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右派儿子的知青生活:1. 到凉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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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51212日,亿万中国人来在是一个平常不的日子,可是川北政府当日的工作安排然与往日大不相同。史上首批、也是唯一的一批动员组织’后‘自愿’赴少数民族地区大凉山的272名知青年,上午即将出送会在人民广领导们当然地坐了主席台。种表明重的姿,至少意味着一个特殊任利完成。组织起来的城各位的工分列在下的两旁,正中是我们这从‘青班’结业的十五六到二十二三的学。台上彩旗飞扬,台下鼓喧天。

      没有多少人去关注272名青少年及家长们的心情和表。我的父亲郑弗名和在领导们的是也面笑容,不一的是眼泪花。最大的右派分子今天来送自己最的幺儿子国璜()去千里之外的荒凉的大凉山。如果不是因1957年那,如果不是因自己满怀赤忱和情,提出那些今天听起来再也正确不的意比如‘党真学习变外行内行’之,他不会招受残酷的批斗,而被定性反党反社会主人;不会离开他勤工作了五年多的副县长岗位。他的心的老四,今天肯定应该是正心地端坐在哪个重点大学的堂上。

      为郑弗名的儿子,我即将开始的毫无疑劳动和也是更显艰苦的生活是有比充分的思想准的,尽管后来的劳动和生活比想象更为严酷。当1965年的高考,我竟能把英和自己的答案凭记忆默写出来,寄大学当教授的舅舅,他曾数次参加高考,次他了我”至少可以得80分”的估。至于其他学科,我更是亲说是我几年考得最好的一次’。‘如果能取,当然是好大学,要不,就连专科学校也想上’,在将右派分子几乎等同行反革命,甚至比地主、坏分子更坏的政治价体系和社会待遇中,作一个天天被叫右派儿子的中小学生,我如花的少年代是在屈辱、愤懑和眼泪中度的,至高中毕业时当了整整8年的民。高考后的那一个月,我也做体面地走北京大学、北京外的梦,但清醒也知道我将面现实只会与梦相反。智商的自境遇、前途的悲,所以高考取通知书发完后,在母亲转达班主任xx取是按成来的’,我只能对这一真正天大的愤懑而无可奈何。1966年在校的学生造反,翻出xx姓校长对我和其他几个同学竟制造的双份档案(学生本人看的和上招生的是完全不同的定档案),已足以明那个年代阶级斗争和”重在表”政策的宣教育是如何地残忍、虚,卑鄙者得敢于如何不血地虐青年,也明了我小小年居然可悲地具料到最坏果的能力。

      高考束不久,我在打听到蚕种需要人挖土方的消息后,没有任何人要求,就与平民出身的几位同学去干活去了,在的法是打工。8月酷暑,坐在家中都汗流不止,我却是在阳之下、硬的老屋基上开挖新屋基。一,震得手臂麻,手上一天就打起血泡,用手巾包起来又挖。不久,在一些同学先后接到取通知离开工地,我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大概是四十多元。当更多同学如愿甚至是大出意外地走向北京、天津、重等地成天之,我又到上海内迁到西厂工地上去干活了。次是先在板上和碎石、水泥与河沙,挑起些混凝土,巍巍地在一的跳板上爬向十多米高的厂房端。没有人会问这些零工的来,更没有人来调查阶级出身,我在最底的、毫无保障的位上,因不需要填家庭出身,竟然莫名地感受到一点作人的尊得那是每周算一次工,完全凭酬,我所到的,之一道的工友,竟然相差无几。大学梦没做完,但生活好像在我一些灰色的、但竟是新的暗示。

       9月,据有在河挖沙运沙的活路,工钱还不是很低。我背了一个背篼便到西去了。两天老老实实地下河床去把沙装背篼,再背到城墙边,与其他大半是女、半大小子的劳动力同,每人一个方堆以供量方算种活路比之以前的要干一点,似乎也不算太苦,当然磨破肩背的肉皮之苦是少不了的,一天大概能到两块钱。一个中年男人李君如是我们这群人的组织领导者,后来的法叫工。他的慧眼居然看清了我高中学生身份,几天去,位工,其实该算是我的社会老便“提拔”我作了他的助手,专门从事量方算的工作。他我所上的人生之,大概就是管理者高于劳动者,心者高于力者了。干了一个月左右,李老师给大家结账了,其他人的工从三四十到八九十不等,而我竟有一百多元,李老好像是三四百元。那天他把我拉去吃台井的牛面,那一吃得在是好,以致多年来我都念念不忘,至今似乎余香在唇。得他喝了几口,我当然不会,高之余,他又要我加,我自是惶恐地推却,他却硬把我口袋,加上先前的,共有二百元了。

