老公的哥哥徐仁厚前妻钟晓虹的朋友。”郭诚不再开玩笑,开始郑重介绍自己的家庭,“我们有个儿子叫郭大雨,下大雨那天生的。今年刚高中毕业,考取了普林斯顿大学。月底一开学就要去东海岸校园独立生活了。H elen想在开学前带儿子去趟欧洲,开阔一下眼界。她们是前天飞荷兰的,今早还从阿姆斯特丹打电话回来,说十天以后回来。”

“哦,真好。你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可我女儿连幼儿园还没上呢,我是任重道远啊。”姬冬若有所思地说道。“哎,表哥,能借你的电话一用吗?我要给女儿和妈妈打个电话,太想她们啦。”

“没问题,我的电话你随便用。不过现在中国天还没亮,晚些时候再打吧。”郭诚看了看姬冬,又笑道,“谁他妈是你表哥啊,那是蒙骗外人的。你以后就叫我Peter 吧,别人都这么叫我。”

这时,一位仪表堂堂的男服务生端着一壶热茶和两个茶碗走了过来。他把茶壶放在餐桌上,礼貌地朝姬冬和郭诚投去一个笑脸问道,“二位可以点菜了吗?”

“可以了,要两份皮蛋瘦肉粥,两份鲍鱼百合粥,还要一个卤味儿拼盘。”姬冬歪着脸,仰头看着服务生, 又瞥了一眼郭诚说,“再点两杯红酒。”

“我们是个小小粥店,小姐...”服务生一脸困惑地看着这位女顾客说。

“没错,”郭诚把话接过来说,“他们要是能申请卖酒的特别执照,早就不开小粥店了。”

“对不起啊,那不要了。”姬冬对服务生歉意地一笑,脸上泛起一丝微红。她望着服务生走开的背影,对郭诚说道,“Peter, 我本想用酒庆祝一下,今天刚到美国就遇到了贵人加恩人。今天如果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

“那晚上我请你喝酒,这山谷里有50家葡萄园和酿酒厂,还有不少获金奖的品牌呢。”郭诚隔着餐桌,深情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姬冬,“今天咱俩虽然萍水相逢,可我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我特想多多了解你,想知道你经历过的悲欢情仇、喜怒哀乐。”

“把我当成调查对象了哈。其实你知道么,我不仅是你初恋女友前夫的弟媳妇,而且还是个特别特别没用的女人。我有一身臭毛病,你很快就会讨厌死我的。”姬冬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问道,“Peter,你看上去很厉害,肯定是个有故事,有背景的爷们儿,对吧?”

“我当然很厉害,我是FB I的。”郭诚笑着说。

姬冬吃了一惊,睁圆了眼睛问道,“FB I? 联邦调查局?难道,你是披着总经理外衣的特务?”

“没错啊,不过我这个FB I不是 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的缩写,而是Fat B oy Inc.的缩写, 中文是‘男胖子有限公司’。”郭诚哈哈笑道。

“你真坏,吓死我了,你可千万不能够是特务啊。不过,看看你的体重,说你是FB I应该还算名副其实。”姬冬盯着郭诚胖胖的身材说道。“你知道我的底细么?我可是长江商学院的EMBA呢。”

“EMBA?不就是高级商业管理硕士吗,有啥典故没有?”

“太有典故啦。EMBA 应该是Executive M 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的缩写哈,但有个搞笑的版本,说是 Ever M arried But Available 的缩写, 中文更缺德:‘虽已婚配,仍可乱搞’。”

“已婚?乱搞?太形象啦!”郭诚大笑起来。“早就听说长江商学院这方面人才济济。”

“老兄过奖了。不过我声明,本女子是例外啊。”姬冬脸色又红了,“我是正派女人。”

郭诚望着姬冬那张绯红的,但无比漂亮的脸蛋说“你当然是正派女人。所以我想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姬冬与郭诚火辣辣的目光相遇了。她开玩笑说,“跟你交往一辈子我求之不得,但要说清楚,不是俩人合盖一条被子那种‘一被子’的朋友哈。”

郭诚听出了姬冬的弦外之音。她用幽默的方式,不失时机地为自己建筑了一道感情防线。明确表达了立场:普通朋友可以,上床做爱不行。这时服务生端来了四碗热腾腾的稀粥和一个卤味拼盘。姬冬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郭诚端起皮蛋瘦肉粥喝了一小口,透过粥碗冒出的蒸汽看着姬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充溢着一种极度的享受。他对她产生了一种甜蜜和愉悦的感觉,但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性质。是欣赏?喜欢?崇拜?友情?爱情?也许都不是!太快了,从第一眼在酒店大厅看见她,到现在不过两个多小时,不管产生什么性质的情愫都似乎太快了。他有些自我鄙视地想,二十年以前,虽然跟钟晓虹、申慧美、郭小玲三大美女都发生过肌肤之亲,但毕竟早已成为历史。二十年来一直扮演着贤夫慈父的角色。身边美女的诱惑从未间断,但从未意乱情迷。今天这是怎么啦?他闷头喝完了皮蛋瘦肉粥,然后换了一碗鲍鱼百合粥端在手里,对姬冬笑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没说要跟你钻一条被子。你怎么看怎么觉着我像流氓,对吧?”