      口袋了,而心中是空虚的,我看不到自己任何的人生前途,招工、参、当干部、入、入党,任何那个年代被认为是正的工作和政治身份都不可能与我有,一切大紧闭着。我得很清楚,高中我前后写8次入请书,却没有哪一次得到班主任和支部中肯、靠的答复。一年以前,派出所的领导到学校来,招空军飞,那位领导清楚我家的情况,当我他我能,他肯定地行,只要体合格。果是,我的身体初检时门门过关,复上名落山。入梦、梦和大学梦,没有哪一个不被现实击得粉碎。我不知道何才有自己一丝丝的人生机会。

       10月,突然有居委会的干部上来,通知我参加城关的上山下青年培班。我在是懞了。然我没有关于未来的蓝图,但我实实在在没有下的打算。从小学到高中,我曾很多次到村参加夏季‘双’和秋季‘四秋’的农业劳动村的贫穷农业劳动不是一般的城里人可以松忍受的。而常常听的到村扎根,当一子新型民的宣,只与那些完全自愿、又真正怀着改造和建设农村大志的邢燕子相关。像我种完全被力和社会歧所有就之路都被堵死、所有能到亮光的洞和都被堵死的人,下民就可能有前途

       但很快我又有了新的想法。个“青班”不是“动员”人下,更重要的是被“动员”下的人要去的是在天的大凉山。凭着多年来算喜阅读,我知道那里的荒蛮,但正因如此,便可能存在着具有一定知与能力的人展示自己、开始新生活的希望。尽管希望可能微茫,但总强于“毫无”。我永生不能忘的,有初小同年学生哄笑地叫我“小右派”,甚至成和表都很差的几个学生追打我不成后高喊“打倒小右派”的情景;有在高小堂上袁姓教在全班学生面前手指着我大揭父“罪”的慨神色,因我在他的堂上有不敬之表情;有在中学合唱姓音突然当众宣布开除的疾声色,因我整队时我竟在与同学说话,他说这说明我没有以右派父亲为…………我必完全离开了这让时时悲恐、处处惊惧,天天在小慎微中生活、日复一日地完全将我置身于望之中的中,离开令人心屈辱的境。只有如此,身才不再有用歧眼光扫视你的老、干部和校主任,才不再被一些人当面或背后叫你“右派儿子”。不会有无休无止的思想改造的汇报,不会有人随随地把父的“罪”与我的任何“失”紧紧地挂起来,要求你背叛家庭。因此很难说,到一些人认为是特别艰苦、人烟稀少的高寒地区大凉山去,就一定是倒霉。也恰恰相反,这说不定是我能平心灵深的道道刀痕、走出魔魇彻境的机会了。荒蛮寒的大凉山成了令我心甚至向往的地方。我把自己决定到凉山下机、行,称之“避籍”。

      上山知青年培班就在南街上城关政府的大院里。我在那里与近三百名几乎从不认识的少年男女开始有了接触。我的培的内容,不外是上山下大有作,有反修防修的大意,用我的文化知能建社会主的新村等等。甚至到今天的上山下同当年红军过雪山草地一义伟大。在学中,我认识政府的镇长何乾元,镇团书记陈昌明,印刷厂的祝桂珍和似乎是她小姐妹的殷永碧。我到在都不太明白陈书记为什么我那么重,当他那么情地鼓励我入,又在仅仅一个月后便我加入了团组织后,当他每次都那么放心地组织开会、并且把组织艺节目的工作交我的候,我几乎忘了我的民身份,特别积真地完成他交我的每个具体工作,比如开会时领唱歌曲,代上通知人开会做事等等。尤其晚上排练节目,1011点,我也因此与殷永碧有了相密切一点的接触,而且居然以文艺节组织者的身份行“指(今天想起来有点可笑,尽管那是很真的)。而殷永碧以她那清亮、纯净的歌喉演唱的,是很流行而度也很大的<<唱支山歌党听>>。每晚排练结束,走在空的回家的大街上,我是豪地引吭高歌。我相信,我的歌声,一定充了青春的活力。

       班里的领导把我全体知青按城、城南和城西三部分分到划要去的越西的几个区,大部分都安排在平坝汉主的地区落,基本上是一个生合作社(生产队)一个小,一个小三至五人。唯有一个小10个人,将特安排落彝族的山区。领导大会小会都明确地个地方很苦,吃的是粗粮,气候寒冷,是锻炼人的好地方。但是,到里去也最光荣,因为这个合作社是凉山州的一面旗。安排去的个小的成,是组织上精心选择的。而最后,经过组织上的慎重考,我被光荣地,而且担任组长。女知青王凤兰厂的劳动模范的兄弟桂元能任副组长

      在青班的日子里,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充,第一次感受到做人的尊,第一次感受到政治上可以被人、尤其是被组织信任的幸福。

      ,凉山州的越西来了两位知青年的代表,原来1964年成都市就已经组织过青年到凉山了。把他的代表接来,是专门给们讲经验体会的。内容已经记不得了,但他们带来的歌<<到我凉山来>>却没忘。原因是支歌的曲分外沉重悲凉,尽管歌中有什么唱歌跳舞,应该快的内容,但那似乎着原始、呆板味道的曲谱实在令人快不起来。而了没几个月,我在凉山的劳动和生活,真就是悲凉沉重的味道了。