“你千万别误会哈!其实我觉得你是位正人君子,所以从心里喜欢你,真的。”姬冬连忙安慰了一句,然后转移了话题,“你们为什么叫山谷山谷城啊?这让人联想到台湾歌星范玮琪,每当自我介绍时,总说‘我叫范范范玮琪’,很多人以为她是个结巴,心想这年头,连结巴嗑子都照样能当歌星。”

“我也没搞懂山谷山谷城的来历,可能因为山谷连着山谷吧。不过英文挺好记的,叫 Valley Valley C ity,缩写就是VV C , 有时写潦草一些就变成了W C, 所以经常有人说,我要去W C 。”

“W C? 原来你是个厕所公民呀!”姬冬忍俊不禁,站起来笑道,“这儿有W C吗?老说W C,招得我都想去方便一下了!”

郭城指了指厕所的方向说,“厨房旁边就是厕所,不过别在吃饭时说去方便啊。”

“为什么?”

“没听过一个笑话吗,一名老外学了句中文,方便方便就是去大便的意思。这时朋友来电话请他吃饭,说要在两个人都方便的时候,聚在一起吃顿日本生鱼片。老外一听,半天说不出话,心想中国人居然如此恶心,如此他妈的不讲卫生...”

 

12

姬冬被安顿在希尔顿酒店 9层的一个套间,视野很好,可以鸟瞰周围连绵不断的山谷。郭诚帮她把行李放在壁橱里,然后掏出手机说,“这手机就送给你了,再过半小时中国就会天亮,就可以跟妈妈和女儿通话了。”

姬冬接过手机一看,感激地说,“哟,这土豪金你正用着,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有两个呢,”郭诚从裤袋里又掏出一个黑色的手机说,“土豪金是我自己买的,这个黑色I-Phone 5s是公司配的。我一直就富余一个,今天终于让它有了用武之地。”

“真是雪中送炭,真好,”姬冬把手机用双手捧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跟我刚丢的那款一模一样。”

“那太好了,不用教你怎么用了。”郭诚看着姬冬爱不释手的样子,坏笑道,“不过,里面好多照片和视频还没来得及删掉,万一要发现艳照门之类的内容,千万别举报啊。”

姬冬也开起玩笑说,“真要发现艳照门肯定抓紧观赏,哪还顾得上举报呀。”

“现在我该去上班了。3点钟有个部门经理例会我必须参加。我办公室在一楼,你有事儿随时让总机转我办公室,或直接下楼找我。”郭诚走到房间门口,拉开了门,刚跨出一只脚,又回过身来嘱咐姬冬说,“往中国打电话,直接拨01186,然后拨你要打的手机号码就通了。记住,打完电话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倒倒时差。我6点下班,会准时来接你吃晚饭,就去那家‘金州久缘’餐厅。”

房门被郭诚轻轻关上了。姬冬把房门插上之后,迫不及待地脱光衣服,把内裤卷成小卷用纸巾包严丢进了垃圾桶。她突然想起,箱子里只带了丁字裤,只有这条三角内裤可在经期兜住卫生棉。于是她又把内裤捡回来,用香皂反复搓洗着。姬冬在浴室的镜子前边搓着三角裤,边打量着自己在镜子里的裸体。美丽的脸盘看过30多年,早已审美疲劳不觉得那么美丽,但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却永远让自己心动。她挺了挺胸,两只微微隆起的乳房向上翘着,不像许多女人生育之后就耷拉下来,这是她对自己身体最引以为傲的部分。她用食指玩弄了几下松软的奶头,几分钟后变成了两颗又红又鼓的小葡萄。她欣赏着自己在镜中的裸体,脸颊腾起一片红云。她红着脸又玩儿了几分钟小红乳头之后,带着发自内心的性快感跨进浴缸,拧开了带按摩功能的淋浴喷头。

20分钟之后,姬冬已经穿上浴袍,坐在客厅米黄色的双人沙发上,开始埋头摆弄手机。郭诚一直在用这部手机,所以不需要重新设置。手机上无线网络的信号很强,可以任意浏览谷歌或爱词霸等任何一个网站。她很快设好了微信,她的微信名是“炎热寒冬”,现在可以在百人群里发消息了。对今天经历的种种奇遇怎样描述?怎么措辞呢?这不是一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她走到手包前,掏出《丰乳肥臀》开始查看密码。她要发的信息是“小慧被捕我在郭诚希尔顿”。很快,她查出了一组代码02120503092010011512160319292111212921362288,并用微信发了出去。发完微信,她心里疏解了一些压力,心想应该尽快给招商银行打个电话,注销掉在机场丢失的信用卡。招商银行的电话很快打通了,信用卡没被盗用,但还是作了注销处理。做完这两件事,她打了个哈欠,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端着咖啡小口小口地喝着,细细地品着滋味。她在房间里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回想着下飞机之后到现在6个小时之间发生的故事。喝完咖啡后,她把杯子放在托盘里,走到窗前,开始眺望远处重重叠叠的山谷。山谷的上方斜挂着一轮快要落山的太阳,应该是偏西或者正西,偏西的尽头是哪里呢?可能是北京吧?此时,山谷山谷城的太阳正在缓缓坠落,说明北京的太阳已经升起。该给妈妈和妞妞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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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发表评论于
比莫言的《丰乳肥臀》还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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