      成都知青年代表返回越西没几天,我们阆中知青年就准了。

      到今天,我们阆中知青年伍的成才有了稍微全面、深入一点的了解,而在当是完全糊涂的。272名知青年的伍主要是由小学生和初中生成的,甚至有文盲(比如我们组发时来的王天成)。高中生共只有十几个。大百分之八十的家庭不是所剥削阶级就是有这样的政治问题,如右派、史反革命、被关管等等。上山下组织领导者非常清楚,按当的政治(尚不文化水平),建“社会主村”的“光荣大”的史使命然不是以种方式组织的我们这种人可以完成的。不管是1001000这样的知青年,都不可能完成。文化大革命中3000万知青年到村,除了小平的知青、家村三不意外,不出体当初定的目上的收。至于要文化大革命前制定和施上山下政策的令人信服的略考,恐怕上以启齿了。

      也是到了今天,我又才知道,如我一在“避籍’”机支配下‘“自愿”下到凉山去的,不止三五十个。那个代上千万青少年的境,不是在的中青年可以想象的。他极其卑下的政治地位(而政治在当是高于一切的),艰难的社会境,决定了他与所有听闻过的人美好事物有着无限的距离。“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美好宣,与残酷现实形成的明反差,逃脱或改眼下境的青少年应该是成群结队得在培班听到有个叫青叔九的小伙子“到凉()山去找宋江”,我当是吃了一惊,不是反论吗?我在匆匆走,生怕有什么沾染。在回想起来,者不一定有什么深意,但中表达的意思,却是琢磨的。

      之,我了,目的地是不少人之生畏的大凉山,划是干一子。与今天人们潇洒地去旅游是地下天上的两种概念。

       送会上,领导们讲话之后,是知青年代表言,接下来是授旗,登。十来解放牌货车,下了行李,人坐在行李上,车队摇摇晃晃地出了。

      上个世六十年代的公路基本上都是土路,坑坑包包十分簸不,路面狭窄而且弯道多,一天只能前行100多公里,当天晚上在三台城,两百多男女把自己的行李搬下来,在礼堂打起地。第二天,到了心神往的省城成都,我利用放的一天假去看望旗文工的表哥,他是文工演,我们还珠市街口吃了一碗他最时兴鳝鱼面。

      第四天晚上住雅安,然后便是翻越泥巴山了。开得很慢,天气是十分的冷,路上又结满了冰,在行李冒过车沿的位置上晃,危,冷风阵阵来,抖,那滋味不出的受。司机停了车给车轮上防滑子,我纷纷来活身子。我街上的李成看到路居然有猪在雪中活,于是高喊起来;‘同志,我要学猪不怕寒的精神啊!’跳,”叭”地一声,就重重地摔在泥巴山的公路上了。

      第五天住城,第六天便入凉山州境的甘洛了。甘洛城之小,抵不上内地一个乡场,估两三百知青年的住不是好找的,所以晚上便在县电影院也是礼堂里打地。男女只能用背(一种竹的、可以扣上的能背的容器)等行李隔开了。外面北,礼堂内哭声震天。原来大家去完全不知道凉山到底是什么模身之前多少有些理想、浪漫的情怀和想象。今天下午才看到了一个真的凉山城。荒寂的街道,破旧的房屋,周是似乎望不到莽大山,脚下是喝了酒便在檐下路踡睡的彝胞,想象与眼前情景反差太大,思家思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是有人小声哽咽,后来便成了悲歌大合唱。随领导们紧张了,到处劝说

      19651218日上午11点左右,我车队终于抵达下的目的地—--凉山州越西组织迎的伍排在东门外。当车队距离一里远时,我了,也整好了伍。按领导的布置,我高着在中授的大旗,引272名知青年走向迎的人群。里是越西河谷的平地区,后来我才了解到,从西的大河、大瑞,中所到城郊、河等公社()及城关地区,是一条真正的米粮川。隔了个天皇,又是水稻的大屯公社和新民公社区相。但在当,我子近于空白,是因,天空灰蒙蒙的,区两的大山也是灰蒙蒙的,田地一片荒,而凛冽寒正沿河谷无情地扫荡过来,冷气直逼五,我旗的双手完全僵,痛到骨髓。连应有的光荣豪感也被住了。

      大凉山,你就这样了?

爱城华侨 发表评论于
谢谢分,好文,期待
一唯 发表评论于
人的一生的希望就这样被窒息了。无语。
az4591 发表评论于
那是真正的苦时代。苦啊!
有人说毛时代没人偷没人抢,实际上穷得没什么可以偷可以抢。当然,偷鸡摸狗是大大的有。
颐和园 发表评论于
右派的儿子,这是一个曾经让多少人痛不欲生的身份呀。无限同情。。。
manmanzou 发表评论于
谢谢分享。等待下文。
美国南方 发表评论于
那是一段短暂的激情岁月,浪漫很快就被现实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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